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上这张刨根问底的脸,黎栀觉得无语极了。
偏偏这人还要继续,还一副大度的模样:“哦,没事,如果是前男友之类的,我不会介意。”
黎栀望着他,一脸认真地说:“谢先生,我是有节操的人。”
男人眉梢动了动,若有所思。
“同样我不会接受我的丈夫出轨。”黎栀眨了眨眼,“所以谢先生如果有什么前女友或者红颜知己之类的,麻烦您结婚前处理干净。”
谢南忱望着她,浅浅地勾了下唇:“好。”
还真有?
黎栀嘴角一抽,面色一冷,转回头继续画画。
要不让小兔子跟小熊吵一架吧,原因就是这个狗熊居然跟前女友还有联系?
刚萌生出这个念头,她赶紧甩掉。
说好的无脑甜宠,拌狗血会被骂死的。
过了一会儿,黎栀随口问:“那什么时候结婚?”
“不急。”谢南忱闲闲地把玩着玉竹,语气好整以暇,“等我处理一些事情。”
“……”黎栀一哽,瞬间脑补出十个八个前女友和红颜知己,人类的本性让她高兴不起来,闷闷道:“行,随便你。”
反正她不急。
单身的倒计时越长,她越开心。
谢南忱第一次留在家吃饭,黎锐锋亲自下厨。
其实黎锐锋对这个甥女婿很满意。
长相俊美,举止进退有度,温文有礼,第一次上门虽是探病,来得匆忙,却也全了礼数,带了许多礼品来。
知道他闲时喜欢练书法,这次还给他送了一方古董砚台。
除了他姓谢,是谢家拿他的身家逼迫联姻的对象,别的哪哪都无可挑剔。
孩子是个好孩子,他没有理由迁怒。于是这顿饭做得很用心也很丰盛,是黎家待客的最高规格了。
空运过来的虾和蟹,都被处理得干干净净,满桌色香味俱全,比饭店大厨毫不逊色。
人不可能尽皆完美,也不会一无是处,黎锐锋虽怯懦不扛事,但厨艺一绝。
黎栀喜欢吃蟹,却很少吃,原因很简单,懒得剥,又不会剥,蟹比起虾可太麻烦了。
梁木兰看了眼坐在她旁边的谢南忱,故意道:“栀栀,这螃蟹是你舅特意找人买的,这季节都弄不到这么好的螃蟹,你不是爱吃吗?吃两个。”
黎栀肚子里的馋虫被勾起来,却还是懒虫占了上风,嘟哝道:“要是黎宇在就好了。”
那小子虽然不靠谱,却每次都会帮她剥螃蟹,但凡需要使劳力的事儿,他作为男孩都任劳任怨。
梁木兰一脸无奈:“懒死算了,小宇在国外要念好几年呢,你就等他回来给你剥吧。”
黎栀努努嘴,掺着感冒的鼻音分外可怜:“那我不吃了。”
话虽如此说,她目光还是凝在那盘螃蟹上,咬着筷子,表情郁郁。
嘴巴有点想吃。
直到旁边的男人伸出修长手臂,拿了只螃蟹过来。
他熟练地使着剪刀,卸去蟹腿,撬开蟹壳,丢掉所有无用的部位,将蟹肉和蟹黄整齐地码在盘子里,递给她:“吃吧。”
黎栀目瞪口呆,她第一次看见一个人连剥螃蟹都能这么优雅,残骸都摆放得干净整洁,闻见蟹肉的味道,鼻尖莫名有点发酸:“谢谢。”
谢南忱勾唇笑了一下:“还要吗?”
黎栀不假思索地开口:“要。”
“螃蟹性凉,不能多吃,你还在感冒。”谢南忱又拿了一只,“两个够不够?”
黎栀点点头,乖得不行:“够。”
这段时间相处下来,黎栀发现谢南忱对吃的东西很淡然,无论多美味,对他来说似乎都只为填饱肚子,不会吃太多。
今天这桌菜,是她见他吃得最多的一回。
大厨黎锐锋对战果十分满意,饭后又邀请谢南忱去花园里下棋。
黎锐锋喜欢下棋,棋品却不怎么好,动不动就要悔棋。谢南忱不计较,好脾气地陪着,到后来黎栀都看不下去了:“舅舅,悔棋可耻,您能不能有点节操?”
