回家的路上昏昏欲睡,到了这个点儿,许是淋了几滴雨的缘故,反倒让桑暮清醒了不少。
屋外黑漆漆的,连丝月光都看不见。唯有泼天的雨水不断地灌注下来,透过防盗网打在玻璃窗上,窗沿上湿淋淋一片。
一天淋了两场雨,桑暮身上黏腻得难受,刚进家门就拿了衣服走进浴室。
洗完澡后,身上的不适倒是消退了不少,却有股疲惫感蔓延四肢百骸。桑暮没有着急吹头发,而是先用毛巾裹了吸水分,然后开始洗起自己的衣服来。
洗衣机是比较老旧的款式,机箱有些发黄,不过所有的按键到还灵敏。除了运作时发出的动静有点大之外,其他一切都好。
桑暮特意关上了洗手间的门,做好一切的隔音措施,生怕再打扰了隔壁本就看她不顺眼的邢舟。
回家快一个小时,窗外的雨还没停,甚至还有越下越大的架势。
白天的头晕症状到了此刻越发明显,桑暮四肢疲软,找出了两颗感冒药喝下。
好在离校的时候把宿舍囤下的药都一并带来了江槐小区,不然这大半夜的还下着雨,如果发起烧来怕是要生扛了。
估摸着洗衣机设置的时间,桑暮打算先去吹个头发。洗衣服的进程已经到了最后甩干的步骤,她摘下头上的毛巾,对着镜子把堆在一起的头发散开。
然而还没来得及按下吹风机的开关,旁边洗衣机突然发出两声轰响。像是要把甩干的力度发挥到极致,更像是临死前的回光返照。
桑暮倏尔往旁边看了眼,就见洗衣桶最后转了两圈,继而彻底停了下来。
想着或许是接触不良,然而下一秒,周围的灯光骤然暗下,原本明亮的浴室顷刻间陷入无边黑暗,伸手不见五指。
被突如其来的黑暗包裹,桑暮条件反射地缩了一下。心底隐隐升起的恐惧在这样的情况下被不断放大,桑暮隐约看到视线前方那个模模糊糊的黑影。
那是镜子里她的轮廓,不过在此刻,也显得有些瘆人了。
理智告诉桑暮,是今晚的雷雨给陈旧的小区电路造成了些事故,所以才会突发停电状况。
然而惧意无限,独处在黑漆漆的屋子里,居家的安全感几乎要被消耗殆尽。
没有光线的空间里,人的感官变得异常敏感。桑暮能清晰听到自己的呼吸和心跳,手指贴着墙壁摸索的时候,还能感受到墙皮破损留下的清浅小坑。
桑暮慢慢走出浴室,眼睛逐渐适应黑暗,可以隐约看到房间的布局。
她第一时间跑去拿了手机,然后打开了手电筒。刺白的光线照亮视野,桑暮悬着的那颗心脏也总算安稳了下来。
虽然现在是有光了,但总不能一晚上都是这样。
且不说衣服还没洗完,桑暮甚至头发还没吹,就连手机都快没电了。
脑袋上还顶着一头没吹干的头发,湿淋淋地贴在脖子上。桑暮是长发,发量还不少,如果硬等着自然干,怕是得被迫熬个大夜。
楼道的声控灯还是亮着的,桑暮举着手电筒站在电箱前陷入沉思。
电闸整齐地排列在自己眼前,不同颜色的电线看得桑暮有点迷糊。尽管看不懂,但是桑暮可以确定一件事,确实不是电闸的问题。
除了上面落了点灰,其他什么毛病都没有。
桑暮开始纠结,该如何处理这件事情。是先求助房东,还是直接向物业登记维修。可不论哪种方法,也不适合在这种大晚上去施行。
楼道里有些潮闷,再加上她感冒的缘故,站了一会儿就手心冒汗。
这时,身后突然传来开门的响动,紧接着,一道低沉的男声钻入人的耳朵里。
“断电这事儿常有,习惯就行。”
一扭头,桑暮撞上双懒怠的眼睛。
