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贵叫人守住仓房跟厨房,把两家家人都叫到前院里,方带着人从头到尾梳了一遍,果然在东厕里揪出一个眼生的妇人来。素姐也到前边来,一眼就认出方才那两个人。来贵立将三个人拴在阶下树上。
狄希陈道:“俺们两家各出两个人四下里先巡一巡罢。”跟薛如兼各挑了两个人合在一处,随时到各处查看。才道:“各人回去查没有有丢东西。”
素姐笑道:“俺们那边查了来的,幸不曾丢什么。且使人去查仓房跟厨房。”查了半日,仓房有秋香跟龙氏寸步不离也不曾丢什么,厨房却丢了两个面口袋并些新鲜竹笋、木耳香菇之类的值钱东西。
他们外边搜得热闹,里边念经的尼姑也有些知觉。老姑子出来,问清有三个生人混进庵,还丢了些东西,忙道:“且让俺搜搜她们的身,只怕还有夹带。这起人最是可恶,但凡哪家做法事或是喜事,总要装扮了仆妇混进去,将些金贵东西夹带走。老天有眼叫她们撞到狄老爷手上。还请老爷们回避。”
素姐努努嘴,狄希陈头一个把头转过去。老姑子走到一个妇人跟前,解开她的衣裳摸了几下,果然摸出几件簪环来,因她将两股夹的紧紧的,老姑子拾了根棍子狠敲了几下,那个妇人吃痛跳了几下,老姑子再去摸,摸出几个金戒指来。那个丫头打扮的怕老姑子摸她,忙喊道:“俺不曾偷什么,实是要等晚上开门叫同伴来抬东西的。”
那一个洗菜的妇人啐她道:“你要找死自去,休攀扯俺们。”
狄希陈跟素姐本有些害怕,听了这两人对咬都忍不住笑出声来。
薛如兼急得团团转道:“送县里去罢。”
狄希陈思量这比不得偷他家几个蛋,还是送到县里的好,跟薛如兼进屋写帖子。那老姑子搜那两个人,真个身上没有东西,把那几样东西洗干净了送到素姐跟前道:“俺们出家人没有这些东西,只怕还是夫人家丢的。”
素姐叫人拿个盘子装了拿去挨个问,两家下人都不曾丢什么,素姐知道必是姑子们的东西,老尼姑也想到了,脸上有些下不来,讪笑道:“俺先收起罢,且等几日再问是谁丢的。”
素姐微微点头,跟她说:“俺们明日施斋饭人多杂乱,还要请师太跟师傅们说一声儿,细软都收拾起,门窗都关上。”
老尼姑合掌念:“阿弥陀佛。”数着数珠儿一头扎进经堂,休说拿东西,晚饭都不好意思出来。素姐自悔失言,只得叫小梳子登记了,拿块白布缠好,晚间递给她。
却说第二日一早,知县大人派了两个快手来守了前后门。有这两尊门神,那来的人没有一千也有八百,都老老实实每人领了四个馒头两个大番薯两个大土豆并十个钱散去,将了土豆番薯回去削了皮煮食者有之,切丝炒食者有之,十成里只有半成才晓得将这两样东西收起留做种。
且说最后一日念完了经,请来的尼姑们分了念经钱,收拾包袱要辞去,才有发觉丢了东西的。无奈丢的都是有头发才用的东西,明晓得狄家捉了贼将脏交到老尼姑手里,只是老尼姑最是方正不过的人,不敢问她讨要,道声晦气去罢。
偏狄薛两家收拾了回去,知县大人就使了个快手来问老尼姑要脏物入库。老姑子也不在意,爽利连记的那张账都拿出来一并交给来人,那快手还要在她家吃了饭才去。老姑子带他到饭堂,将出两碗稀粥一碟萝卜干儿,恼得那快手掉头就跑,恨恨道:“都说遇到姑子晦气,果然不假。”
知县大人从前敲了小翅膀不少银钱,其实也有些心虚,正好有效劳之处,就当做一件大事办起来。审出那偷东西的妇人是本地一个惯偷儿,打了二十板枷在县门口。那两个却是从临清下来的,同伙还有十来个都宿在县里一个和尚家,都是外地人。晚上已是关了城门,也没有相识的人去走消息,就叫知县大人一个不少拿住。原来狄家头一天做法事,就有个人拿了对烛去吃斋,趁乱溜进去背了两袋面并些干菜出来。同伙里说起狄家富有,还有七八个生得极好的女孩儿,若是拐到扬州,有那惯养瘦马的人家五六十两都肯买的。是以这起人动了心思要抢劫,先叫同伙里的两个女人先混进去,要等晚上人都睡了再里应外合。却是天佑善人,狄希陈偶然硬了一回心肠将她们送了官,这起歹人一个不少都捉住了,不然必受其害。
知县自是喜欢,雷厉风行审了两日,全部敲死了方使人送招状给狄希陈看。狄希陈将纸递给素姐道:“瞧瞧,做个道场,差点把女儿叫人家抱去了。”
素姐看了看,笑道:“你女儿跟外甥女儿都是跟俺们住一屋的,里里外外几十个人,哪里就能丢了。只怕要丢几个风流尼姑累咱们吃官司。”
狄希陈道:“还好只这一遭儿,下回巧姐再说什么,咱们别跟她们起哄。”
素姐道:“下回薛家做法事,自有连氏巧姐主持,咱们只白天去烧香就罢了。别说人家,只我们家,这个名声在外边,到底要防着些儿。”
狄希陈道:“晚上巡夜加倍,白天也要叫人带狗四处巡视,以后咱们住在府里罢,轻易不要到乡下来。”
素姐道:“我喜欢明水住的宽敞,府里只怕小全哥大了不好住呢。”
狄希陈道:“有合适的买间院子儿子结婚了搬出去住罢。咱们也过过二人世界。明朝人好啊,爷爷奶奶不用带孙子。”
素姐啐他道:“你想得也太远了。这个县官儿送来这个,咱们是不是要送他点子什么?”
