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璃在梁宴面前一贯温柔,嫌弃了两句他不像样的表白,便绝口不提这件事了。
她找出药棉和创可贴,想给他清理被扎破的地方,梁宴却蜷起手说:“累死了,回我房间坐着擦药。”
叶璃一下子就猜到他在打什么坏主意,故意拖延道:“你等一下,我给玫瑰去刺。”
玫瑰要一朵朵修整,叶璃经常看明玥打理,自己很少动手,自然不熟悉,隔了将近半个钟头才走出花房。
梁宴早等急了,牵着她快步回了三楼。三楼的房间是梁宴的,他一踏进去就有种到了自己地盘的感觉,莫名地多了几分底气。
他把叶璃手中的花扔到一边,用脚踢上门,揽住叶璃的腰,把她扣入自己的怀中,垂下头,用额头抵着她的额头,吻了下她的嘴巴,轻笑道:“以前你怎么都不肯来我的房间,咱们还没在这儿试过呢。”
“你别想!现在这是我的房间,我要休息,你快点出去。”
“行,这是你的房间。你都是我的了,你的房间也是我的。”
叶璃打定了主意绝不能让这人就这样得逞,可六年后的她褪去了当初的青涩,也是同样渴望梁宴的,她喜欢被他抱着亲吻,也喜欢这种被需要的感觉。
想着亲一下、抱一下就推开他、请他走,可总也舍不得松手。
梁宴正准备横抱起叶璃往床边走,门外突然传来了自下而上的脚步声,不用想一定是明玥——这个时间,工人们不会进这栋楼,梁宴住的时候梁见庭都从不上来,更何况现在是叶璃在住。
叶璃大力推开梁宴,整理过头发和衣服,又去洗手间照镜子,确认没有问题。梁宴倒是没什么顾忌,打开房门,把手抄到裤袋里,略有些烦躁地等妈妈进来——他克制了那么久,好不容易和好了,每个毛孔都在渴望她,结果就那么被搅了,能不烦么。
明玥还差三节台阶才走上来,就听到儿子说:“这都几点了,你怎么还没睡?”
梁宴的语气充满了不欢迎,本就生着儿子气的明玥更加不满,不顾名门淑女形象地一步跨上两个台阶,冲到儿子跟前,拎住了他的耳朵:“我去你房间找你,没看到人,就知道你一定是跑上来骚扰小璃了。这都几点了?你怎么能一直赖在女孩子的房间。”
叶璃从洗手间出来,恰好看到这一幕,梁宴个子高,被妈妈拎住耳朵的模样太好笑,她想着要给他面子,却还是忍不住笑出了声。
梁宴嫌丢脸,逃开妈妈的手,气恼道:“我上来拿自己的东西。”
他下意识想说是上来清理手上的伤口的,话到嘴边,又反应过来这是自投罗网。
“那你拿完了没?”明玥紧紧拽上了儿子的胳膊,“拿完了跟我走,我有事和你说。”
叶璃走到房门边送他们下楼,明玥回头对她笑了笑:“早点休息。”
梁宴不情不愿地跟着妈妈走到二楼,问:“什么事儿?”
明玥松开他的手,冷哼了一声:“没什么事,我现在最讨厌的就是你,才不想和你说话。”
“…那你还把我拽下来?”
“现在都十一点多了,你钻进女孩子的房间,合适吗?”
“有什么不合适的,那是我女朋友的房间。”梁宴略有些得意地说,“我和叶璃和好了。”
“真的?你们什么时候和好的?她怎么没告诉我?”明玥一脸惊奇地问完这几句,又记起自己在生臭儿子的气,立刻板起脸说,“不会是刚刚才和好的吧?早知道就不带她回来了,该让你多急一段。像你这种讨厌的孩子,根本不值得帮,真想看你再失恋一次。”
…这是什么妈。梁宴正要下楼,又被明玥扯住了袖子。
明玥表情严肃地提醒道:“既然你们和好了,你就更不能三更半夜进她的房间了。”
“为什么?”
“她妈妈要是还在,我才懒得管你,她现在没有亲人,咱们更不能欺负人家。小璃脸皮薄,也会不好意思的。”
“谁欺负她了?”
