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夕之间,风云俱变。
从那天起,我再也没有见过琼妃。宫里纷纷传言,说琼妃身染奇疾,禁足宫中。
我心中雪亮:琼妃的病只是幌子,以她的敏感身份,很可能已经被软禁。
朝堂上也掀起了惊涛骇浪。萧王之前在两国战场上战败,丢掉了两州土地,引来了一波又一波的朝堂弹劾。起初只是弹劾萧王用兵不慎,后来竟有匿名的折子上疏,萧王之所以战败,是由于克扣军饷,士气低落,还列举了一些军备物资掺假的线索。
贪污腐败在历朝历代都是常有的,更何况是掌握南诏命脉的萧家。士族子弟为官数年,要说找出一个完全清白的人也不可能。
江朝曦勃然大怒,公然在朝堂上呵斥了萧王,并下令严加惩办。萧家捅了个篓子,萧太后自然不会袖手旁观。假以数日,朝堂上那些原本倒萧的臣子就改了口,纷纷列举萧家自开国以来的战功和政绩,要皇上从轻发落。
几番周折,萧王交出了自己手中大半兵权,麾下士兵打散,重新编入江朝曦直接号令的三军各营,这场纷乱才算落定。
这样的结局,出人意料,又在情理之中。
剜去萧家这个毒瘤,不用非常手段的话,对于萧王来说根本就是隔靴搔痒。这一次,江朝曦很显然不打算就这样不明不白地放任萧家。
他要的,绝非只是萧王的大半兵权。
让我不解的是,我明明将浮生的供词悉数交给了江朝曦,而江朝曦却迟迟没有用那些证词给萧华胜致命一击。
与此同时,襄吴那边,肩负和议任务的岳大人,总算是抵达了安康,在驿馆里等候宣召。
“娘娘,能打探的情况,就是这些了。”花庐道。
此时正是午后闲暇,面前银釜中的茶水已是二沸,鱼眼般的水泡接连从釜底升起。
我仿若没有听到,一边将碾碎的茶饼倒入银釜,一边对她笑道:“本宫知道了,这里没你的事,你先下去吧。”
花庐有些急切:“娘娘,岳大人已经抵达安康,我们也该想办法帮襄吴一把,至少要让皇上尽快面诏他啊。”
我摇摇头道:“那个岳大人我见过,也是个不管事的。”
花庐愣了一愣:“娘娘,正因为他是个不管事的,所以我们才要从中斡旋。”
我用银质勺子轻搅着汤水,漫不经心地道:“花庐,后宫妃嫔不得参政议政,这些都不关我们的事。”
“怎么不关我们的事?”花庐沉了声音,闷闷地道,“本来皇上就没有因战事而迁怒娘娘,如果两国再达成和议的话,娘娘的地位就更牢固了。”
我没接她的话,话题一转,问道:“这几日皇上对容妃好么?”
花庐顿了一顿,红着脸道:“娘娘……”
我道:“自研华宫宴席一日,容妃便很得皇上的眼缘,掐指一算,昨儿个是她第三次被召侍寝了。容妃本是襄吴公主,自然会为襄吴筹谋,哪里用得着我操心?”
花庐小心地觑着我的脸色:“娘娘早就知道了?”
我淡笑:“容妃是个高调性子,若是一朝得势,哪里还掖得住。只是我没有那么小心眼,犯不着为这些琐事伤神。”
从今往后,江朝曦会给我更多伤神的事,哪里顾得过来呢?
他足足七天未踏足咏絮宫了。
后宫花丛失色,明瑟出人意料地博得了君王的怜爱。于是朝堂又有人猜测:江朝曦会看在容妃的面子上,与襄吴和议。
朝臣都有见风使舵的本事,一门心思地揣摩天子心思,生怕自己触了逆鳞。只是那九五至尊的心,哪里就能这么轻易地猜到。
我叹了一口气,吩咐花庐拿起扇子,将炉子里的火烧旺。
炉火的势头猛了起来。很快,茶汤三沸。茶雾扑在手上,氲得指间微微的湿。不需靠近,便能闻到馥郁的茶香,沁人心脾。
我小心翼翼地将茶汤盛在一柄青釉凤首龙柄壶里,对花庐道:“取件大氅来。”
“外面落着雪,娘娘要出去?”
