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晓前一个时辰,收藏火器的小木寨传来警报的号角声,显示有敌来犯。大部分仍在睡梦中的突厥战士全被惊醒过来,拖着劳累的身体,从东、西两寨和位于东寨之北的十多个营地,匆匆穿甲提戈的集结成队,准备应变。
后援军的主帅是突厥著名大将盖羡,大吃一惊,因怎都想不到竟会被人悉破收藏火器的手段,等于一下子给敌人捏着咽喉,不能不做出回应。
此现在看来非常愚蠢的一着,实是针对如龙鹰般高手的妙着,如果龙鹰一方不是有符太这着棋子,势必中计。而错非如符太般的超卓高手,又奸狡如狐,肯定没法看穿突厥人的把戏。
西寨北门敞开。
十多人领先掠出,接着是百多个突厥战士,直抵西河滩,踏着留在河石间东一片、西一块的积雪,沿滩朝北徒步奔去。
在眼前的情况下,地势环境成为决定胜负的主要因素。
突厥后援大队的主力,集中在东岸的大木寨和十多处营地,因为如龙鹰的精兵旅和白鲁族大举来犯,东岸势将首当其冲,也以东岸的防御力最强大。北面的一截高昌古道,被砍下来的树木彻底封隔,东、南两方也以树木设障置碍,只留下一个贯通古道的出入口,可说是稳如铁桶,固似金汤,敌人来攻,只能从水路来,那时自有夹峙两岸的木寨招呼伺候。
不过一切布置,均是对外而非对内,忽然被龙鹰从西岸突破深入,攻打收藏火器的林中隐秘木寨,且由于整体设施尚未完成,又兼日夜赶工,全军早劳累不堪,突给敌人攻其必救之处,立即陷入进退失据的劣境。
西岸除孤零零的一座木寨外,河滩西面覆盖着茂密的原始森林,际此冰天雪地之时,冰挂雪结,林内积雪厚达三尺,地势又起伏不平,无法行军,故只能循唯一可通行的河滩便道,往援半里外的密林秘寨。如此被敌人清楚掌握路线,乃兵家大忌,但又没有另一个选择,只能祈祷发现秘寨的只是龙鹰方的探子。
龙鹰先派符太守候鸟妖,又当机立断,纵然兵力薄弱至不成比例,仍漏夜攻打敌寨,抢得最佳时机,乃成败的关键。
“轰!轰!轰!”
大片冰花被送上夜空,浓重的毒烟翻滚着往雪林扩散,还逸往河滩河面,将刚赶至的援兵卷入毒雾去,眨几眼的工夫,上游秘寨所在处尽被黑雾吞噬。
盖羡此时刚登上东寨仅有的两座箭楼的其中之一,目光越过四丈高的寨墙,看着爆炸的发生,一颗心直沉下去。
敌方绝不止是小撮人的行动,而是由龙鹰主事,掌握着精确情报的夜袭,故能一击命中他们的要害。
他乃经验丰富、久经战阵的名将,立即着手下吹响号角,着往援秘寨者立即撤返西寨去,只恨已迟了一步。
要神不知鬼不觉的夺取秘寨内的火器是没有可能的。
到秘寨去有两条路径可走。
一是穿越雪林。
可是雪林已被冰雪封锁,寸步难行,即使勉强穿行,也会弄出可将敌人从睡梦里吵醒过来的响声,等于明着告诉对方“老子来了”!
龙鹰的树巅腾跃法遇上同一情况,树干的冰挂会被震动至大幅洒落,令敌惊觉。
走河滩的话,更没法瞒过西寨箭台上的哨兵。
唯一的办法,就是从水底逆流潜往上游去。而龙鹰一方有资格这般做而不会当场冻毙又或事后大病一场者,只有龙鹰、风过庭、符太、觅难天和荒原舞五人。
龙鹰最后决定五人全体动员,却是分头行事。
由龙鹰和符太强攻秘寨、杀人和销毁火器,风过庭、觅难天和荒原舞负责将木筏移送下游,并从水底破坏浮桥。一切妥当后,三人则埋伏在北寨门外,静待敌人撤返。
龙鹰和符太两人遂循由敌人辟出来的小径,避过绊马索一类的陷阱后,因再不怕露出行藏,改为跃上树顶,从树巅上投往秘寨去。守秘寨的敌人便是于此时向己寨发出警报,接着没人有余暇再作警示。
守秘寨者大部分仍在寨外营地好梦正酣,当号角声起,纷纷从睡眠里惊醒过来,有人尚未有机会碰到兵器,已被撂倒,给两大超级高手杀个措手不及。
双方都在与时间竞赛。
龙鹰和符太并不立即引爆五十多箱以毒烟弹为主的厉害火器,取得敌人砍来以供篝火之用的柴枝,花点工夫燃着后,立即离开秘寨,潜往对岸去,埋伏在河滩的乱石处。
此时援兵来了,带头的是参师禅,却见不到戈征和拔贺野,紧随他后方的是十一个高手,其中五个已曾数度和龙鹰交手,像老朋友般熟络,只是叫不出对方的名字。
后方随来的突厥战士一百二十人,观其身手知是专门用来对付龙鹰的好手,且没有参与设寨立营的艰巨苦差,全处于养精蓄锐的状态。
龙鹰认得其中之一,正是在山南驿当沙陀族高手向龙鹰挑衅之际,他扮作旁观者伺机暗袭的高手,不由心呼好险。如果他们不是从符太处得到准确情报,贸贸然强攻西寨,能有一半人活着离开已属奇迹。
符太在龙鹰耳边道:“不见鸟妖。”
龙鹰取出折叠弓,另一手挟起四箭,应道:“你该熟悉魔门中人行事的作风,他们会当先锋卒吗?”
