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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危险界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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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鹰瞧着无瑕的香背步入小偏厅,在她旁隔几坐下,苦笑道:“大姐你可知现在是什么时候?哪个地方?你想害我吗?”

无瑕正专注用心的品尝香茗,可以想象在来此途上,只能偶以冰冷的溪水、泉水解渴,此刻确是“如人饮水,冷暖自知”。

无瑕和杨清仁分头行事,执行台勒虚云的终极计划,以辨明“范轻舟”的身份,心态却各走一端。

杨清仁是希望“范轻舟”不是龙鹰,见到“范轻舟”时喜出望外,被龙鹰轻易打发。无瑕则是一心揭破龙鹰,故以她可达到的速度极限赶来。有心算无心下,尽管“范轻舟”早上两个时辰起步,给她赶过了头、后发先至是必然的事。

事实上,龙鹰是险胜,比她快上一线,想想也额手称庆。

无瑕神态优雅闲适的把茶杯置于身旁几上,朝他瞧过来,一双美眸闪动着龙鹰当“范轻舟”时,从未见过的异芒,采光涟涟,似看着世上最珍贵的东西般,用神打量他,唇角逸出笑意,两边玉颊梨涡隐现,其扣人心弦的娇姿美态,龙鹰敢保证这辈子都忘不掉。

自无瑕坐入现时椅子的一刻,两人已在暗中较劲。

龙鹰从她后背的方向走来见她,是不予她有“骤然相见”的机会,先要听他的足音。在足音上与“范轻舟”有分别,毫无难度,变回以前走路的方式便成。但样子可以改变,眼神、身形却难作伪,龙鹰唯一的希望,是于来此途上,魔种再一次蜕变,否则在无瑕“心怀不轨”下,一眼把他认出来毫不稀奇。

然而“丑妇终须见公婆”,四目交投的情况始终避无可避,那就索性来个短兵相接,以示龙鹰心里没鬼,行险一博。

龙鹰持亘在“道心种魔”的平常状态下,以同样的目光回敬,深深瞧进无瑕一双美眸内去,精神力觑隙而入,寻幽访胜地进窥她内在的神秘天地,扰其“玉女之心”。这是“范轻舟”绝不敢做的事。在记忆里,“范轻舟”从未试过这般的去瞧无瑕的“青玉”,望能予对方截然不同的感受。

没想过的,他仅可察觉的捕捉到无瑕芳心内稍现即逝的波荡。

我的娘!无暇竟然对自己有感觉,现出不该有的“情动”。

心有所思下,无瑕清白似雪的玉颊泛起的微红,格外触目惊心。

剩看眸神,肯定疏忽过去。

无瑕柔情似水的轻轻道:“鹰爷消瘦哩!”

龙鹰记着无瑕是第一个发现他有“欲盖弥彰”的老毛病的人,洒然道:“休提闲话,大姐今次来找本人,所为何事?”

他不再改变声音,自然而然的说出来,自有一股与别不同的气魄派势。

无瑕像没听到他说话似的,情深款款的道:“让无瑕来猜猜看,鹰爷因何不胖反瘦呢?”

龙鹰并不认为自己瘦了,不要说他,任何一般好手,均有天然调节的能力,不会暴肥暴瘦,可知无瑕在胡诌,以她的才智,绝不无的放矢,该是在言语上找他的破绽。

龙鹰苦笑道:“你当我来阳曲是游山玩水?”

无瑕白他一眼,撒嗲的道:“久别重聚,多些耐性行吗?你再这般不念旧情,人家就与你纠缠不休。”

对着无瑕,没有一次不落在上风,到今天这个情况仍然不变。她笑吟吟地说出语带威胁的话,即使以龙鹰之能,府内又高手如云,且有万仞雨在,龙鹰仍不敢太过开罪她,因对她的手段,无从揣测。

当然不可以这般轻易屈服,不悦道:“你若再言不及义,休怪我无情。”

无瑕轻描淡写的道:“见到鹰爷,方晓得鹰爷没有在高原上养尊处优。”

龙鹰从后堂走到这里,坐下到此刻,首要之务是将心境保持在“道心种魔”的巅峰状态,不滞于任何人事的心境,晶莹剔透,不为无瑕的精神异术所乘,被她窥见心内的情绪波动。

他虽然摸不透她的“玉女心功”,幸好因她曾在牧场向“范轻舟”施展媚术,令他继瀚海军外清溪一役后,进一步了解无瑕的超凡能耐。

她并未得知杨清仁追赶“范轻舟”的结果,亦为较倾向相信台勒虚云者,凭她的智慧,早掌握到只有“范轻舟”为龙鹰,方能解开大小疑团。所以她现在是当足龙鹰是“范轻舟”,施尽浑身解数,务要在没有破绽里寻虚觅隙,戳破他的手段。

换言之,她没法从外观上作判断,从而反证龙鹰今趟的疾走千里,魔种成功地再一次蜕变。

一则以喜,一则以忧。

无瑕天马行空的说话,等如从意想不到的位置角度向他出招,一个应付不来,情绪出现波动,立知他心中有鬼。

龙鹰冷哼道:“竟敢来管龙某人的事?”