“哎呀,又不赌钱,开心就好。”黎锐锋满不在乎道,“小谢你也可以嘛,随便玩,别拘束。”
谢南忱笑而不语。
而黎栀作为黎家人,只觉得丢脸至极。
笑呵呵的黎锐锋,温文尔雅的谢南忱,还有在不远处收拾盆栽的梁木兰,都在同一片月色下,初夏的草木香味弥漫的院落里,黎栀突然有种岁月静好的感觉。
谢南忱回去的时候,黎栀到门口送他。
驾驶座里的男人把车窗降下来,戴着沉香串的左臂搭在车门上,右手懒懒地扶着方向盘,清冷的白色内饰灯照在他轮廓分明而闲适淡然的脸上,冲车外女孩惬意地笑了笑:“进去吧,降温了。”
看着男人浅浅勾起的唇,黎栀察觉到一些变化。
一开始谢南忱给她的感觉是冰川雪莲,不食烟火,这些天她终于窥见他沾染上人间烟火的样子。
不再是坐在旁边却好像隔着很远很远的距离,完美又疏离得像个假人。
似乎是从两人在谢宅互相挑明了开始的。
她言明她的抗拒,剥离掉以前乔装的假象,他告诉她事情的前因后果,以及他的无可奈何。
他把自己摆在了跟她一样的高度,来面对这场联姻。
目光沉寂在他深邃的眼波中,黎栀也勾了勾唇:“谢谢你。”
虽然联姻没有温度,但他做了所有一个未婚夫该做的有温度的事,让她的家人可以心安。
“你我之间不必客气。”谢南忱淡然地开口,仿佛他们之间真是什么无比亲密的关系。
黎栀短暂地失神又回神,点点头:“那你路上小心。”
正要转头进院子,谢南忱叫了她一声:“等等。”
黎栀望向他,下意识地也往车窗边靠了靠。
男人从车里伸出左手,微凉的手指停在她发际线上方,动了动她的头发。
他雪白的手腕就在眼前,近得能看清手串上的木质纹路,空气被沉香侵染,香味霸道地钻入她鼻间,带来一种奇特的眩晕感。
收回手时,指尖捏着一片海棠花瓣,粉红色,边缘泛着白,若有似无的清香晃了一晃,又消失。
花瓣被他拿回车里,若无其事地说:“进去吧。”
黎栀“哦”了一声,抬手挥挥:“再见。”
“嗯。”他挂档,松手刹,朝她点头,“再见。”
车子扬长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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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栀告诉桑宁自己决定跟谢南忱结婚的时候,桑宁正在给帅哥梳毛。
手一抖,猫叫了一声跳下去,然后满脸生气地喵喵叫。
桑宁魂不守舍地把梳子扔下,朝她额头伸手:“你没事儿吧?是不是烧还没退?还是脑子被烧坏了?”
“没有。”黎栀抓住她沾满猫毛的手,无所谓道,“结个婚而已,又不会死。”
桑宁:“你变了,你以前不是这么说的。”
“是吧。”黎栀笑了笑,面色很恬静,“可能是变了吧。”
她大学还没毕业,起初结婚两个字带给她的是毁灭性的未知。
可现在,她清楚地知道一桩婚姻可以保住舅舅半生的心血,可以让他们一家人不遭受灭顶之灾,可以让黎宇继续过他想过的生活,将来去当一个赛车手,而不是被迫屈服于生存。
算不上牺牲。
至少谢南忱不让她讨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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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知她要结婚,桑宁一定要给她办个单身夜party。
“宝贝,我们公司别的不说,帅哥美女都是批量生产。”身处网红孵化公司的桑宁拍胸脯保证,“你放心,我办事,绝对给你长脸。”
地点定在一家酒吧,桑宁提前一天包场,还请人帮忙布置了一番,亲自操刀酒水品类和菜单,还有乐队演出的歌单。
黎栀是晚上才去的,没吃饭,等着去酒吧吃桑宁给她准备的饭。
天已经黑了,出租车停在酒吧门口,黎栀一下车就看到标牌下等着的桑宁,红色短T配黑色皮裙,新剪的胎毛刘海,头顶扎着蓬松的高马尾,性感又俏皮。
黎栀今天穿得挺普通,是她一贯的乖巧风格,鹅黄色方领灯笼袖连衣裙,裙摆过膝,中规中矩。唯一亮眼的是腰带上那颗钻,虽然是假钻,这衣服也不到五百块钱。
“我还以为你今天要整个性感辣妹装呢。”桑宁啧啧舌,“马上要变已婚少妇了,还不趁最后的自由时间好好浪一浪?”