我点头:“趁茶温着,给皇上送去。”
花庐面上一喜,乐滋滋地去准备了。我无奈地叹了一口气,尽管花庐在江朝曦那里吃过苦头,却仍然希望我能够获宠固宠。
恩宠,对于后宫的女人而言,无异于身家性命。
雪停了,天依然阴沉着。
天气很冷,鼻翼间呼吸的空气都冰索索的。
这样的天气,大多数妃嫔出行都会备轿。为了避开她们,我一个人在宫道上踽踽而行。
两个小太监在宫道上扫雪,见我走过来,停下向我行礼。我略点了点头,裹紧大氅,将青釉壶紧紧搂在怀里,便走了过去。
暖心殿离咏絮宫并没有多远,不到半个时辰便可以看到朱红的殿门,白玉的宫阶。很是奇怪的是,暖心殿往昔都有重兵把守,此时殿门前却是空无一人,冷清得很。
我微怔,犹豫了一下便步入暖心殿。殿内静寂无声,只有几个内侍垂手而立。我做了噤声的手势,他们迟疑了一下,便让我进去了。
掀开曳地的明黄宫锦,只见江朝曦正侧身歪在铺了软毡的塌上,手里拿着一卷书在看。
他听到动静抬起头来,见来人是我,有些意外地道:“是你?”
我颔首行礼道:“还望皇上原谅臣妾没有通传之罪。”
“朕还以为,朕不召见你,你就永远不会来见朕。”他微微嘲讽。
我听他语气不善,没有起身,依然保持行礼的姿势,道:“臣妾为皇上煮了一壶茶,冬天天冷,好暖暖身子。”
江朝曦看也没看,淡淡地道:“朕不需要,你还是回去吧。”
他态度如此强硬,让我始料未及。
我心中凄然,从怀里取出青釉壶,轻放在江朝曦面前的案子上,道:“那臣妾将茶水留下,这就回宫去。”
他不耐烦地抬手一挥:“茶带回去!”
话音未落,只听“咣啷”一声,青釉壶已经倒在地上,茶水泼了我一裙子。
尽管过了半个时辰,但之前裹在大氅里不曾受寒,所以茶水还是烫的。这么一泼,茶水浸入宫裙,烫得我倒抽一口冷气。我咬牙忍着,道:“臣妾出去时会命内侍进来收拾,臣妾先行告退。”
江朝曦面色阴沉,不发一言。
我走了两步,忽觉心中发堵,怒气攻心,索性回身道:“臣妾还有一事相禀。”
江朝曦面色不豫,冷冷道:“何事?”
我不卑不亢地道:“下次臣妾奉茶之前会先喝一口,好让皇上放心。”
他长眉一蹙,冷睨着我:“你的意思是,朕今日之所以赶你走,是怕你在茶里下毒?”
“难道不是?”
他怒极反笑:“你也太抬举你自己了。”
话音落,他欺身过来,猛地抱紧我的腰肢,将我抛到榻上。我惊呼一声,来不及起身,就被他重重地压到身下。
霸道的,带着惩罚气息的吻,纷乱地落了下来。我闭上眼睛,安静地承受着他有些狂乱的爱抚。
“朕之所以赶你走,是因为讨厌你。”他松开我,冷冷地附耳说道。
顶着冷风走过宫道,也没有此刻更让我觉得冰冷。
“你拒绝过朕,不愿随朕回宫。现在洛鹤轩骑虎难下,襄吴积弱难返,恳求和议,你才回头来寻朕——你很成功地让朕厌恶你了。”
我默然笑了。
犹记得那个夜晚,他让我做他的棋子,为了让我信任,对我说,我还有一颗心可以押给你,你要不要?
我没有应下他的赌。后来,他不计较我私逃出宫,又给了我一次机会。那日,他说,朕不求四海朝贺称臣,只求万民千秋敬仰。
他要我留下来,陪他一起迎接西蒙大地的太平盛世。
而我,拒绝了。
后来决定回南诏皇宫的时候,我也曾犹豫过。但心里还是存着一份侥幸。
赌一赌吧。
赌他会原谅我,赌他对我还会和从前一样。
我赌输了。
身子被他狠狠地推开,从榻上滑下。我狼狈地跌倒在冰凉的宫地上,听江朝曦居高临下地说:“滚。”
一滴泪从眼角滑下。我笑了,指望自己的尊严能换来天家真情,我怎么能这样傻。
“滚得远远的,但是你最好别动歪脑筋。”他的警告响在耳边,而我一刻都不想在他身边多待了。
我按捺下泪意,强忍着腿上的烫伤往外走去。等再也看不到他,我的泪水才落了下来。
泪眼朦胧中,我抬头看见一个女子站在殿门处,看身形好似明瑟,忙抬手将泪水拭去。
明瑟正将毛披风解了递给内侍,露出里面穿的殷红绣缎小夹袄,娇俏动人。她回头和我目光相接,我们就这样避无可避。
大约是瞧见了我脸上的泪痕,明瑟有过一瞬间的讶异,复又恢复了平静,朝我妩媚一笑,扬声道:“吆,没想到姐姐也在,这下不用下帖子请了,一起下下棋吧。”
我欠身道:“今日有些累了,就不打扰皇上和妹妹的雅兴了。”
明瑟掩口笑道:“姐姐言重了,只是走了那么一点子路,哪里就累到你了?也许是心累吧?”
