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黑衣首领侧了侧头,他欣赏了她这表情一会后,慢条斯理地松下那摩挲着她长命锁的手,手一挥命令他的手下,“带着他们,找到那船盐的所在。嗯,是了,如果他们不愿意说的话,那就砍了算了。”
“是!”
随着这人命令一出,柳婧的几个仆人都被黑衣汉子们推到了一旁。看到属下们被带走,柳婧声音一提,哑声道:“别推他们,我带你去。”
黑衣首领闻言低低一笑,他赞许地抚了抚柳婧的脸,轻喃道:“这才乖啊。”说罢,他声音一沉,命令道:“在前面带路。”
柳婧连忙走到他前面,她低着头,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向河滩。这么浑浑噩噩地上了筏子,又把那藏船的地方指那黑衣首领后,柳婧整个人腿一软,再也没有半点力气了。
那黑衣首领跳上货船,他到货船转了一圈后,重新跳上竹筏,不一会,柳婧与他便回到了山坡上。
站在山坡上,黑衣首领慢条斯理地命令道:“那船不错,你们把这里打扫一下就上去。”
“是。”
“时间不多,马上动身。”
“是。”
连续下达两条命令后,黑衣首领转向一直在哆嗦的柳婧,笑了笑后,轻柔地说道:“盐不错……看在它的份上,我可以放你们一条生路!”
几乎是他那句‘一条生路’一出口,包括鲁叔在内,包括柳婧在内,都是一松。柳婧更是整个人软倒在地,死里逢生,令得她欢喜至极,可想到辛苦弄来的盐全部没了,家人生存再无着落,她又是一阵悲苦。不由的,柳婧坐在地上,双手捂着脸,呜呜咽咽地哭泣起来。
想她柳婧,虽然一直被人赞为聪明,可她之前的十几年,哪天不是被父母捧在手心里养大的?平素做的事,也就是读读书,弹弹琴绣绣花的,陡然遇到这么大的变故,她能够冷静下来筹谋生计,已是十分难能了。到了现在,她实在是撑不下去了,整个人似是失去了所有的力量,便无法自制的哽咽起来。
就在她低声呜咽声,突然的,一人向她凑近了些。
那人动作温柔优雅地拂开她的秀发,手指轻轻拂去她眼角的泪水,温软的唇慢慢凑上她的耳廓。
他凑近她,他的呼吸之气喷在她的脸上,他那优雅动听的声音,带着呢喃地轻叹道:“你,可真是让人失望啊。”声音一字一字吐出,力道虽轻实重,仿佛这黑衣首领,是真的真的对柳婧的表现非常失望一般。仿佛他曾期待过他们的重逢,仿佛现在的柳婧,真的出乎他意料之外。
黑衣首领说出这句话后,他伸出双手,轻轻捧起柳婧的脸,这般近距离地凝视着她,他用大拇指刮去她脸颊上的泪水,然后,他慢慢伸出右手,揭下了自己的蒙面巾,露出了他的面容。
一对上他的脸,柳婧便怔住了,她也不哭了,睁着泪眼,傻傻地问道:“是你?”
眼前这人,有着一张极俊极美,无法用言语来形容的脸孔,有着长期居于高位的人,那种颐指气使的凌人之气。
这个美男子,可不正是她刚刚抵达历阳时路遇的那个首领?当时她还想着,这人俊到这种程度,不知金冠束发白玉为佩是何光景呢。
美男子慢慢站起来,他双手抱胸,淡淡地说道:“不错,是我。”
说罢,他傲慢地瞟了柳婧一眼后,转过头手一挥,“走。”这时众黑衣人已把一众尸体处理干净,也做好了几个木筏,在美男子地带领下,一行人跳下木筏,转眼便进入了芦苇荡。
当看到那货船被他们弄出,被他们划着驶向河道,看着那货船一点一滴地消失在视野中时,柳婧闭上双眼,苦涩地说道:“三个月……”三个月之期,眼看就要到了,她费尽千辛万苦得来的盐,却因一场不该遇见的遇见,而全部泡了汤。
现下怎么办?柳婧眼神空洞地想着,欠了那么一笔巨债,父亲还身陷牢房,母亲和小妹正被那些债主紧紧盯着,自身也被强梁逼迫……没有了那船盐,她也罢,她家人也罢,所有的幸福和快乐,将从此终结!从此后,她会永远身在地狱中!
就在柳婧又把脸埋在膝头,低声抽泣声,突然的,鲁叔叫道:“咦,这里怎么有一个包袱?”
