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嗖!”
飞天神遁横射而去,抓着右方三丈外一株老树的横干,龙鹰左手从符太右胁穿进去,手掌按在他背心处,魔气透穴而入,如高山融雪,冲奔而下,流入符太千川百河的经脉去,稍有延误,这个大明尊教仅存的高手,肯定保不住小命。
龙鹰挟着符太借力横飞开去,险险避过螺旋而至、高度集中、有震天撼地之威的惊人真劲,感觉犹如避过一股龙卷沙暴。
“轰!”
劲气到处,干断叶溅。
龙鹰不敢停留,收回神遁后脚踏树干,斜冲而起,直登林巅,藉枝杈的弹力,再腾空而起。符太此时喷出漫空鲜血,呼吸却回复过来,虽然急促,但已拾回性命。
龙鹰心里的震骇,不减反增。
直至此刻,他仍掌握不到追杀符太者的波动,对方就像嵌进了黑夜里去,与天地浑成一体,无法辨认。
际此生死关头,他的魔种提升往“魔变”之极,心灵晶莹剔透,舍感应对方的波动而纯凭灵觉,掌握到自己已被对方的气机锁紧锁死,而从气机的来向,感觉到这个可怕高手的位置。
脚踏树巅,再次弹起,今回是挟着符太平飞而去,然后二度射出神遁,抓着远在七丈外的树身,借力改向,滑翔而下,投身入林,非如此肯定从高空落下时,会被对方截个正着。
星夜仍是那般美丽,但他失去了欣赏的心情,至乎没法分心二用,掌握不到不管城的情况,心神全被敌人威慑。
他陷进前所未遇的危局里,能屡次助他脱身突围的树巅提纵之法,在此敌手前反变成找死般的愚蠢行为,如非借助神遁,早被对方追上。
龙鹰再没法视对方为一个人,更贴切的形容是一个蕴藏无穷尽力量、蓄势待发的沙暴。迅如疾风,烈似火焰。
他在纵跃之时,对方则在下方无声无息。似不具任何实质的影子般穿林过野,只要想想雪林是多么茂密,这是多么的不可能,龙鹰自问办不到。
他跃起跃落时,对方却在走距离最短的直线,纯是身法速度的比拼,他便落在下风。难怪符太施展催发潜力的魔功,奔逃数百里,仍没法撇掉他。幸好符太懂得走回来向他求援,险险保住性命,现在则要看他龙鹰了。
谁想得到,在塞外竟忽然遇上如此一个近似神话传奇的可怕人物?
眼前一暗,他挟着符太撞得枝断叶落、树挂裂溅的,从两株参天古树间翔降林地,立即心叫糟糕。
凭他视黑夜如白昼的眼力,林外林内明晦绝不该有如此忽然转暗的大分别,可知对方不单以气机如丝如线的紧系着自己,且以无影无形的庞大气场将他笼罩,而龙鹰竟对此无知无觉,直至视力减退,方骇然惊醒过来,明白为何刚才掌握不到追逐外的波动,且没法分心二用,原因正是魔种受制服,发挥不出平时的灵奇。
那种感觉,正是当年与席遥或法明动手时情况的重演,眼前此人既能像席遥的“黄天大法”般与天地融合,又能如法明那样以“天魔气场”将他困死,合而为使他有力难施,无路可逃,由顶级先天真气形成仿似铜墙铁壁的牢笼。
就在双脚着地前,他终于首次掌握到此一追杀符太数百里后,仍有用之不竭的真气的超凡高手,并非因他对波动的感应于此人身上再次生效,而是大敌正猛提真气,于不可能增速的情况下提升速度,朝他们杀至,攻击的角度、位置、时间拿捏得分毫不差,隔远射来指劲,及身时刚好是龙鹰着地前旧劲衰竭、新力未生的致命时刻。
高度集中,如风过庭彩虹剑般锋利的真气,从林木的间隙间疾刺过来,发出强烈与空气摩擦的破风声,“嗤嗤”作响,有勾魂夺魄的威势。
如给击中,肯定可同时洞穿他和符太的心房,可见其惊人的准确性。
龙鹰右脚疾伸,比对方预期的早一步点触地面,刹那间魔种攀上他能达致的极限,能渗透任何先天真气“势垒”的奇异魔气,运转全身,最巧妙是符太体内经脉处经他不停施为下积集的魔气,亦从按在符太背心大穴的手心倒流回体内去,其效果等于几个龙鹰联合出手,又如兵分多路的精锐忽然汇而为一,朝强大的敌人冲锋陷阵。
龙鹰亦是一指点出,以集中对集中,迎上对方本无可抗御、遇坚即摧的真气。
“砰!”