那一刻,她眼里的恨意,再也掩饰不去。
心头仿若被刺入一根针芒。她已经不是以前的明瑟了。
明瑟早该怀疑我了。我有江朝曦的免死金牌,曾封宫养病几个月,处处比她得宠,这其中的种种足以让她怀疑我,嫉恨我。
我解释不清,也不知如何解释才能让她信服。
明瑟见我不说话,得意地侧了侧身子,道:“看来姐姐心里累得不轻,那就快回宫吧,我和皇上还要……”她没有说下去,只是羞涩一笑。我冷冷地看了她一眼,快步走出大殿。
殿外霜风猎猎,却也冷不过我的心。我疾步走着,只想离江朝曦越远越好!
不远处,有一队人踏着皑皑白雪迤逦走来。我心中一凛,留了个心眼,躲在一座朱红雕龙宫柱后,凝眸一望,顿时暗自吃惊。
那走在中间,着官服官靴的人,不正是岳大人吗?
不仅是他,跟在他后面的也有襄吴那边的随从。
我忽然想起明瑟此时也在暖心殿,与此同时,江朝曦召见了岳大人,并未在正殿召见。
这绝非偶然,难道是……
难道是和议之事已经有了眉目?
江朝曦不忌讳明瑟在场,代表着明瑟已经成为江朝曦的一枚棋子了?
我浑身冰冷,靠着宫柱,在脑海里思索着。
以眼下情形来看,江朝曦放弃了我,选择了和明瑟合作。明瑟同样是襄吴公主,定能促成两国和议,然后由她来指证萧王有祸国之心,再合适不过。
而我刚回宫时,江朝曦之所以并未流露出对我极端厌恶的情绪,是因为他需要我去说服浮生认罪。
凤螭落入他手中,浮生也认了罪。如今,我最后一点利用价值也失去了,自然成了一着废棋。
我失神地看着岳大人随南诏内侍走入大殿,想转身离去。蓦然,一道银光刺痛了我的眼睛。我定睛再看,映入眼帘的依然是宫阙落雪,人影如常。
难道刚才是我的错觉?
一道银光,该是什么呢?
锃亮的匕首若是映上白雪,也会发出刺目的银光吧。
心头突突地跳了起来。
今日的种种都非同往日,总觉得有什么事情要发生。
那队人走进大殿。我趁着殿门空虚,悄悄地潜入大殿,往另一个方向走去。我来过暖心殿很多次,地形结构很是熟悉,加上殿内守卫不甚森严,所以轻而易举便能隐在厚重的宫幔之后。
今日的暖心殿很是冷清,除了门口的两名内侍,连宫女都很少见到。我靠着宫幔的隐蔽,向江朝曦所在的内殿走去,心中无比紧张。
朱文的声音传了过来:“皇上,襄吴使者已经在殿外候召。”
只听江朝曦淡淡地道:“传。”
明瑟的声音有些忐忑:“皇上接见使臣,臣妾在旁总还是不好,不如臣妾先去偏殿。”
江朝曦道:“今日朕没有在正殿召见,所以不算正式召见,你留在这里也无妨。”
听他们这般说着,那边襄吴的使臣及随从已经进殿。一番繁琐的礼仪之后,只听岳大人道:“岳文武奉我国君之命,为贵我两国和睦交好而来。这是敝国国君的国书,恭请皇上认可。”
那封国书原本被我拿去,后来辗转随齐太妃一起到了南诏皇宫,最后江朝曦派了大内高手将国书神不知鬼不觉地放回岳文武身边。估计岳文武看到国书失而复得,高兴得恨不得烧高香了吧。
不然,遗失国书,他岳文武的九族都不够砍头的。
江朝曦早就看过了国书,所以只是接过来扫了一眼便放到案上,懒懒地道:“朕也想达成两国和议,让天下百姓脱离战祸,安居乐业。”
岳文武话里带有笑意:“南诏国君有如此仁爱之心,实为天下之福。”明瑟也在一边笑道:“臣妾先替父皇谢过皇上。岳大人千里跋涉,诚心和议,不如今晚办宴为岳大人接风洗尘吧。”
江朝曦话锋一转:“急什么,朕还没有和岳大人谈清楚和议条件。”
气氛就在这一刻冷了下来。
“只要贵国从徐州和雍州退兵,将青州拱手相让,两国自然会达成和议。”
江朝曦此话一出,殿内的人面面相觑。我更是心头一痛,握紧了拳头。
他曾对我说,只要我同他合作,愿意以两州换青州。可如今我没了利用价值,他便背信弃义,企图吞没襄吴大片土地。
江朝曦,若你有情有义,我兴许会为了你站在南诏这一边,哪怕背叛襄吴,遭襄吴唾弃。
可是你,你竟然出尔反尔!