“大半夜的赖在女孩子的房间不走就叫欺负人家!就叫不尊重人家!当年我和你爸爸已经订婚了,他去我们家吃饭,也只坐在客厅的,我拉着他参观我的房间,他总说‘下次’,所以你外公外婆喜欢他,说他正派、家教好。”
“…你们那是什么年代。”
如果这算是欺负,八年前他就欺负过了。
梁宴一躺到一楼的小卧室,就给叶璃打了通电话。
“睡了吗?”
“嗯。”
梁宴顿了顿,说:“我睡不着,想上去找你。”
“太晚了,我已经睡下了。”
其实叶璃也一样整个人都处于兴奋中,一样睡不着,但理智告诉她,绝不能再放梁宴上楼。
“咱们明天就搬走吧?待在这儿太烦了。”
叶璃“嗯”了一声,说:“我也想搬走,但你不可以住我家,晚上十点之前必须离开。”
“…”梁宴在住在同一屋檐下,但什么都不能做和十点必须离开之间权衡了一下,不情不愿地说,“我听你的。”
“睡了,晚安。”
“晚安。”
挂上电话,毫无睡意的叶璃去梁宴的书房找了本书,打开落地灯,窝进床尾的沙发上看,还没翻过两页,就听到了脚步声。
抬头看到拎着一瓶酒和两个杯子的梁宴,叶璃无奈地笑道:“不是和你说了不要来。”
梁宴走进卧室,把酒和酒杯放到沙发前的茶几上:“你不是说你睡下了?没睡我为什么不能来。”
“万一被你爸妈撞见,多难为情?”
梁宴记起妈妈方才的话,问:“我这样待在你的房间,你会觉得我欺负你?不尊重你?”
“我知道你不是。可你爸妈都在家,我当然会怕他们撞见,当然要担心他们认为我轻浮、不矜持。其实现在已经比几年前好太多了,那时候的我过得谨小慎微,一点错也不敢出,所以绝不肯进你的房间——若是被阿姨撞见,你赖在我的房间不走,总比我主动到你的房间要好一些。”
叶璃知道一帆风顺的少爷不可能对自己当年的处境感同身受,换了个角度说:“你刚刚和我讲沈鸢复杂,说我单纯,跟她不是一种人——如果我跟你的事当初被圈子里的人知道,外头的人也一定会说我有心机、有手段、攀高枝,甚至更难听…这些你从没想到过是不是?你和我处境不同,我理解你想不到,可那时候也难免会觉得是因为你心里没我,才只顾自己高兴,完全不替我着想。”
叶璃知道她当年离开得决绝,就算梁宴嘴上不再提,从小没受过挫折的他也必定介怀,不然前一段重遇时,他就不会表现出一副她亏欠了他的模样,她对他说这些,是想得到梁宴的理解,有个好的开始,而不是在抱怨。
见梁宴蹙眉看着自己不做声,叶璃温柔地笑了笑,翻出药水和创可贴,把他拉到沙发上,替他清理伤口。
梁宴望着叶璃柔和的侧脸,隔了好一会儿才问:“如果我二十岁的时候好好跟你表白,也替你考虑,你是不是就不会想分手?”
叶璃笑笑没说话,分开的时候,梁宴的反应那么强烈,还一退再退地替她换回了名额、让明玥来找她,她就已经知道,他远比她想象中在意得多,对她不止是占有欲,还有喜欢,可依旧没想过回头。
“假设我对你好,尊重你,你也会走,或者根本不会跟我在一起?”