劲气相遇爆炸,敌我间中央处劲气横泄,波及方圆数丈的范围,一时枝叶激飞,粗似儿臂的树干亦告碎裂,劲气的波荡,令树挂积雪漫林溅洒,宛如雪暴。
龙鹰喉头一甜,没法控制的喷出一口鲜血,他本不会受伤,却因怕反震力殃及符太,不得已下只好硬受。
虽只是一指之威,却等于狂潮激暴,龙鹰身不由己的带着符太,如断线风筝般被长风刮得往后倒飞。
直至刚才一刻,仍是缘悭一面的可怕敌人,其外相终映入眼帘。
在林木暗黑里,乍看像个影子多于真人者现身前方十多步外,所披黑袍和披肩棕发因着真气正处于运行至巅峰的状态,无风自动的剧烈作动拂扬,整个人悬虚离地,犹如从虚无处钻出来人间世的异物,予人难以形容的感觉,勉强来说,或对普通人而言,便如面对厉鬼。
龙鹰当然不会如是想,凭其超凡的灵应,最精确的形容是对方嵌进了他从未想像过的攻击性气场内,奇异的真气与他合而为一,像长风卷浪般冲空而至,如沙暴般照头照脸往他打过来,使他除了运功力抗外,再没有别的脱身之法。
比之法明的“天魔气场”更要胜上一筹,与女帝的“气场”相比,亦不遑多让。
际此一刻,他终于知道对手是谁,也明白了军上魁信形容此人的描述。
“无上师”拓跋斛罗。
他拥有令人慑服的高大身材,超乎常人的宽广高额,凌厉尖锐的眼神具有某种秘不可测、深邃而充盈智慧的力量。高高的颧骨,衬托起挺拔的鼻管,弧形的上唇和往上翘的下唇,棱角分明,很有个性,加上下颔厚实,肩宽腿长,确有睥睨天下的不世高手风范。只瞥一眼,他超乎众生之上的形相,已深深镌刻在龙鹰的心坎里去。
拓跋斛罗外貌的年纪看来该不过四十岁,偏能予龙鹰他已活了以百年计的悠久岁月的古怪印象。
双方反方向朝后飞退。
表面看是龙鹰吃了大亏,给无上师轰得往后退飞,还受创喷血,实质上无上师却是吃了个哑巴亏。
论功力火候,龙鹰的确与拓跋斛罗有一段距离,可是藉符太体内魔气以大幅增强反击力,又是毫无花假地与对方以指对指,硬拼一招的高明手段,却能将“人即气场,气场即人”,挟整个气场以泰山压顶之势全力攻来,且肯定是塞外第一高手的无上师的气势气场一股脑儿破掉,还将对方逆送回去。无上师虽退得从容不迫,潇洒好看。只是悬空后移七、八尺,不似龙鹰退得狼狈,抛往十多丈外,不知撞断多少枝叶树干,弄得上方冰落雪崩,但真正的情况,宛如冲奔的湍流,忽然遇上千斤巨石的拦截阻塞,被激得倒流横溅。
拓跋斛罗此时有两个选择,一是借势飞退,且要退得比龙鹰更远,边退边以无上玄功化解气场逆转倒流反伤己身的后果,然如此则只能坐看龙鹰趁势逃之夭夭,要赶上龙鹰,机会将是微乎其微。
另一选择是硬抵着逆冲之苦,继续进击。
当龙鹰看到拓跋斛罗倏退七、八尺后,又猛提一口真气,阴魂不散的追来,心中唤娘,立即再次受其气场所压,知对方不惜受伤,亦要取他和符太之命。如依眼前形势发展,无上师确大有可能完成默啜托他的使命。
问题在他不能不照顾正陷于半昏迷状态的符太。
刹那间,无上师以使人纵用肉眼瞧着仍难以相信的速度,将距离拉近至五丈,凌空一拳击来,最奇怪是龙鹰感觉不到拳劲,但压体迫来的气场却不住加重,就若陷身无从抗拒的沙暴里,除了祈祷沙暴快点离开外,别无他法。
如此奇功,是闻所未闻,想那没想过。拳劲竟融入了整个气场去!
面对着自练成“种魔大法”以来最严厉的挑战,生死决定于瞬那之间的一刻,龙鹰哈哈笑道:“老兄你算错这一着哩!”
