鸟妖的狠毒厉害、智计武功,任何一方面都远在他们估计之上。龙鹰一向以来的凭藉,是别人没法摸清他的底子,可是鸟妖至少掌握到他一个大概。他极可能是第一个从以往的诸般事实,例如龟兹城外之战,山南驿于毫无头绪里寻回被窃的天马诸如此类,经推敲深思后,晓得龙鹰是个有超人灵觉的异人。
因为鸟妖本身亦是个灵异之士。
自从精兵旅穿过木陵隘,进入库鲁克塔格山南面大沙海的范围,鸟妖一直在旁暗暗窥伺着他,正因龙鹰一方被掌握了行藏,故丹罗度能精心布局,将他们逼进蜂窝状沙漠的绝地,幸好绝处逢生,藉日照井反夺回主动权。接着龙鹰又施奇招,与雪儿单人匹马的先闯敌营,幸而当时鸟妖以为龙鹰等绝无幸免,早一步北上去执行默啜对付胜渡的任务,否则龙鹰不可能那般顺风顺水,引爆凌厉火器,接触到乌素,又重创以参师禅为首的高手团,与符太结盟,鬼使神差的抵达山南驿。
在山南驿,鸟妖诈作全面撤走,又诓得龙鹰相信他的话,事实上却早差人去知会追至的丹罗度,着丹罗度立即围攻山南驿,因鸟妖看穿龙鹰是重情义的人,为了山南驿的无辜者和老朋友胜渡,必死守山南驿。可是事与愿违,围驿的突厥兵团落得损兵折将、败走山南驿的收场。
从龙鹰离开山南驿南返的一刻,鸟妖通过役鸟的异术,一直远距追蹑着他,寻找他的破锭弱点。
丹罗度沿天山之北西行,正是要安龙鹰之心,使龙鹰误以为突厥军在一段时间内再难威胁他。事实上,丹罗度凭着鸟妖的通讯手段,默默调动各方人马,务求将龙鹰和精兵旅一网打尽。怎知从不会迷途的龙鹰,竟阴沟里翻船,误打误撞的到了鹿望野去,遇上桑槐这个深悉大沙海的有力帮手,且逼退难缠至极的柔然战士,又凭数人之力,斗智不斗力下大破热魅人,成功与精兵旅会师后,再击溃边遨,诸般情况,均出乎鸟妖和丹罗度意料之外。
一直隐而不露的鸟妖,不得不亲自出马,配合丹罗度分三路而来的突厥悍兵,还觑准龙鹰的破绽弱点,先粉碎龙鹰以天山族人组成的情报网,更出手拿下达达。在塞外,只鸟妖一人有此能力。
不过鸟妖不晓得的是,龙鹰早已从无瑕和无弥两女,掌握到他是留在西域的魔门顶尖级高手,智计武功均属小可汗、杨清仁、香霸和洞玄子之流那个级数。
以前不明白为何身为高昌人的鸟妖,竟会助纣为虐,现在则一清二楚。默啜也许仍请不动他,但小可汗台勒虚云,却可指使他全力对付龙鹰,除去龙鹰这个大患。
如有选择,鸟妖绝不肯现形。
但合围尚未完成,故他必须以达达来牵制他们,令龙鹰三十人组成的追击团没法剧然骤离,致痛失逃走的良机。鸟妖不单大致看穿龙鹰的本领,更看穿他的人。
鸟妖的如意算盘乃惹得龙鹰不顾一切的来抢人,抢不到人也要杀了他为达达报仇,哪知龙鹰受激下,晋上魔种的境态,再不含平时“人的情绪”,且要断然逃亡。
正因鸟妖察觉到龙鹰的意图,故采最后的手段,在龙鹰等眼睁睁下,处决达达,目的当然是要令龙鹰方悲愤交集下,失去理智,漠视自身安危,不顾一切去寻鸟妖算账,如此将正中他下怀。
就是在这个情况下,龙鹰在达达惨死的一刻,扯着欲冲过去拼命的荒原舞,展开突围逃亡九死一生的旅程。
如果这是平原或沙漠之地,任他们能以一挡百,也必死无疑。换了领路逃亡的不是龙鹰,他们能逃出生天的机会亦是微乎其微。
丹罗度今次的行动,完全是冲着龙鹰而来,乃针对性的布局。分从雀河古道东面和西面杀至的敌人,各在五千人间,如在古道遭遇交锋,连龙鹰这个“魔门邪帝”也难以幸免。
沙漠区表面看似是唯一生路,可是在鸟妖广被数百里的侦察网下,他们根本无所遁形,只余待宰的份儿,就看是敌人收拾他们,还是假荒漠之手。
这也是最不智的行为,因等于与精兵旅断成两截,即使他们能抵达呼儿绿洲,精兵旅和白鲁族肯定会被杀至一个不剩。而在缺粮缺水下,是没可能逃至呼儿绿洲的。
他们唯一的生路,是杀出重围后去与精兵旅会合,而丹罗度正因看穿此点,故所有手段均是针对此而布置。
在龙鹰的灵觉网上,敌方总兵力达三万之众,一万人分左、右沿古道推进,二万人在北面的山区和半荒漠地带分三重布防和进攻。