不过一转眼,他的声音变成了狂喜,“大郎,大郎,你快看这是什么?”因太过喜悦,鲁叔的声音中都带着哭腔。
柳婧一愕,抬头看去。只见鲁叔抱着一个包袱扑到她面前,随着他手一抖动,包袱给散了开来,几碇金子在阳光下散发出黄灿灿的光芒!
金子!
这是金子!
柳婧狂喜,她猛然扑了过去,把那包袱一抢过来。刚入手,却因为包袱太重,那布兹地一声碎成几块,而包在里面的上百碇黄金,扑通扑通地滚落在地,散了一片。
真是金子!
不止是柳婧,柳府所有的仆人都喜极而泣,鲁叔更是激动得啕啕大哭起来。
柳婧也是,她紧紧抱着这些金碇,绝处逢生的她,眼泪怎么也止不过。直哽咽了好一会,她才转向鲁叔问道:“叔,这黄金是从哪里来的?”
“就在那草堆里,也不知是谁遗漏下来的。”
这时,一个柳府仆人吭吭哧哧地说道:“好象是,是那个长得极俊的强梁头儿丢下的。我看到他离开时,顺手朝那草丛里扔了什么东西。”
鲁叔大喜,他转向柳婧,咧嘴直乐,“大郎,看来那位郎君也不是坏人。”
柳婧没有回答,她只是数了数金碇子,低声道:“共一百五十碇,恰好一千五百两。”
今天的大起大落太冲击人了,她已筋疲力尽,已不愿再去寻思与那黑衣美男有关的事。便蹲在地上,把金碇子全部拾起包好,再站起来朝着众人说道:“各位叔叔,我们可以回家了。”
“是是,我们可以回家了。”
鲁叔一边把黄金收好,一边咧着嘴直笑,“大郎,今儿咱们虽是受了惊吓,却也收获不小呢。我们不是在愁着怎么把那些盐全部卖掉吗?还是那位郎君人好,虽是拿了盐,却也付了金,这可省了我们好大的功夫。”
柳婧头脑晕晕沉沉,也不想说话,便只是低着头深一脚浅一脚地朝官道走去。
柳婧这一行人足有七个,不管走到哪里还是很有份量。加上众人惊魂刚定,也不想在外面耽搁,更谈不上张扬露财什么的。一到市集,便雇了两辆车用来赶路,一行人风餐露宿,吃饭时也不吭声,睡觉时更是谨惧至极,如此日夜兼程地走了十天,眼看就要回到故乡了,却路遇暴雨,前方的官道还恰好就被暴雨冲跨了。一行人不等天完全放晴便改道而行,这样又过了近二十天,才回到了家乡。
望着渐渐出现在视野中的自家宅院,柳婧突然问道:“鲁叔,今天是什么日?”
“甲子日啊。”
“甲子日?”柳婧掐着手指算了算,脸色微变,“比三个月的期限,过了一天。”
鲁叔咧着嘴笑呵呵地说道:“过一天不算什么的。”
柳婧恩了一声,伸出头朝着驭夫叫道:“速度再快一点。”
那驭夫应了一声,猛甩几鞭,令得马车朝着柳府的方向飞快地奔驶而去。
看着渐渐出现在视野中的家,柳婧摸了摸包袱里的金碇,她深吸了一口气,轻声问道:“鲁叔,我这一次的表现,是不是不够好?”
鲁叔一怔,转眼叫道:“大郎,你这是说什么呢?家里这么大的担子你都解决了,怎么还能说不好?大郎你莫不是忘记了,你可只是个小姑。“
鲁叔刚说到这里,一个仆人在外面叫道:“王叔,王叔,是我们,我们回来了。”
什么,王叔来了?
柳婧和鲁叔同时探出头来,只见王叔正从后方急步走来,陡然对上柳婧等人,他的脸上露出了一抹狂喜和如释重负。几个箭步冲到众人面前,王叔颤声道:“金筹来了?”
鲁叔得意地咧嘴直乐,“那是当然。”
王叔喜得双手直搓,他还待再问,柳婧已在一旁问道:“叔,那事你办了没?”
王叔自是明白她在问什么,当下摇了摇头,苦笑道:“没,我赶到鄱阳郡时,才知道顾公早就高升了,说是现在在洛阳,都荣升什么司马了。那些人都说,顾家生了个大富大贵命的次子,才名扬于天下,备受天子看重,与各位皇子都是同窗,可受信任着呢。”说到这里,王叔转向柳婧,神色复杂地说道:“二姑子,那顾家二郎君有了这么大的造化了……叔还听人说,他最近来了吴郡。”剩下的话他没有说下去。顾府变得这么风光,那顾家郎君又有了如今这造化,只怕是更看不上柳府了……只是,他们明明看不上,怎么还没有人来主动提退婚一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