无瑕以柔制刚,美眸射出灼热的神色,然后垂下螓首,幽幽道:“人家关心你嘛!”

龙鹰心忖无瑕最令人难以抵挡的,正是她眸珠的热力,幸好他再非“范轻舟”,顶得住是道理,没有顾忌,讶道:“无瑕大姐是真心爱上老子,还是认为龙鹰是可任你摆布的傻瓜?”

无瑕轻描淡写的答道:“我们何来非对敌不可的理由?”

说罢又朝他瞧来,在这么三尺许的近距离下,她灼热的眼神,可把顽石融掉。

龙鹰暗呼他奶奶的。

想不到对她来此的来龙去脉一清二楚的情况下,此女仍是那么难应付,如果茫然未知,不露底才奇怪,没好气地道:“你是默啜的人,对吧?”

无瑕若无其事的道:“无瑕从来不是默啜的人,以后也不是。”

龙鹰抓头道:“大姐的话若说得通,老子就是默啜的朋友哩!”

无瑕从容道:“人家和默啜的关系,可远比不上鹰爷和圣神皇帝的关系呵!”

龙鹰为之语塞。

他知道的,不可用来反击。无瑕却没有这个顾忌,兼之玲珑巧黠,斗嘴如何是她的对手。皱眉道:“你在暗示什么?”

无瑕甜甜一笑,不着意的道:“鹰爷多心哩!”

接着话锋一转道:“人家来前,本想说几句后离开,可是见到鹰爷,又舍不得那么快走。”

龙鹰心忖这是报应。不论当“丑神医”、扮“范轻舟”,总给人骂不知他哪句是真,哪句为假。现时同样的苦恼降临在他身上,没法分辨无瑕说话的真伪。

头痛的道:“何不先把你想说的‘几句’说出来。”

无瑕仿如说着与己无关的事般,悠然道:“人家要嫁给你。”

龙鹰失声道:“什么?”

无瑕横他千娇百媚的一眼,差点夺去他的三魂七魄,喜孜孜的道:“男人对女人不是永不嫌多吗?有何好大惊小怪的。”

目光移往前方,透窗看着中园冬残叶落的景象,无限憧憬的道:“若可成为你龙鹰的人,无瑕保证和过去一刀两断,全心全意尽妻子之责。”

龙鹰想不承认斗不过她也不成,被她杀得左支右绌、溃不成军。

他的看家本领“耍无赖”亦派不上用场,因为无瑕比他更无赖。

如被她攻克最后防线,渗透进来,七天七夜的努力,将尽付东流,她是要从根本处去颠覆自己。

无瑕绝不介意自己拒绝她,只要建立可交往的关系,龙鹰等于全面失守,如龙鹰翻脸,不予无瑕任何机会,恰恰证明他心虚。无瑕的方法荒诞至极,却具奇效。

试探的招数里,莫过于此。

无瑕不像杨清仁,无须赶着离开。

龙鹰漫不经意的问道:“鸟妖那家伙的真实名字叫什么?出身何家何派?在不管城出现的乐老大和连绮又是何方神圣?与你是何关系?与突厥人又是哪一种关系?如果无瑕大姐肯从实道来,和本人所知印证上没出大偏差,由这刻开始无瑕你就是我龙鹰的人,不管你是否仍是处子之躯,我爱你一生一世。”

他再一次察觉到无瑕芳心的波动。

无瑕娇躯轻颤的朝他望来,美目泛起凄迷之色,龙鹰敢肯定此刻的她意真情切,没法掩饰深心内的感触和情意。

龙鹰深心之内不由一阵颤动。

他一直视无瑕为平生劲敌,没想过对她生出爱恋,可是当刚才的一番话冲口而出之际,却清楚自己在说真话。

无瑕如果肯向他坦白,他确可以毫无保留的爱上她。

在神都,他为符太的事潜入柔夫人的香宅,窃听到柔夫人与无瑕姊妹情深的密话,柔夫人没有向无瑕隐瞒因符太而心动,并希望杀符太后退出纷争,同时反问无瑕是否有心事,可是无瑕尚未有机会说出来,符太光临,中断了她们的私语。

现在他终于晓得无瑕的困扰,就是她爱上了自己。

玉女宗的头号大忌,正是与恋上的男子交欢。爱情或许是世上最没道理可言的事,前代圣门最出类拔萃的两大女性高手婠婠和白清儿都是过来人,且终身不渝,难以忘怀。白清儿的武功远及不上婠婠,正因与心爱的杨虚彦有肉体的关系。白清儿身受其害,故列此为玉女宗的大禁忌。

龙鹰若不是给无瑕逼至死角,没有其他选项,绝不会向她摊牌。

眨眼光景,无瑕回复常态,还比平时更深藏,垂首轻轻道:“龙鹰呵!你一点不谅解无瑕,嫁你并不是一宗交易。人家已答应你与过去划清界线,仍要逼人家。”