叶璃不知道梁宴为什么要执着于这个问题,只好说:“我妈妈不赞成,或者说很反对我跟你在一起。她供我念书,给我好的生活,我没有资格不听她的,也没有勇气不要前途。我是直到毕业后,经济独立了,内心才真正放松,大概我们应该晚几年再在一起。”
“叶阿姨很反对我跟你?为什么?”这是梁宴从没想到的。
“你说呢?”叶璃笑了笑,“人都已经走了,不高兴的事我不想再提。”
见梁宴面色凝重地望着自己,叶璃换了个轻松的语气岔开话题:“分开几年也不是完全没有好处,不经历分离,就不会有额外的幸福感,我现在很高兴,比当年刚在一起时高兴很多很多倍。”
片刻后,梁宴才冲叶璃笑了笑:“我也是。我当年就很高兴,现在更高兴。”
哪怕她不肯说,他也大约能猜到她受了多少委屈,既震惊气愤,又悔恨心疼,幸而还有从头开始的机会,还有时间慢慢忘记。
…
没有特殊情况,明玥总是第一个起床,她准备好丈夫的衣物,就去一楼厨房叮嘱阿姨早餐要准备什么,再去花房剪一瓶新鲜的花摆到桌上,最后亲手煮三杯咖啡,去叫儿子和丈夫起床。一天之中,她最忙碌也最幸福的时光就是充满咖啡香和花香的早晨。
然而这天一早,梁见庭、梁宴和叶璃却是在明玥的尖叫声中醒来的。
这间玻璃花房是梁见庭送给明玥的结婚二十周年礼物(明玥自己要求、梁见庭出钱),是请知名设计师设计、由数名专业花卉园艺师共同打理的,足有两百多平,她最大的爱好就是请各种朋友到花房喝下午茶,炫耀丈夫的“浪漫”和各种新奇花草。
叶璃赶到花房外的时候,梁见庭和梁宴已经在了,太阳一升起来,叶璃才发现,真实破坏情况比只开了一盏顶灯的昨晚更糟糕…
听到老丁说不知情,以及家里的监控系统坏了一周,给师傅打过电话,对方还没来修,明玥回头对梁见庭说:“家里一定是进贼了,你快去找物业快去报警!什么最安全的居住环境,明年的物业费我不要交了!”
梁见庭觉得好笑:“报什么警,贼来偷你的花?”
“可能是芒果干的!”老丁插话道,“我昨天才训了它两句,它就咬坏了十几个甜瓜,后来梁宴说要送它去乡下,它肯定要闹腾的。”
花房的花是一片一片种的,明玥每日剪的时候都尽量不破坏造型,像这样踩坏了几大块,又拔掉了一大堆,还真有可能是狗干的。
明玥气急败坏地问:“芒果在哪儿?”
老丁说:“它起得早,吃过饭就被带出去遛弯了。”
“它还敢出去玩!”明玥看向梁宴,“你快把你的狗带到你家去,不然我就卖了它!”
梁宴没想到芝麻大的事儿,妈妈会气成这样,听到监控坏了,便说:“知道了,我等下就把它牵到叶阿姨那边,以后让它待在那儿。”
“美的它!你把它送到没院子的公寓去。”
见梁宴居然嫁祸狗,叶璃看了他一眼,看出他没有坦白的意思,怕日后真相大白,她会被当成共犯,便揭发道:“阿姨,不是芒果,是梁宴。我昨天抱怨他没送过花,他就跑进花房摘,我真没想到他摘几朵花会弄成这样…”
早饭时间,餐桌上没人敢说话,人人都要看明玥的脸色,见妈妈时不时瞪自己,梁宴喝了口咖啡,说:“多大点事儿,我今天就找人给你修好。”
“修得好才怪,花能一天就长出来吗?看到你就讨厌。”
“那我搬走,不在这儿碍你的眼。”
“…”明玥自然舍不得儿子搬走,她气结了片刻,转而拉起叶璃的手,亲亲热热地说,“他搬走正好,我有你陪就够了,你多住一段陪阿姨好不好?”
叶璃哪敢在这种时候不给明玥面子,只好点了点头。
明玥看向梁宴,得意地冷哼了一声:“我等下就换大门密码,你别想再回来。”
因为妻子心情不佳,一早晨被怼了无数次的梁见庭嫌儿子连累自己,也赞成道:“我早就跟你说了,他长大了,应该搬出去。”
“…”在过去的二十八年间一直站在梁家食物链最顶端的梁宴,没有想到自己有朝一日会跌到最底端,只觉得这个家不能再待了,得赶紧走。
然而任凭他怎么说,答应了明玥的叶璃都不肯站到他那边。
傍晚时分,梁宴忍气吞声地回父母家,面无表情地带着礼物哄妈妈高兴,请求她允许自己在一楼小房间暂住。
梁家的格局悄然改变,由梁宴—明玥—梁见庭,变为了明玥—梁见庭—梁宴。
梁见庭本就事事看太太的脸色,叶璃也从小就听她的话,靠着叶璃收服了儿子的明玥就此站到了食物链的最顶端,她的心情无比舒畅,自然不会再计较几朵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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