黎栀笑得腼腆:“你知道的,我不习惯。”
那阵子为了跟谢南忱周旋,穿那些衣服化那些妆说那些话,已经是她这辈子最大胆的回忆了。
她还是习惯中规中矩,毫不出格,最好站在人群中没人能注意到她。
“但是我跟你说啊,今天来的可都是我们公司的极品。”桑宁搂着她肩膀,小声道,“什么组草,部草,楼草,公司的司草啊我都给你弄来了,咱虽然不能太过分吧,饱饱眼福搭个讪摸摸小手还是可以的,别一棵树上吊死。”
黎栀一抬眼,就被吧台边一个朋克装帅哥放了个电,她缩缩脖子,连忙躲开目光。
“再说了,谢大少还有那么多前女友红颜知己要解决呢。”桑宁替她抱不平,“你今晚就当补偿一下自己,他都有,你怎么能没有?”
“……似乎有点道理。”黎栀懵懵地眨了下眼睛。
桑宁得意地嗤了声:“可太有道理了。”
帅哥美女的确是不少,能让人看花眼的程度,但所谓肉多了会腻,视觉疲劳也挺快。
看着炫目的灯光下那一张张挑不出瑕疵的网红脸,黎栀一边抿着酒保给她的长岛冰茶,一边不经意想起另一张脸。
脑海里这会儿浮现出谢南忱的样子,居然有点解腻。
可见他那人除了一张惊若天神的脸,各方面都是多么寡淡。
有人来恭喜她结婚,也有人给她塞名片——
“美女,有需要联系我。”
黎栀拿起来看了看,只有一串电话号码。面前的人穿着白衬衫和黑夹克,衬衫领和银色不规则项链缠绕着,头发用发胶抹上头顶,剑眉星目,不是网红脸,帅得很具有攻击性。
“你是干什么的?”黎栀认真地问,因为微醺,嗓音分外绵软。
“我啊……”那男人靠近了些,低下头,酒味都侵染了她面前的空气,“专职慰问空闺少妇。”
黎栀不适地蹙了蹙眉,本着礼貌没露出嫌恶,但已经想转身走了。
“别走啊。”男人轻笑一声,“听说你要嫁的是谢家那个?”
黎栀微愕,他居然知道:“是啊,怎么了?”
“我说谢家那两个挺搞笑的,一个恨不得死女人身上,另一个么,又不行。”
黎栀疑惑地问:“什么不行?”
“你说呢?还有什么不行?”男人轻嗤了声,流里流气的,“圈里都知道那谢大少不近女色,之前跟他弟弟去会所,塞个女人给他,跟见了鬼似的转头就跑。”
“那可是君夜的头牌,多少人砸钱都睡不到,他要不是不行,能不上?”
“所以啊小姐姐,以后要是有需要了,随时联系我啊。”
那人走后,黎栀脑子里嗡嗡作响了很久,终于消化掉这庞大的信息量。
喝光了杯里的长岛冰茶,试图压下铺天盖地的震惊。
然后。
就没有然后了。
徐诚战战兢兢地跟在谢南忱身后,走进路边那家不起眼的酒吧。
里面灯红酒绿,音乐嘈杂。
二十分钟前,他潜伏的某个富二代群里有人发了张照片,照片里有个醉酒的女人,正是黎栀。那人在群里问:【瞅瞅,这妞正不?】
徐诚拿给谢南忱看,后者瞬间就变了脸色。
他知道,向来喜怒不形于色的自家老板,是真的生气了。
万幸的是找到黎栀的时候,倒不是什么令人气血上涌的场面。
桑宁陪她在卡座里,正往她身上披毛毯,嘴里小声嘟哝着:“这就醉了,下半场还玩什么啊?”
酒吧里音乐声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男人冰冷的腔调:
“还想玩什么?”
桑宁心尖一颤,回过头,对上一双陌生又令人生惧的脸,不用问,直觉已经告诉她一个猜测的方向。
待目光落在那人左手的沉香串上,答案瞬间清晰。
她只开口说了半个字:“谢……”
那人一阵风似的掠过来,就着毛毯,将卡座里的女人打横抱起。
“还想玩什么,我请。”他冷冽而锐利的眼神扫了圈在场的所有男男女女,“人我带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