我气极,忍了好久才没有从宫幔后冲出。只听岳大人颤声道:“此事重大,容岳文武使人禀奏襄吴国君。”
江朝曦仰头大笑:“你不要以为襄吴打了一两场胜仗就可以跟朕谈条件!若你不同意我的条件,四十万大军严正以待,立即出兵襄吴!”
“皇上,请三思啊!”明瑟惊叫,急促地道,“战事不休,百姓没有太平,请皇上三思。”
江朝曦仿若变了一个人,刚才还对她软语温存,此刻却毫不留情:“容妃,朕让你呆在旁边,不是让你妨碍朕的霸业的!”
明瑟立刻噤声。
很显然,江朝曦并不打算将这样一番争论带到朝堂上去。他只想用最有效率的方式逼岳文武应下这些条约,然后再正式召见,走一下过场。
我正想拨开面前的宫幔,忽听到一个陌生的男声道:“请陛下三思,徐州和雍州本就是我襄吴国土,此战让我襄吴收复国土,牺牲了几万襄吴男儿的姓名,哪里有送还给南诏的道理?”
那个声音低沉,沙哑,并不曾听到过。
我心中疑惑,从宫幔的缝隙中看到,说话的正是岳文武的随从。此人无论衣着还是面貌都很是平常,没想到竟然有这样一番气度。
江朝曦冷哼一声:“你是谁?”
那人不紧不慢道:“小人林廖,随岳大人一同出使南诏。”
江朝曦轻蔑地“哦”了一声,拂袖起身:“朕不想和闲杂人等废话。岳文武,朕的话只说一遍,你好好考虑吧。”
林廖面红耳赤,一旁胆小怕事的岳文武倒白了脸,拼命朝他使眼色,转过头对江朝曦谄媚地笑道:“是,是。”
“我们堂堂襄吴,怕他南诏做甚!”林廖怒极,大声喝道。
江朝曦冷冷地一睨,周身散着冷冽的气势。
岳文武一直想着息事宁人,可林廖在这节骨眼上惹事生非,他脸色一僵,正要呵斥,不想林廖先发制人,对岳文武恨声道:“你身为使臣,不想着国家利益,处处萎头缩脑,有损我襄吴男儿血性!我早就想除去你这只硕鼠了!”
刀光一亮,凌厉闪过。岳大人还未来得及说话,便被林廖手中的匕首割破了喉咙。
鲜血喷涌。
明瑟发出撕心裂肺的一声尖叫。
我被突如其来的情势逆转所震撼,耳旁嗡嗡鸣响,不知如何是好。混乱中,只听见朱文呵斥:“大胆!你竟然佩刀上殿,快来人啊……”
原来在殿外那道刺目的银光,就是林廖的匕首所折射的光。只见林廖面露凶相,对江朝曦喊道:“我今日还要杀了你这狗皇帝!”
他一跃而起,高举手中的匕首,向江朝曦扑去。一旁的明瑟脸色遽变:“皇上小心!”
“不!”
我大脑空白一片,下意识地扑出宫幔。天地旋转之间,我忽觉胸口一阵剧痛,低头一望,林廖手中的匕首已经没入我胸口半寸之长。
“溪云!”
耳畔是江朝曦的喊声。身侧一暖,是他将我扶起:“你怎么会在这里?!传太医,传太医!”
