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栀露出了嫌弃的表情。
也许是太早开始寄人篱下,虽然舅舅舅妈对她很好,她心里对人与人之间的关系还是有着很强的界限感。
尤其涉及到钱。
所以她最看不起啃老族。
黎栀是美术生,大学便开始在网上接画稿。赚的第一笔商稿费是一整套游戏原画,作为新人拿得不算多,但大二后就没问家里要过学费和生活费。
黎锐锋这些年养她和给妈妈治病的钱,她也是打算等未来收入稳定,就慢慢还给他的。
桑宁不乏羡慕地仰头灌了口汽水:“这就是命啊,投个好胎,然后躺平,一辈子锦衣玉食。”
“那可不一定。”黎栀漫不经心地剥着皮皮虾,“胎投得再好,半路翻车的也不是没有。”
“那毕竟是小概率事件啊,不信你看你表弟,不学无术,挥霍光阴。”桑宁说,“这辈子再怎么草包也比咱幸福吧?”
黎栀怔了下,不得不认同:“也是。”
只要黎锐锋的公司正常运营,哪怕将来他退休,也够黎宇一辈子吃穿不愁了。
更何况现在公司效益很好,业务还在不断扩张,下辈子也够他挥霍的。
“一会儿去酒吧坐坐嘛?”桑宁问她。
黎栀摇摇头:“不了,回去画稿呢,赶死线。”
之前因为妈妈的事,她实在提不起精神,现在消沉够了,也该昂起头干活了。
“你啊,什么时候能学会享受生活。”桑宁满脸无奈地望着她,“等毕业了赶紧找个公司躺着,每天早九晚五,每个月定时拿薪水,让你干自由职业,你能把自己卷死。”
“你以为公司就不卷呀?”黎栀笑笑,“谁会嫌薪水拿得多?这年头不冲得头破血流,都不敢说自己是社畜。”
“得了吧,本社畜做梦都想躺平。”桑宁轻嗤,仰头喝光瓶子里的汽水,“走,我送你回去。”
说着拿出车钥匙,摁了摁,不远处那辆粉色糯玉米亮起一对圆溜溜的眼睛。
黎栀坐上她的专属副驾驶——准确说,是她和桑宁家橘猫共同享用的专属副驾驶。
系上安全带,伸手拨了拨出风口的库洛米香薰:“我也想买辆电动车。”
桑宁启动电源,车内淡紫色的氛围灯亮起:“买呗,我这车落地不到十万,购置税全免,最重要的是充电便宜,太适合在城市里跑了。”
“啊,我说的是电瓶车。”黎栀一脸认真,“几千块那种。”
桑宁:“……”
有时候桑宁实在搞不懂,黎栀作为一个暴发户老总的亲外甥女,是怎么把自己弄到两袖清风的。
换做是她,有个这么富裕的亲舅舅,那得混得比亲爹还亲,让自己过上声色犬马,纸醉金迷的快活日子。
**
黎宇要卷铺盖回国外了,临走前夜,把那几辆心爱跑车的钥匙给了她,让她有事没事,千万别开出去。
黎栀:?
黎宇一脸严肃正经:“我爸想卖我的车,你千万帮我藏好了,别让他有机可乘,下次回来给你带礼物。”
黎栀:“那我能挑辆车吗?”
“随你。”黎宇说,“除了那辆法拉利F8。”
“开玩笑的。”黎栀笑,把他的车钥匙扔进抽屉,“放心吧,帮你藏着。”
“谢谢姐,姐你最好了。”黎宇感激涕零,“我一定好好学习报答你。”
黎栀嘴角一抽:“你说点别的还有可信度。”
黎宇想了想:“那等我学成归来,把我最帅的兄弟介绍给你。”
“……不要。”这年头小孩都学会催婚了?黎栀敲了一下他脑门,“赶紧去睡觉吧,明天一早的航班呢。”
“那我走喽。”
“嗯,滚吧。”
黎栀画稿熬到半夜,第二天早上没能起来,就没去机场送黎宇。
接下来几天也都宅在家画稿,和修改毕业论文,连饭都是保姆做好了送到房间的。
黎栀宅起来,最多有过两个月不出门的记录。
把终于完成的画交给甲方,收到尾款后,黎栀才终于下了趟楼。
保姆在做晚饭,黎锐锋还没回来,梁木兰把客厅里弄得香喷喷,全是那些她精心侍弄的花草。
早上放在院子里晒太阳,傍晚又抱回窗台晒夕阳,吸饱了日月精华的花草长得比她和黎宇还茁壮。
梁木兰刚把花草摆好,听见下楼的脚步声,回头冲她笑:“你可算是忙完了。”
黎栀瘫进沙发,把抱枕捞进怀里,脑袋搁在皮质柔软的扶手上。
“饿了吧?再坚持一下,你舅舅在路上了,等他回来我们就开饭。”梁木兰走过来摸摸她头。
画画也是体力活,她现在饿得头脑发昏,一听见院子里轿车的发动机声,就迫不及待地跑到餐桌边。
梁木兰刚把汤端上来,满脸宠溺地望着她笑:“馋猫,先洗手。”
“噢。”黎栀不情不愿地走去厨房。洗完手出来,看见黎锐锋把西装外套挂在门口的衣架上,脸色凝重。
黎栀坐下来,正往这边走的黎锐锋和她视线相交,有点不自然地撇开。
黎栀突然觉得哪里不对劲。
等一家人都围坐在桌边,向来喜欢饭前唠两句的黎锐锋也没说话,满桌丰盛的菜,他却似乎兴致不高,夹了片土豆到碗里,用筷子戳了几下,没吃。
黎栀心不在焉地往嘴里喂米粒。
不知道过了多久,黎锐锋叹了第八口气,被梁木兰瞪了一眼:“你再这样我吃不下去了。”
看见老婆不悦的眼神,第九次被他硬生生憋下,端起杯子喝了口水,然后拇指摩挲着杯壁,面色焦虑地看向黎栀:“那个,栀栀啊。”
黎栀抬了抬眼:“嗯?”