话犹未已,他煞停急退的劣势,完全绝对地静止。
天地和时间也仿似于此刹那停顿了。
龙鹰后脚伸出,撑在一棵大树的主干处,运行至满盈的魔功先撞往树身,生出巨大的反震力量,倒卷回体内的经脉,形成可反朝前冲的势道,可是龙鹰却巧妙地将此股力量,转输入符太体内。
符太此时陷在浑浑冥冥的状态里,体内已能生出微弱的天然运转,进行先天式的自我修复,得龙鹰魔气入体,注进生力军,如久早逢甘霖,顿然生机勃勃,江满河溢。
至微妙精巧之处,是龙鹰并非将真气漫无节制地传输,而是止于刚能抵销冲势的一刻,营造出神迹般似忽然凝固了的绝对“停止”。
如果以“无上师”拓跋斛罗的攻击式气场比做奔腾的急流,之前的龙鹰便是被冲得随水翻滚逐流而去的一片浮萍,现在此浮萍竟然不再受狂流的任何影响,止于至静至极,等于破掉了拓跋斛罗的气场。
魔种脱笼而出,再不受对方抑制。
霎时间,灵觉天机一一而回,首次掌握到拓跋斛罗微仅可察的波动,对方已臻能“夺天地之精华”,将精、气、神与万化冥合的极致境界。
符太之所以催发潜力后,仍没法摆脱他,皆因拓跋斛罗根本不用催发潜力,因其潜力早被释放出来,使他臻登上武道的极致,也使他成为龙鹰所遇的高手里,唯一能与大周女帝武曌分庭抗礼的超凡卓绝的人物。
换句话说,如在正常和公平的情况下,龙鹰虽有一拼之力,但最终落败身亡者,肯定是他龙鹰。
犹幸现在非是正常的情况,更绝不公平,符太并非省油灯,拓跋斛罗虽占尽上风,本身真气又能循环往复,却非无有穷尽,为杀符太,损耗了一定的真元,又穷追符太几个时辰,没法有回复过来的机会,最要他命是拓跋斛罗刚才强逆退势,应退不退,力图一举击杀龙鹰,等若硬生生地消受了龙鹰和他自己的连手一击,五脏六腑均受了不轻的创伤,只因他惊人深厚的绝世功法,方能压下伤势,似个没事人般。
就于龙鹰“凝定”的刹那,在拓跋斛罗身上出现了连他自己也从未梦想过的破绽空隙,就是他的精、气、神不但再没法死锁比他不知年轻多少年的对手,他的全攻型可怕气场,亦如用错了力道,变得虚虚荡荡,难受至极。拳劲和以他为中心催生的气场立告分家,变得拳劲还拳劲,气场还气场,失去凭气机感应而来洞悉一切的上风优势,痛失目标。
敌我间的情况变化,若有旁观者,会一点看不出其中微妙的改变,表面一切依然,惟正进行生死交锋的龙鹰和拓跋斛罗,晓得前一刻和后一刻,实有天壤云泥之别。
正因龙鹰回复知敌之能,故首次掌握到这个平生劲敌的情况。
龙鹰所得不止于此,他能分心二用的本领重新生效,灵应扩展往密林外的另一战场。以百计的敌骑,正从后方三十多丈外的入城斜坡,怒潮般朝不管城冲下去,河原野火宴举行的地方,兵刃交击声和喊杀声填塞了广阔的空间,激烈的交战在进行着。
无数的念头以电光石火的高速掠过脑际,晓得乐老大不愧是来自堪称塞内塞外最邪恶家族的人物,能独当一面,当机立断地于时机尚未成熟下,提早发动。
现时唯一的希望。就是因从山道来的金狼军,未能天衣无缝地配合从东岸过索桥攻来的格伦部战士,而峡道因有荒原舞、博真和由他请得的军上魁信三大高手把关,未被封锁,故寻宝的诸路人马,尚有一线生机。
这些念头如水滴石头,不留丝毫痕迹掠过胸臆后,龙鹰撑在树身的脚掌新劲爆发,同时放手,让符太滑坐地面,自己则似从折叠弓射出来的劲箭,眨眼间已射至离收拳摊掌的拓跋斛罗前方不足半丈的近距离,追逐变为正面交锋。
拓跋斛罗修养过人,尽显其盖世高手临危不乱的风范,连龙鹰也感觉不到他的波动有任何异常之处,可见他涵养之深。其深不见底的眼神,爆闪着奇异的芒采,深注龙鹰,若如天上最明亮的星辰,忽然移居他的眼眶之内,可将龙鹰看穿看透。
他的身法更是奇异至极点,似进似退,全无着落,游移难测,虽然明明偌大雄伟如山的一个人,却似化作没有任何实质的影子,可以在任何一刻空气般消失掉似的,只是看看也教人失魂落魄。
但比之先前心神为他的气场所制,现在的情况已是另一回事。
龙鹰尚有一个优势,就是任拓跋斛罗有通天彻地之能,仍没法和没可能掌握他是什么“东西”,两拳探出,朝前直轰。
“知己知彼,百战不殆。”
“乾”和“坤”两枝昔日江淮杜伏威仗之以纵横天下的护臂,滑到手中去,立即改变了攻抵对方的时间,高手相争,争的就是这一线之差。
拓跋斛罗的波动,终于出现不该有的变化,虽微仅可察,但对他若能持之至永恒、强大诡奇的气势,毕竟是个缺口。
积聚至顶峰的魔气,汇聚成流的分从左乾右坤激射而出,巧妙地改变角度,且有先后之别,一刺往其胸口的膻中大穴,另一朝对手从左肩斜划而下,魔气变成护臂的延伸,等于以长达三尺的兵器,挥打“无上师”拓跋斛罗,锋利如天刃,如被划中,保证对方由肩至腰,被切割为上下两截。
拓跋斛罗的波荡一闪即逝,回复先前完美无瑕的状态,离地腾升寸许两手幻起重重掌影,其一忽然击下,似缓似快,令人无从掌握,下一刻已拍在先攻至的护臂的气劲锋锐处。
另一手看似阴柔无力,但已封死龙鹰另一护臂的所有变化。
两人终于到了埋身血战的时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