邢舟的手还搭在门把上,身量高,头顶好像快要磕到门檐。他穿着家居的宽松T恤和短裤,眉眼冷淡如旧,却是比起平常要少几分戾气。
看见桑暮转身的瞬间,邢舟的瞳孔微不可见的晃了下。
眼前的姑娘穿着白色的宽吊带睡裙,上面是蓝色的小印花。裙子长度到膝盖的位置,刚好露出那截白腻纤细的小腿。
或许是刚洗过澡,她的头发湿淋淋地搭在肩后。水珠从耳垂和颈边的位置往下慢慢滑落,湿发有些凌乱,几根发丝还贴着她脸颊。
优越的肩颈线条往下,两根锁骨极为漂亮,就连锁骨窝都带着些潮意。
不知道是不是热水熏蒸的缘故,她的面色微红。
片刻愣怔,邢舟偏开目光,神色倒是依旧没什么起伏。
桑暮刚才出来得急,头发也没来得及收拾,此刻方觉狼狈,下意识去检查自己的穿着。
睡裙虽然是吊带的款式,但是吊带的带子很宽,裙长过膝,还自带胸垫,不会存在什么不合适的地方。
桑暮松了口气,见邢舟背后的房间也是漆黑一片,她道:“我看了下,没有跳闸。”
“老房子了,线路旧。”邢舟声音淡淡的,瞥了眼那个锈迹斑斑的电箱。
刚刚甩电箱门的力道太大,黑红的一层铁锈被震了下来,轻飘飘落在地上,就是现在桑暮站着的位置。
邢舟莫名不自在地收回视线,握着门把的手紧了紧,骨骼攥动发出声音。
“我早说了,这地方设施不好。”邢舟松开掌心的力道,顺势掏进裤兜里,眼皮微微下敛,冷眼看着桑暮,“你住在这里,只有坏处没有好处。”
男人的声线像是被粗粝的石块磨蹭过,没什么弯绕,更没有委婉可言。
顶着一头湿发站了许久,桑暮本就昏沉的脑子更加晕眩,眼皮都开始发重。
脑子里闪过的唯一想法是,就算是自己主动去问解决办法,邢舟也不一定有那个耐心解释说明。
现在的桑暮没有和邢舟驳斥的精力,反正横竖都是不讨好,多说无益。
她没有回应邢舟的话,默默转身往自己的屋子走。
开着的电箱门忘记关上,桑暮转身的时候磕了下,一缕头发被生锈的锁眼缠住,扯着头皮蔓延过一阵刺痛。
脑子被扯得清醒了几分,桑暮低低痛呼了声,身体往电箱门边靠了靠。
被扯的那搓发在脑后,她微微弯着身子往后靠,头往一侧歪,双手别扭地去解开缠在一起的地方。
邢舟见她直直撞过去,眼神一凛,开口就想上前提醒。然而桑暮连个眼神都没给他,分明疼得眉毛就揪在一起,愣是不吭声。
邢舟的胸腔无名觉得憋闷,下巴抬了抬,黑沉的脸色仿佛能滴出水。
桑暮很快把头发解出来,也不多说什么,关上电箱们就走。
倒是留着邢舟一个人在走廊里,感受被无视的闷火。
也不知道是哪根筋搭错得厉害,邢舟开口拦了她一声,“桑暮。”
脚下的步子一顿,桑暮扭了头。眼神对上的瞬间,她心间跳了下,属实不知道自己又哪里惹到这位了,怎么脸色那么差。
然而邢舟却是扫了眼她湿漉漉的脑袋,视线的去处让人匪夷所思。
紧接着,邢舟皱着眉撂了句话,“头发就那样等着发霉?”
“......”
肩膀上已经尽是潮意,就连睡裙都被打湿了不少。可吹风机还没来得及用,房间就断了电,看现在这样子,估计也就只能等着它自己干了。
而且桑暮很想告诉他,就算不用吹风机,头发也不会发霉!
没明白邢舟问她这话的意思是什么,桑暮正想说话,邢舟突然又道:“把你吹风机给我。”
桑暮:“?”
似是懂了桑暮眼中的疑问,邢舟挑了挑眉,低着脖子看她,“你觉得我有那玩意儿吗。”
桑暮:“......”