龙鹰心中仍充满难言的奇异情绪,有点像发现宝藏。

从第一次遇上她,文比武斗,次次给逼落下风,问题出在无瑕确是老天爷赏赐人间的神物妙品。虽说柔夫人、湘夫人、妲玛诸女各有独特风采神韵,可是论体态,无瑕比之妲玛更完美;说风情,诱惑撩人处尤在湘夫人之上;其兰心蕙质,玲珑巧透,更胜柔夫人半筹。从任何方面看,无瑕均为玉女宗之冠,纯凭天赋的优越条件,施展媚术事半功倍,何况她不仅是美貌诱人,内在的天地同样引人入胜。

无瑕令他想起当年的婠婠,周旋于寇仲、徐子陵那一辈的超卓人物之间,挥洒自如,纵然以失败告终,不单仍可保着圣门元气,还可以卷土重来。

现在的玉女宗,该与婠婠时的圣门有明显的差异,可是在师门使命上,却如出一辙,看柔夫人对符太的态度便清楚。

忽然间,戏言好,半真半假也好,他和无瑕的关系出现天翻地覆的变化,且永远难以回复先前的模样。因敌对一直压抑克制的感觉和情绪,三言两语间给点燃引发,是龙鹰始料难及,肯定无瑕亦意想不到。

两人均踏足没有回头路走的界线去,无瑕如肯叛出玉女宗,立即成为龙鹰的娇妻。龙鹰则面对最大的风险,因怎知无瑕施的不是苦肉计?

他有个直觉,无瑕可对他心狠手辣,却绝不会在感情上欺骗他。这并非一厢情愿的乐观想法,是基于对玉女宗的了解。无瑕绝不敢和自己登榻,不敢犯玉女宗的天条。

她若诈作投诚,以好色著称的鹰爷,岂肯放过她的身体。

龙鹰光火道:“如你是我,肯娶一个来历不明的人吗?人是要讲道理的。”

无瑕柔声道:“你根本清楚人家是谁,对吧?”

龙鹰大奇道:“你又没告诉我,老子怎晓得?”

无瑕抬头迎上他的目光,嗔道:“责人不责己,你对我又有多少老实话?”

龙鹰没好气的道:“依老子的记忆,包括山南驿在内,今次是我们第五次碰头,其他四次都是在战场上斗生斗死的当儿,有何老实话可以说,除非活得不耐烦。你奶奶的!你今次来真的是想嫁给我吗?你当我是傻瓜还是蠢蛋?”

无瑕没因被骂动气,反现出迷人的笑容,情深款款的道:“鹰爷动气哩!无瑕还是告退为妙。不过一场来到,不趁机游览能孕育出如国老般名留青史、人杰地灵的阳曲县实在可惜。敢问鹰爷,附近可有值得一游的胜景名刹?”

熟悉的无瑕又回来了,巧施妙招,命中龙鹰要害。他初来甫到,连狄家祖宅的情况尚未摸得清楚,遑论周遭的名胜古迹,答不出来怎似曾在阳曲盘桓过一段时日。幸好晓得无瑕绝没有游山玩水的心情,只在试探。狠狠瞪她几眼后,漫不经意道:“我惯了每天的清晨,策马驰骋山野,最爱到的是阳曲县外西北方明霞山内的饮马泉,从那里登山远眺,可见阳曲县山野田畴的美景,如只拣一个地方,我会推荐明霞山。唉!我糊涂哩!”

地理形势是真的,龙鹰临高瞥一眼,对阳曲县和周围的环境了然于胸臆,山名、泉名全为随口杜撰,博无瑕没闲去揭破,亦难揭破,除非她问遍阳曲县的住民。

无瑕以蚊蚋般的声音道:“你不但糊涂,且不明白人家的心事。”

龙鹰放下心来,无瑕对他的情意,显然有限度,至少远比不上她的师门使命。孰轻孰重,清楚分明。

沉声道:“大姐你并非第一天到江湖来,理该清楚老子和一众兄弟对鸟妖仇深如海,不干掉他誓不甘休。在我们眼中,你和鸟妖是一丘之貉,你不肯交代与他的关系,老子又如何向自己的兄弟交代?”

无瑕淡谈道:“无瑕可以立誓,没杀过半个天山族的人。”

她的话,龙鹰相信了大半,不是为她开脱,而是从柔夫人、湘夫人等处,看到同样的作风。玉女宗诸女,在这方面唯一的例外是妲玛,她走的是武功的路子。

龙鹰道:“老子该信你还是不信呢?”

无瑕微耸香肩,一副相信与否,悉随尊便的神态,其撩人处,看得龙鹰心动,暗呼厉害。

举手投足,媚力十足,如此美女,谁能不心痒难熬。

无瑕以优美之姿,盈盈起立,柔声道:“鹰爷可送人家一程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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