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在邓九郎离开五个月后,柳婧接到飞鸽传书,邓九郎在信中让她带着孩子马上启程赶赴洛阳。并且说,他怀疑邓母的怪病是一种奇毒,让她把百越那些巫,医,还有治盅高手一并带到洛阳去。
在把那信翻来覆去地看了几遍后,柳婧与不久前,刚与荆州扬州交州十几个大世家定下婚姻之约的张景等十几个护卫叫来,在与他们商量了又商量后,最后决定,由霍政和朗姚带队,一路护送柳婧前往洛阳。并且,动用暗伏在各地的人脉,给她保驾护航。同时柳婧在回信中也让邓九郎留意,暂时不向外面泄露她会前往洛阳的事。
……
洛阳街中。
望着外面的一派繁华,一辆马车晃了晃,马车中,一个高贵轻柔的女声细细地传来,“到秋天了啊?”
听她开口,侯在马车旁的管事连忙凑了近去,他佝着腰压沉着尖细的声音回道:“是啊,又到秋天了。您看前方那些马车,那都是运送秋粮的车队,今年风调雨顺,是大丰收呢。”
马车中,那妇人似是笑了,她轻声道:“丰收就好,丰收就好。”
那管事点头哈腰地跟着笑了阵,小心地问道:“夫人,您这是想在街上走走?”
“恩,就走走吧。”
“是,是。”
他连忙示意马车减速,好让马车中的夫人能细细欣赏外面的景观。
又过了一会,马车中的夫人低声说道:“那人推荐的张真人,是个什么样的。可调查没有?”
那管事连忙应道:“调查了调查了。听说一直在终南山一带,是个隐居多年的奇人。不但天文地理,医卜星相都有一手,算起来也是奇人一个。”
那夫人沉默了一会,徐徐说道:“母亲的病都拖到这个地步了,也只能尽人事听天命了。”
说到这里。她一眼看到前方的白衣楼,不由说道:“就在那里停下。”
“是。”
当这个戴着纱帽,面目不显的夫人走入白衣楼时,小二连忙迎了上来,他一边恭迎一边殷勤地说道:“夫人是要用餐还是要打尖呢?用餐的话,我们这酒楼有来自地的奇珍,不管是天上飞的,地上跑的。水里游的,那是应有尽有……”
夫人笑了笑,她打断小二的吹嘘,淡淡说道:“上两个拿手的吧!”
“好嘞——”小二响亮地应了一声后,朝着后面高声唱道:“来了几个贵人啦—给珍珠脍鱼,五羊羹,血余宴,蜀地花一并送上来嘞——”
那小二几乎是刚叫完。便看到酒楼门口又来了几人,不由屁颠屁颠地跑过去,扯着嗓子热情地叫道:“几位客倌。刚来洛阳啊?是想用餐还是要打尖呢?”
这一次,他的声音落下后,一个压低了嗓子,有点听不出男女,却极为动听的嗓子说道:“把你们拿手的上几样吧。”
……几乎是这个声音一落,那夫人便转过头去。
她看着那出现在白衣楼大门处的几个人。望着那个走在最前面,身量修长,斗笠下露出的半边脸孔,俊美精绝得无法形容的青年,不由双眸含威,眉头微扬。
就在那夫人不动声色望去时,那一伙风尘仆仆,显然刚从外地过来的人,已在小二地带领下,朝她这个方向走来。
他们走到夫人身后,在靠墙的角落处坐下后,那青年旁边,一个同样戴着斗笠,外表风度极为出众,却做仆人打扮的青年朝着小二叫道:“再上两樽酒!”
“上两樽酒——好嘞!”
那青年仆人吩咐过小二后,收回目光,他看向坐在正中的自家主子,说道:“主公,没有想到三年过去了,什么都变了,只有这白衣楼,还是老样子。”
他那主公轻恩一声,以那动听的嗓音沉静地说道:“是啊,什么都变了,就这白衣楼还是老样子。”
……前面,见自家夫人在倾听,那管事凑近来,小小声地说道:“夫人,要不要?”他做了一个抓人的手势!
那夫人闻言,眉头又是一挑,显然有点意动,就在她沉吟之际,后面,传来那个青年悦耳的声音,“旦旦睡着了?没有睡着的话,抱过来吧。”
“是。”不一会,一阵塌几移动的声音传来。
看到那青年仆人朝外走出,那夫人慢慢摇了摇头。
见她摇头,那管事立马退到一侧,老实地低下了头。
不一会功夫,那青年仆人抱着一个胖墩墩的男婴走了进来。那男婴长得极可爱,一双眼睛又黑又大,正滴溜溜地看着这个,又看着这个,仿佛看到了新鲜,他不停地挥舞着自己的小手,可偏偏吐词明明虽清,就是没有一个人听得懂他在说什么。
那夫人只是朝男婴看了一眼,也不知怎么的,便有点无法移眼了。
见状,站在她身后的管事轻轻咳了咳,他这么一咳,便提醒了夫人,令得她低下头去。
只是过不了一会,她又抬起头看向那男婴。
只不过这么功夫,那青年仆人已抱着男婴走到她身后,交给了自家主公。那青年把孩子抱在怀里,逗着他笑道:“旦旦旦旦,我们来到了洛阳哦,你的父亲,你的爷爷奶奶,你的姑姑他们都在洛阳哦,你喜不喜欢啊?”