敌人在他们正前方的对岸一阵风般掠过,领先的参师禅已转入仅容一人穿越的窄小林径去。
符太尚未有机会回答,龙鹰催促道:“去!”
符太双目邪光闪闪,一言不发投进河水,潜往对岸。
只要想想他敢深入敌人的千军万马里去,区区百多人自然不被他放在眼内。他除了捱揍的功夫了得外,至厉害是他可媲美“幻魔身法”的速度,使敌人难以围攻。
爆炸于此时发生了,毒烟席卷河林区,随西北风往下游扩散。以龙鹰之能,纯凭肉眼仍没法清楚见物,何况敌人?
撤退的号角声里,本气势如虹的援兵从雪林急退回来,龙鹰第一轮的四枝劲箭已如索命的冤鬼般从天弯下来,夺走三命。
敌人迷失在毒雾里,要闭气又须逃离险境,最糟糕是摸不着敌人的位置,唯一的保命方法就是以最快的速度朝下游狂奔,免变活靶。
际此一刻,龙鹰的超凡灵觉产生最有效的知敌作用。
所有人均化为波动,依对方的波动去掌握箭矢抵达目标时波动的位置,不以目视,只以神遇。
敌人纷纷中箭。
龙鹰专拣最强劲的波动施辣手,那也是敌人中的强者。
“叮!”
是参师禅以飞轮挡格箭矢的声音,也令他在伸手不见五指的毒烟里暴露行藏。
蓦地惨叫声接连响起。
龙鹰知符太出手了,由于敌我难分,利寡而不利众,此子占尽优势,遇人便杀,目标是截着武功最高的参师禅。
龙鹰再连射八箭,清除了与符太混战的五个敌方武技较高明者,收起折叠弓,就那么施展弹射朝只剩下符太和参师禅激战的位置投去。其它人在不明形势下,亡命的朝西寨奔去。
两人同时发出闷哼,拉开距离。
龙鹰暗赞参师禅知机,觉察到他龙鹰从对岸投来,拼着受伤,也要逼开缠紧他的符太。
龙鹰的弯刀化为漫空刀芒,照头往参师禅洒下去。
参师禅狂喝一声,掷出左右“夺帅飞轮”,左轮迎往龙鹰,右轮朝攻过来的符太弯旋而去,同时喷出漫空血雾,显示其竭尽真元的出手,令他伤上加伤。
下一刻,他已往后疾退。
龙鹰暗叫可惜,在这样的情况下仍没法杀死这顽强的对手。当然,如果他可以穷追参师禅,该可在百里之内赶上他,偏是不能置攻西寨的兄弟于不顾。
“当!当!”