江朝曦武功了得,在林廖刺来的那一瞬间便飞身而起,跃到几步开外。明瑟原本想为江朝曦挡下那一刀,不想因我冲出来,被撞到一边。
洛家宝物凤螭落入他手中,也为他说服了浮生认罪。为他做了这么多,到头来,却换来自己为他挡下一场劫难。
明知道他不会受伤,还是担心他。
明知道他背信弃义,还是放不下。
陷入情网的女子,就是这样可悲、可怜的吧!
剧痛让我几乎昏厥过去,我咬牙忍住,努力将目光转向林廖那边。早在江朝曦将我扶起的时候,无数御林军便犹如空降,从殿外涌进来,将林廖制服。
朱文跺脚对内侍道:“太医院里哪几个当值,快都请来!”回头看了看江朝曦的脸色,对御林军道:“将林廖押下去!”
我喘着粗气,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
“别看了,林廖已被制服,朕不会有事,不会……”他的声音都发颤了。
是我的错觉么。
温热的血从指缝中流出,洇透了他的龙袍。而他覆在我伤口的那双手,还在微微地颤抖。
他在担心我吗?
眼角酸涩,一滴泪不争气地滑落下来。我梗着嗓子,哑声道:“也许臣妾……这一劫过不去了……臣妾可以求皇上一件事吗?”
“不可以!”他吼道,“你若死了,朕立即出兵灭了襄吴!所以你必须给朕活着!”
我吃力地喘着气:“求皇上了!”
江朝曦抿紧唇,顿了一顿,沉声道:“你说!”
“皇上答应过我……两州换青州,可还作准?”
他周身一凛,道:“刚才……你听到了?”
我无力地点了点头。
“朕会给你一个解释!”他斩钉截铁地说。我咬唇,道:“臣妾时间不多了,皇上现在就给臣妾一个明白吧!”
他脸色阴沉,抿紧薄唇并不说话。我心痛不已,闭上眼睛。
襄吴整个国家,已经从内部腐坏,所以无论是做南诏的政治附庸还是直接亡国,根本没有太多的意义。
我所在乎的,是他对我的欺瞒。
殿外忽传道:“太医到。”
“让他们不要磨蹭,快进来救贤贵嫔!”江朝曦方才被我挑起的怒火都泄到了太医身上。
三位太医匆匆赶到我身边,放下药箱,仔细地察看了下我的脸色。其中一人道:“皇上,娘娘失血过多,需要尽快拔刀止血。”
江朝曦沉着脸,一字一句道:“她若有事,你们陪葬。”
太医们立即跪下道:“臣等当尽力,娘娘吉人天相,定能挺过去。”
明瑟方才回过神来,走过来小心翼翼地道:“皇上,姐姐多少大风大浪都挺过去了,这次一定也能挺过去。”
江朝曦阴沉着脸,没有看她,只是在我耳畔轻语:“别怕。”顿了一顿,又道,“溪云,此生,我不会欺你。”
明瑟的脸色立即变了。她冷冷地看了我一眼,转头对太医道:“你们等下拔刀,手法一定要快,明白吗!”
听说拔刀的那一刻,如果手法不够快,伤者便会死去。
我有些紧张,忙闭上双眼。
手腕却被轻轻抬起,似是有人在我腕间摆弄什么东西。我睁开眼,只见腕上已多了一根红线。江朝曦正半跪在地上,手指翻飞,将那根红线系牢。
那根红线就是乞巧节那晚,他送给我的。我逃出宫时,明明已经将红线扔在河边,没想到还是被他捡了回来。
“你我红线牵,姻缘定百年。既然定了百年姻缘,你就得给朕活上一百年!”他凝眸看我,霸道地握紧我的手,“下次,你不许弄丢它。”
再不会把它弄丢了,再也不。
视线模糊一片,他的面容隐在水雾之后,依旧是英俊如初见。九年前的危险少年,如今的深情帝王,到底哪一个是真,哪一个是假?
或许是真是假,早就不重要了。
从他亲口对我说,这一切不是对我的欺骗,而是另有图谋,我就选择了相信他。
太医道:“皇上,臣要拔刀了。”
握着我的那双手,力道紧了紧。江朝曦眉心轻蹙,却是镇静地拍拍我的手背,目光中满是安慰和鼓励。
我咬着牙,尽量让自己的身体放松。
你我姻缘定百年,所以我一定要挺过这一劫,和你一起活上一百年。
江朝曦,在我有生之年,想看你平天下,定江山,终成一代英主,不求四海朝贺称臣,只愿万民千秋敬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