……这时,饭菜也上来了,夫人低着头一边用餐,一边听着身后那孩童奶声奶气地说话声,脑海中不由浮现刚才一眼瞟见的,男婴的长相,不由想道:真跟九郎小时候一模一样!
这个想法,让她好一阵心软。手下的筷子优雅地戮点着碗,夫人却一点用餐的心思也没有。她还在想道:都一岁了,还连话也不会说。还老是板着脸,逗急了就咿咿呀呀地恼,一恼就满下巴都是口水,这点也跟擎儿小时候一模一样。
她越是想,越是有点心痒。想她自己这一生,是注定没有儿女了,原来侄儿侄女她也有不少,可那些都不一样……他们的父亲,不是她看着长大的阿擎,不是那个明明心动得不得了,却老喜欢在自己面前装大人的阿擎。
……真跟擎儿一模一样!
那管事原本以为夫人会早早离开,毕竟这么一会功夫。那后面几上的几人,已朝他张望了好几次,分明是起了疑心了。
以夫人的精明,明明也看到了对方起了疑,可她居然一点也没有离开的心思。而是这般以半天吃不到几粒饭的速度,一边用筷子点着碗,一边微笑着出神……
就在这时,后面的男婴似乎不想被抱着了。咿咿呀呀挣扎着要下来,当下,那青年只得弯腰把他放在地上。
刚刚满周岁的孩子。走路还走不稳,只见他迈着小肉腿,左摇右晃地走了几步后,居然来到了那夫人的几旁。
小小的一个奶娃儿,这般站在摆满了酒菜的几案旁,明明都够不到。却还在伸着肉肉的小手,朝着几案上就去抓——
就在后面的人连叫了几声‘失礼’,急步上前时,那夫人却突然身子一弯,把奶娃儿抱到了膝头!
这片小小的区域,出现了极短暂的安静……
奶娃儿显然很喜欢这个夫人,被她抱着,他乌黑的大眼笑成了一线,弯着没几颗牙的小嘴,他咿咿呀呀朝着夫人说了一阵后,伸出小胖手便抓向夫人戴在颈上的如意。
那夫人一直在笑,见他肉肉的小手抓来,她还配合地低了低头。
转眼间,她颈间的如意便被孩子抓在了手上,孩子显然是真喜欢,弯着眼睛呀呀地笑着,口水顺着下巴直流,怎么也不放手!
在一阵面面相觑后,那青年主人在朝那夫人再三打量后,突然眉心剧烈地跳动起来。
他身子一僵,在不动声色地朝后挥了挥手,示意一个仆人退出去报信后,他想了想,脚步稍稍一提,却还是顿住了。
他没有上前,那奶娃儿便还被夫人抱在怀里。这时,一大一小已经交流起来,只听那奶娃儿紧紧抓着那如意‘呀呀’两声,便往嘴里塞去。他刚一咬,那夫人才‘哎哟’叫出声,刚想把那如意从他嘴里扯出,奶娃儿已自己呸的一声吐了出来,只见他睁大乌黑的眼珠子,委屈地看着夫人,指着如意呀呀地说了起来。
夫人禁不住笑了,她在不动声色地瞟过奶娃儿的亲人,在见到那青年主公的脸色后,收回目光,朝着奶娃儿脸上亲了口,轻轻笑道:“这叫如意,不是吃的。”
“呀呀呀……”
“是你自己要吃的,可与我无干。”
“呀呀呀……”
“你这孩子还嘴硬。好了好了,我不与你争了,看你这口水流得,真脏。”
奶娃儿生气了,他虎着一张脸,挥舞着肉肉的小手,“呀呀呀……”
“好好,不脏不脏。”
夫人笑呵呵地让了步,她一低头,从自己颈上取下那如意,在帮孩子挂在颈上后,夫人慈爱地说道:“算起来啊,你这孩子也是这两天满周岁吧?这般在路上走着,想来也没有人替你过生日。这如意是你自己要的,便送给你做礼物好不好?”
“呀呀呀……”
“哟哟哟,还嫌弃了,看你这小脸板得!”夫人在奶娃儿小脸上轻轻掐了掐后,再次低头他胖呼呼的腮帮子上咬了一口。
这一咬,奶娃儿怒了,他‘啪-’的一声扇了夫人一掌,在夫人身后的人齐刷刷低下头时,夫人哭笑不得地说道:“你这孩子,这手劲还挺大的……”
就在她饭也不吃了,一个劲地抱着孩子说说笑笑声,突然的,外面传来了一阵脚步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