邢舟要比桑暮高出很多,就算已经为了她做出迁就,可离得这样近时,桑暮还是需要把脑袋仰起来。
他的肩很宽,同她说话时会落下一整片阴影。高度和重量上的双重压迫感,让桑暮不由自主放缓了呼吸,甚至不太敢直视他那双凌厉的眼睛。
寸头,自然不需要吹风机这种东西,用毛巾搓两下就能干个大半。
“进去拿。”邢舟又说了三个字,尾音轻,听着有些不耐烦。其实称不上命令的语气,可还真唬了人。
桑暮拿着吹风机慢吞吞从房门口挪出来的时候,后知后觉自己好像被邢舟恐吓了。
走廊狭窄,对门对户也不过就几步的距离,艰难模样却堪比跑马拉松。
这么一折腾,桑暮的头发看起来更加狼狈,在楼道窗的风口走来走去,早晚受凉。
邢舟看着桑暮,“过来。”
边说着,他一手推开门,那样子,似是在让桑暮跟上。
“过去做什么?”桑暮站在原地,没动。
闻声,邢舟已经侧过去的大半身体又重新扭了回来,“我说,让你跟着我,进来。”
“???!!!”
“不、不太好吧。”桑暮不动如山,脚下像扎了根似的。
“哪里不太好?”邢舟没理解她的意思,反问道。
这下把桑暮倒是问住了,哪里不太好?哪里都不好!
桑暮陷入纠结,随便扯了个理由,“有什么事在外面说吧,别打扰了别人。”
“别人?”邢舟嗤笑了声,“这里头除了我,打哪儿来的第二个人?”
听到这回答,没反应过来的是桑暮。原以为他要么是和女朋友一起住,要么就是和彭焰合租,看这样子倒是两者都不像。
邢舟自然不清楚桑暮的想法,见她迟迟在门外不跟上,只当是小姑娘不方便进他这男人的屋子,或者说,不敢进。
看着一柔弱姑娘,警惕性倒是一点儿没落下,挺好。
邢舟也没再强迫,自己转身进了门,没多久提着个黑色箱子走了出来。
那是个家用的储能电源,这地方夏天用电量激增,老旧电路承载不住。夜里三四十度的高温难耐,至少得给风扇留个后路。为了以防万一,邢舟常备着这东西。
他从桑暮手中拿过吹风机,又在储能电源上操作了一番,而后重新递给她,“用吧。”
直到现在,桑暮才明白邢舟的用意。
想到刚刚自己把这当做是威胁和恐吓,一时间心里还有点过意不去。
“谢谢。”
桑暮声音不大,脆生生的,狼狈的一颗圆脑袋往下滴水,看着有些滑稽。她唇上带着浅浅的笑意,模样乖软,竟让邢舟的心口像是被挠了下似的。
场景变得怪异了起来,桑暮在楼道走廊里吹头发,邢舟靠在门口,等着她用完,再把这沉甸甸的电源搬回去。
桑暮背对着邢舟,黑色的长发因为热风往后吹起来。
湿濡的头发不过多凸显,此刻发尾飘拂,空气里都荡着股清甜的香气。
雨夜潮湿,这股气息贴着人的皮肤席卷过来,缱绻攻入鼻息。
有了吹风机的分贝,声控灯始终处于亮着的状态,少女清瘦的身体清晰地落进邢舟眼里。
纤细的手臂,肩颈。长发的模糊遮挡下,两片蝴蝶骨的轮廓若隐若现。她颈后沾了水珠,莹润发亮,顺着脊沟滑落进衣料里。
桑暮皮肤白,更胜窗外的月色。
动作间,她的五指穿过发丝,从发根到发尾轻轻拂过。
倘若......
不知从哪儿窜上来股燥意,邢舟的喉咙一咽,猛地把眼神收了回来。
面朝另一边的桑暮并没有发现邢舟的异常,更没看到他仓促转身的步伐。
疾步走进浴室,邢舟关了门,双手撑在洗手台上。
嗓眼莫名发干,恨不得拿冰水往里灌。
他想,自己可能是有了点毛病。
竟也想去试试,指缝插.入那细软的头发,会是什么滋味。
邢舟打开水龙头,用冰凉的自来水往自己的脸上猛地搓了两下,T恤领口都被打湿。
果然不能没有空调,不然身上怎么会烫的这样厉害。血液都在冒火,好像要把他整个人烧化了。
脑子里浮现出方才桑暮的背影,还有那股现在仿佛还萦绕鼻尖的味道。
邢舟深吸了口气,暗骂自己是畜生。
草。
她怎么这么香。
作者有话要说:老婆好香,想和老婆贴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