最接近的一重三千军,是步兵师,穿轻甲,持盾提刀,已推进至离他们里半的距离,漫山区的奔杀过来。
第二重五千兵,过半是骑兵,集中在两边,其它人依山势布防,控制了大部分制高点。
最外一重一万二千人,是全骑兵部队,不规则地分成六组,布于山区外的砾石荒原地,截断了离开山区的逃路,如罗网无异,一投进去,敌人只要将网收窄,他们只有力战而死,就看死前能杀多少人。
一旦朝任何一个方向逃亡,后路会被绝对地截断,只余朝前闯之局。稍有停留,待左、右两支骑兵合拢上来,十个龙鹰也没有半个可突围而去。
受达达被奸人所害的激发,三十人已立下拼死之心,决意与敌周旋到底。
对龙鹰一方来说,并非全无有利因素,首先是复杂的地势,利逃而不利困,落在龙鹰这得天独厚的人手上,更是能发挥得淋漓尽致。其次便是他们人数虽少却个个是一流高手,还有强如龙鹰、风过庭、觅难天、荒原舞、虎义、君怀朴和管轶夫者,只要给他们利用地势,找到对方弱点,杀出重围的可能性是存在的。问题在他们必须以最快的速度赶上正朝鹿望野去的精兵旅,使他们难以只顾逃生,因而逃走的路线尽在丹罗度的掌握中。
最后,也是最重要的因素,就是夜色降临,荒山区再不像昨晚般友善,刮起大风,乌云蔽天,星月无光,敌人必须借助被风吹得明灭不定的火炬,变得敌明我暗。
龙鹰边走边心中庆幸,如非杀伤了敌方大批高手,在这等时刻,只以参师禅为首的百人高手团,便有致他们于死地的实力。
此时他完全将达达的横死和对鸟妖的仇恨抛到一旁,领众人沿着一道曲折往西北的山脉逃走。
举目所见的远近山头,火光熊熊,吆叱喊叫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乍看还以为陷身重围里,只龙鹰晓得只有离开此山脉时,方有遇上敌人的可能,更清楚较远的敌人,包括鸟妖在内,于这样兵荒马乱的环境,是没法掌握他们逃亡路线的。
破风声从左而来,进入龙鹰耳鼓,沿斜坡追至。
龙鹰停下来,着众人蹲在离丘顶三丈许处的斜坡,沉声道:“是参师禅的高手团,达四十多人,被老参掌握到我们的位置哩!老参由我对付,配合我发动的时机,一击之后不论赢输,都必须随我离开,公子和难天负责断后,首先来个箭射,见到人才射便迟了,时间该在我射第三枝箭时。”
又以手比划出箭矢覆盖的位置,道:“什么都不用理会,贴斜坡望丘顶射上去便成。”
说时祭出折叠弓,拔箭搭在弓弦处,众人纷纷弯弓搭箭。
龙鹰身上只有折叠弓、箭、弯月刀,飞天神遁和两枝护臂、接天轰由兄弟送往鹿望野去。今次幸好众人没有骑马,否则马儿肯定逃不掉。
喊杀声起,这般稍一停留,大批敌人从丘脚朝他们杀上来,离他们只二千多步的距离,转瞬即至。
龙鹰闭上眼睛,全心凝想。
翻丘过来的高手团化为一个个的波动,从另一边冲坡而上的敌兵是潮浪式的波动,整个战场的波动,呈现在他的感应网上。
际此一刻,他明白目前虽落在绝对的下风,但只要他今次能逃出去,便有杀鸟妖为达达讨回血债的机会,因为鸟妖虽是他平生所遇最厉害的敌手之一,但不论在哪方面,鸟妖均已到达他能耐的极限,而魔种仍是无有止境的。
只要他能逃得出去。
“嗖!嗖!嗖!”
三枝箭接连朝丘顶射去,每枝箭均采不同角度。
众人各施各法,凭高手的锐觉去感应敌人,几不分先后的发射。
三个敌人先后脚抵达丘顶,一时受从坡脚处杀上来的己方战士的火炬映照眼帘,更想不到龙鹰等蹲伏在下方暗黑里,尚未有搜索龙鹰等人的机会,龙鹰三箭贯喉而入。
龙鹰含恨出手,毫不留情。
接着十多人赶至丘顶,见三人应箭往后抛跌,知道不妙时,二十九枝劲箭照身射至。
非是人人都有接近龙鹰的箭术,且有点盲目发射,十五枝箭射空,七枝被敌闪过或拨开,但仍有五枝命中敌人,风过庭和觅难天的两箭令中箭者当场惨死,另三枝虽未致命,但已重创敌人。
首接战,已一举杀掉敌方五个高手,重创另三人。
龙鹰专拣山势高难处走,正是为制造这么一个机会,如不先重创高手团,他们将全无突围的可能。
他射出最后一箭。
“当!”