龙鹰和符太分别击下参师禅的飞轮,一点不停留地往快逃至西寨,只剩下六十多人的败军全速赶去。
毒雾飘至两寨时稀薄多了,但仍影响视野,宛如夜雾。风灯火炬能照亮的,不过是方圆丈许的空间。
埋伏在河滩的风过庭、觅难天和荒原舞,就趁败军逃入西寨北门的一刻,藉毒雾掩护,以迅如电火的身法,趁北门一片混乱的良机杀入西寨去。
龙鹰和符太也后发先至的赶上来,锲着对方队尾杀了一阵子后,龙鹰由得符太直杀上斜坡去,自己则取出飞天神遁,藉神遁射往寨墙顶,到降落往西寨内时,早将背负的接天轰接合起来,投入残酷的战场去。
简单的形容,西寨就是一个被寨墙和箭楼围起来的岗顶,还保留着未及清理的石块和草树,凹凸不平。
寨内空地可大分为三区。
靠河的寨墙,设置五列逾百个营帐,纯凭营帐的数目计,西寨的总兵力该约五百人。
西北角搭起棚架篷帐,放置大批粮资杂货;西南角则摆着约三十台投石机,还有砍下来的木材和供生火用的柴枝。
龙鹰自天而降时,以百计的战士正往被入侵的北寨门蜂拥过去,力图将敌人逐出寨门外。
双足着地前,接天轰旋飞一匝,贯满魔劲,在毒烟弥漫、没人看得真切下,煞星忽然来到中间,尚未想清楚,七、八个战士血肉横飞的东抛西掷,本一鼓作气力图反击的敌人,立即乱作一团。
龙鹰得势不饶人,接天轰全力展开,将其包含多种兵器的优点发挥得淋漓尽致,往南寨门杀过去。
埋伏在南面的兄弟发动了,先以长弓劲箭远距攻击倚寨墙而筑箭楼上的敌人,依计划并不躁进,箭矢如雨点般往箭楼洒去,由于他们在暗敌人在明,对方几无还箭之力。
在东寨总揽全局的盖羡见势不妙,忙派出一队五百人,举盾提矛的从浮桥处来援,岂知走到一半,被做了手脚的浮桥负荷不来,索断桥翻,将百多人掉进孔雀河的冰水里去。
此时箭矢来了,坠河者全变成活靶,染红了河水。
风过庭、觅难天和荒原舞成功杀入北寨门,以风过庭居前,觅难天和荒原舞在他后方两侧,成一品字形阵式。
彩虹剑到处,敌兵不是应剑断折,便是被其游走于兵器的间隙间,迅如电闪,挡者披靡。觅难天甲盾乌刀挡得稳如铁桶,乌刀似拙实巧,简单的砍、劈、扫,中刀者无不连人带兵器的溅血抛飞,造成对方极大的混乱。荒原舞的手中锋刃则尽显其毕玄徒孙的功架,迅疾如神,剑出如风。三人配合得天衣无缝,在捱至真元耗尽前,敌人休想能在刀剑所及的范围内存活。
符太则似虎入羊群,以鬼魅般的速度四处捣乱肆虐,从一座箭楼杀往另一座箭楼,顺道寻找鸟妖的妖踪。
攻入寨内虽只五人,但无不是顶尖儿的高手,加上火器爆炸、援军弃戈曳甲的败返西寨,早寒敌之胆,在烟雾弥漫下,一时哪弄得清楚有多少人攻入来,立告阵脚大乱,没法组织有效的迎击。
“砰!”
死锁南寨门的三条粗木关,被杀至寨门的龙鹰以接天轰硬生生的劈断,又回轰逼退扑上来的敌人,后脚猛伸,重撞寨门,沉重的两扇木门像没有重量的纸张般朝外敞开。
虎义等为首的三十名高手正蓄势以待,见状疾冲而入,在龙鹰两旁如洪暴般杀进去,接着是数十精兵旅的兄弟,只留二十人在外监视对岸的动静。
龙鹰心呼来得及时,这么深入敌境,每一刻都要应付从四面八方攻来的兵器,即使以魔种之能亦要吃不消,幸好终完成任务,且争得回气的机会。此时第一件事,是搜寻鸟妖和两女的踪影。
事实上攻入寨内的五个人,没有人不在搜索鸟妖,下定决心抛开一切,务要置他于死地。杀了鸟妖,等于断去丹罗度一臂。
对岸的突厥人急如锅上蚂蚁,却苦无立即渡河之法,连十多条木筏亦被龙鹰一方劫走,除了干瞪眼外,再没有办法。
当精兵旅一众兄弟从南寨门杀入寨内,西寨守军大势已去,再没有还手之力,部分从北寨门逃生,部分则开东寨门开溜,人人不顾一切的跳河泅往对岸,逾半未游毕全程已惨遭射杀,情况令人不忍目睹。
天明时,西寨置于龙鹰的绝对控制下,己方兄弟伤了二十多人,但均非能致命或使人残废的创伤。
龙鹰等一众领袖登上东边寨墙的一座箭楼,遥观隔河的敌寨。
敌寨寂若无人,几不见敌人踪影,只箭楼有哨兵在站岗。
荒原舞道:“鸟妖究竟溜到哪里去了?”
觅难天猜想道:“他和两个妖女该在我们抵达前离开,目的是到鹿望野掌握我们的动静。”
龙鹰问道:“听到吗?”
风过庭道:“是伐木的声音,敌人会在上下游远处架设另两道浮桥,又或赶制大量木筏,然后全面反攻。”
虎义叹道:“我们捱得住吗?”
对方兵力仍在己方四十倍之上,西寨除四边寨墙和倚墙而筑的箭楼,再没有其他防御措施,在敌人的全力攻打下,加上投石机,能捱上一个时辰已非常难得。
龙鹰微笑道:“要在最短时间内反攻我们并不明智,徒使兵员疲上加疲,只要我们能再破坏他们的投石机,让他们攻过来又如何。咦!”
众人循他目光瞧去,一个黑点出现远处的高空,还不住下降,朝西寨笔直飞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