狄希陈笑道:“自然,就要到五月,打点节礼送他罢。今年小明柏必取的,知县大人作了他老师,还要送。”心里觉得闷气,将所有窗子推开,道:“这位大人只在小翅膀那里,就够本钱了。”
素姐笑道:“只怕县尊大人比咱们喜欢小翅膀呢。”
狄希陈道:“如今可没有什么借口下手了。前几日庵里见着老四,一副暴发户的嘴脸,想来也不在调羹身上打主意了。”
素姐想了半日,方道:“他这些手段,若是真古人,只怕没有不头痛的,幸好咱们比古人多些见识。就拿前儿那妆家人的女贼来说,若不是从前看电影看人家结婚周星星拿报纸当红包,我就再想不起来。”
狄希陈笑道:“只怕咱们收的礼物里也有,你都拆开了不曾?”
素姐道:“一股脑都搬了来家,春香带了一群小女孩子在那里拆了造册呢。瞧瞧去。”
狄希陈道:“你去,我把家里的男丁都叫来,跟来贵好好商量,搞个保安巡查制度,不然家都叫人搬走了呢。”
素姐笑道:“庄户们都舍不得多养狗,咱们庄上养十来只,巡路时带二三只狗岂不省人手。”一头说一头出门去寻春香。
春香那院子里,当中四张大桌,四个大些的孩子手持笔各据一张,边上排了一排手里拿着东西的孩子,小妞妞房里的青云绿云一个拿着总账,一个拿着收下的单红帖。青云报一个人名,绿云就寻出那张礼帖,照着贴寻出那包礼物来,打开叫站在上首的春香跟秋香看过,分门别类送到桌边叫记账的记下,自有那桌的人收起。说是收东西,其实是为了训练这些孩子做事会分工会合做的游戏。素姐看有一张桌边摆着好几个筐,里边都是一对一对拿糙黄纸包的白蜡,因笑道:“这几个月不用买蜡烛了。”
春香走过来抱怨道:“其实空手来也罢了,偏要糟蹋纸来包它。”
素姐道:“今儿收拾完了,叫她们歇半天,明儿照旧上学罢,丁妈妈不在家,你一个人吃力否?”
春香笑道:“丁妈妈教了好些规矩呢,如今比头两个月好多了。奶奶明儿叫煮酒教她们做一日菜罢,胡先生家只怕要到岁考完了才能来。”
素姐道:“使得。后儿我来教她们串珠子,记得家里还收着几箱琉璃珠,回头找一箱出来。咱们编挂帘子送会仙庵罢。”
春香十分欢喜,郑重谢素姐道:“奶奶有心,菩萨必定保佑奶奶。”
素姐笑道:“你不谢还罢了,这一谢,还得编一挂送到崔姨妈家庵里去。快叫人府里买线去。”
春香立刻小了十岁,一阵风一样去后院管家们候差处找买办。素姐瞧她裙角飞扬,不由得跟她出来,穿过夹道转回上房,却正见紫萱牵着小妞妞的手在院子里耍。芍药开得正热闹,一朵朵挨成一团,小妞妞摇摇晃晃走到花坛边伸手要去抓,紫萱忙蹲下来抱起她,哄她道:“妹妹休掐花儿,花儿只有挂在枝上才好看呢。”
小妞妞本要哭,却见小紫萱头上扎着两朵小小白莲花,伸手就去扯,等不得奶妈抢过来拦,紫萱自己就把两只头花都取下来塞到小妞妞手里。奶妈忙道:“大小姐,休要惯坏了小小姐。”
紫萱道:“小妞妞爱呢,俺跟娘说去。”一抬头看到素姐,把小妞妞交给奶妈,笑道:“娘,俺们做些相生花儿盆景给妹妹玩罢。”
素姐笑道:“这几日你也无事,娘教你做罢。”
小紫萱道:“俺收着好些零碎布头跟散珠子,俺去找来。”跑到她屋里去番,素姐才走到门口,她就大叫:“连匣子一起不见了!娘,难不成俺们家也有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