朝下扑来的参师禅怎想到龙鹰如此毫厘不差的用劲箭款待他,他临危不乱,飞轮前削,将箭硬撞弹开。
轮、箭接触的刹那,参师禅心叫糟糕,此箭贯注着狂猛沉雄的力道,虽被他挡个正着,却因正处于凌空的当儿,没法借力,虽千万个不情愿,仍吃不住力道,给送回丘顶另一边去。
龙鹰最顾忌的三个人分别为参师禅、戈征和拔贺野,当然,现在要加上个鸟妖。不过像鸟妖般的凶人妖邪,不会身先士卒,只会捡便宜,否则便该在山南驿动手,但参师禅等能否杀死龙鹰,关系到他们将来在默啜前的荣辱和地位,故人人全力以赴。
龙鹰另一个得手的原因,是参师禅仍未从山南驿之战的内伤复元过来,龙鹰的魔气伤及他内脏,而参师禅现在仍能像个没事人般出手,显然练有能压抑伤势的奇功。
敌方三大高手里的另一高手戈征,今次未见随行,此人在攻打山南驿时被龙鹰射中一箭,伤势较参师禅严重。
以巧计“送走”参师禅后,敌方最强的人剩下拔贺野,他才是龙鹰的真正目标。
右边下方攻上来的敌人离他们已不到五百步,而丘顶的高手三十多人,没有选择下,齐往下扑来,可是队形散乱,锐气被挫,再无复先前越顶攻过来的气势。
弹射。
龙鹰贴着斜坡朝拔贺野射去,弯月刀贴身藏着。
其它人均知是生是死,就看能否以迅雷闪电的速度,一下子将高手团打击至七零八落,没法缠死他们。谁敢迟疑?齐随龙鹰朝上迎去。
风过庭虽没弹射之技,但其身法速度绝差不了龙鹰多少,紧追在龙鹰之后,飙闪而上。
接着是荒原舞、觅难天、虎义等高手,人人满腔屈辱愤慨,如出柙猛虎,择肥而噬。
拔贺野最先掌握到形势,明知只要硬挡龙鹰三下呼吸的光景,待从斜坡奔上来的己方战士杀至,对方是有死无生之局。可是他早给龙鹰打怕了,参师禅给送往丘顶之后,虽然左右均有人随他扑下去,但在给龙鹰的魔气死锁下,怎都不愿冒首当其冲之险,一旦陷身对方阵内,遭殃的肯定是自己,猛一运气,从上空钉子般落下去。
左右两人欠缺他的身手和判断力,仍继续下扑,一刀一矛,朝龙鹰招呼。蓦地刀光闪闪,寒气凛凛,龙鹰在两人间穿过,以鼓胀的外袍化去对方的一刀一矛,弯月刀左挥右划,割断两人咽喉,一息未歇的朝拔贺野射去。
弯月刀速度之快,在暗黑里哪看得清楚,拔贺野在连龙鹰凭什么兵器杀人也未弄清楚的当儿,龙鹰已化为漫空寒芒,迎头击来。
拔贺野名震沙陀族的双戟看来长度相等,实则右手戟长四尺三寸,左戟比右戟长多两寸,以他独特的戟法施展,其不等的长度能生妙用,一般高手怎会注意到此等轻微的差别。
不幸是他遇上的是龙鹰,不但掌握到两寸的差异,还可反过来利用他双戟长度上的差别,抢得主动。
比起龙鹰弯月刀的“轻快”,双戟立变“重缓”。
拔贺野此时只能凭数十年苦修和实战得来的成果,纯依感觉朝龙鹰锋芒最锐处强攻过去。
龙鹰忽一矮身,由于他的位置在拔贺野下方斜坡,不但令拔贺野双戟击空,弯月刀还改攻往他下盘露出的空门。
拔贺野骇然后撤,心中叫糟时,龙鹰的弯月刀已以惊人的高速,切入往下截来的两戟中间,左挥右削,于弹指的光景,两戟分别被重劈三记,每一刀均贯满强大的魔劲,在龙鹰全力施为下,拔贺野虽然天生神力,底子又厚,哪吃得住龙鹰能渗破任何气脉的魔气,双戟分往两边荡开,空门暴露。
龙鹰此时双足着地,借力再展弹射,连人带刀直朝拔贺野撞去。
拔贺野值此生死立判的一刻,显示出沙陀第一高手的功架,抛掉双戟,后撤,收回左右手,一手撮指成刀,迎向弯月刀,另一手握拳击出。
岂知龙鹰亦收回弯月刀,两手收拢穿入对方两手间,再往左、右扩展,震得拔贺野的手刀和铁拳均无用武之地,被龙鹰硬格荡开。
“砰!”
劲气交锋。
拔贺野往侧稍移,矮身凭右肩硬挡龙鹰蓄势的肘撞,以肩对肘。
拔贺野惨嚎一声,喷血抛飞,虽能保住一命,但肯定在一段长时间内,再没法逞雄于战场上。
龙鹰刀光再起,往横杀去。
拔贺野受重创的同时,风过庭等杀至,彼消此长下,敌方高手纷纷倒地,溃不成军。
龙鹰一声呼啸,领先逸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