黎锐锋身子往前倾,试探着问:“舅舅给你介绍个男朋友怎么样?”
“不要。”黎栀拒绝得果断。
“栀栀才多大点?就给她介绍男朋友。”梁木兰也不同意,“再说你介绍的能靠谱吗?都是些油嘴滑舌的社会青年,做生意的,就会骗小姑娘。”
黎锐锋垂下眸,手从桌面上放了下去。
黎栀直觉不太对劲,也放下筷子,只见他双肩缓缓地抬起又落下,叹了今天最长最深的一口气:“是这样。”
梁木兰疑惑地望向他,转头和黎栀面面相觑。
“人呢,是谢家的长子。”顿了顿,他看见自家老婆瞪圆的眼珠,点点头,“没错,就是那个谢家。”
“怎么可能?”梁木兰不信,“咱家和谢家向来没瓜葛,而且我们这种小门小户,他们能看上?”
“这可不就是看上了吗。”黎锐锋表情也很无奈,“而且那边的意思是,想直接跟咱们栀栀订婚,然后尽快结婚。”
黎栀沉默到现在,终于问出第一句话:“那您答应了?”
没人看到她藏在桌下颤抖的手,和早已润湿掌心的汗液,夕阳穿过玻璃窗洒落在背上,却浑身发凉。
“我……”黎锐锋迟疑了下,点点头,“我觉得挺好的。”
黎栀轻扯起唇角,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既然您觉得挺好,那应该欢天喜地地告诉我。”
“……”黎锐锋沉默了。
“我吃好了,舅舅舅妈,您们慢用。”她脸色平静地站起身,往楼上走去。
长年寄人篱下的生活,让她早已习惯把脾气在第一时间咽进肚子里,即便知道舅舅擅自为她答应婚约的那一秒,胸腔里像埋了个鞭炮要炸开。
身后传来模糊的声音:
“木兰,你劝劝她,我也是没办法……”
“我不去,你自己去。”
黎栀在房间里待了一个多小时,焦虑不安,心思烦躁。
偏偏某书app的推送还在火上浇油。
不知道哪次心血来潮点了几个相亲帖子,被大数据记住了偏好,类似的推送几乎每天都有,不停刷新她对于当今男人的认知。
【啊啊姐妹们我麻了!就这个!介绍人说适合过日子,我跑去一看,好家伙,一米七,一百八十斤,长得像头猪!】
照片是一堵威武雄壮的“人墙”。
评论:
——众所周知,适合过日子=长得难看。
——别说了,我相到一个听说家里有钱的,结果就是个拆二代,高中学历,每天无所事事到处溜达,第一次见面就让我给他生儿子!我呸!
——我也相到一个啃老的!仗着爸妈做点小生意有点小钱,都不懂得尊重女性!动不动说我们拜金物质,也不撒泡尿看看自己长啥样!
——优质男早被抢光了,出来相亲的都是又老又丑的,不喝瓶洗洁精给自己去去油也敢出来相亲!
——是啊是啊,要么抽烟喝酒不修边幅,要么长得还行的就在外面乱搞,还有现在的男的一个个都啤酒肚!就这样还想娶美女!呸!
……
黎栀看得越来越脊背发凉。
桑宁告诉她,谢南忱母亲早逝,如今的谢夫人是他弟弟谢承泽的母亲。
那天在墓园磕头回礼的就是谢承泽。毕竟谢承泽花边新闻多,经常和网红小明星同框,网上一查瞬间了然。
但网上关于谢南忱的信息寥寥无几。
没有照片,文字也模棱两可,但可以确定的是,他现在的确是游手好闲,无所事事。
快三十岁的男人,不工作,不社交,没有女朋友,作为一个富二代也不花天酒地,那么就是每天在家里瘫着,混吃等死。
想象中的画面逐渐丰满并清晰,黎栀结合那些姐妹的相亲经历,脑补出一个满面油光,胡子拉碴,抽烟酗酒,大腹便便的普信妈宝男。
她从椅子上噌地站起来。
终于下定决心,走到黎锐锋书房外,敲了敲门。
“进来。”
里面的声音听上去没精打采。
黎栀推开门,看见黎锐锋站在窗户边抽烟,浓烈的烟味呛得她咳嗽两声,男人赶紧把烟摁灭了,开窗散去屋里的味道。
梁木兰对烟味过敏,但他戒不掉,只能躲在书房里抽。
看着沉默又镇定的黎栀,黎锐锋率先局促地移开视线,清了清嗓:“栀栀,我……”
“我明白的,舅舅。”
黎栀太了解他。
黎锐锋其实并不太会做生意,他身上没有生意人该有的世故圆滑和冲劲。
他骨子里是个因循守旧,怯懦不敢扛事的男人,当年之所以下海经商,不是他有野心,胆子大,而是因为别无选择。
连第一桶金都是天时地利,朋友带着他赚的,后来只能说顺风顺水,不比身边那帮会来事的朋友混得好。
他没那个胆子对在雾城商界占据大半江山的谢家说不。
哪怕谢家要的是他的亲生女儿,他骨子里的软弱也不会变。
但这个人是在母亲病重时任劳任怨养育她多年的舅舅,黎栀没法怪他。
“舅舅,我不是来要求您拒绝谢家的。”她语气温和平静,“您把谢南忱的联系方式给我吧。”
黎锐锋眉头皱起来:“你要做什么?”
黎栀正色:“我自己去跟他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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