璇玑仿佛没有听见,她还是在地上轻轻摸索着,喃喃道:“罗睺……也不见了?去哪儿了?我还没有……还没有……”
她还没有真正感受一下完整的生命,谁知罗睺计都被分开的两个部分,再也没有合并的那一天。她以后永远只是一半的那个计都,而罗睺,从此与她无关了。
她深深吸一口气,只觉心中莫名感到无比酸楚,竟是恨不得痛哭一场。
天帝道:“各自去轮回,各自转世,从此两不相干。”
璇玑摇了摇头,忽觉肩上有人轻轻按住,回头一看,却是禹司凤。他纵然对发生的一切都是一知半解,却没有多问,只低头看她。璇玑只觉所有的委屈似乎找到了可以发泄的对象,叫了一声司凤,起身死死抱住他,泪如泉涌。
到最后,还是罗睺自己报的仇,想必当时她靠近琉璃盏的时候,罗睺便已知道了她心头的犹豫。她这一生已经有了太多需要顾忌的人与事,再也不能像做修罗或者小时候那样随心所欲,黑白分明。做人的可悲之处,或许便在这里了,纵然无奈,却也没办法。她也学会了说一些冠冕堂皇的话语来为自己打气,内心却已经知晓在乎是什么。
“我变了,可是罗睺你永远也不会变。”她低声说着。罗睺计都,做修罗的时候亦是快意恩仇,走到终点的时候也毫不拖泥带水,修罗永远也不知恐惧,只做自己想做的事,而她褚璇玑,从此刻起也彻底脱离了修罗的身份,成了一个真正的凡人。
腾蛇大哭起来,完全没有任何形象。无支祁也懒得理他,转头对帐后的天帝说道:“喂,天帝老儿,那时候偷走你家的神器是我不对,杀了天界那么多神仙,也是我的错。均天环已经被我捏碎啦,这又是一条罪状,我本来是打算见到你,把策海钩还给你,不过你也看到了,策海钩被烧成了灰,这条罪状可不是我的错。你老人家要定罪就赶快定罪,这回再去什么无间地狱油锅地狱,老子也是伸头一刀,再也不跑了。”
他这话一说,璇玑他们都吃惊极了。璇玑急道:“你……你来这里……就是要说这个?来自首认罪的?”
无支祁咧嘴一笑:“废话,不然你还真以为老子是要上来谋反的吗?这等腌臜劳累的事,我可干不来!”
天帝在帐后沉默良久,道:“廊下诸多神将,都是你与腾蛇相救的,好教他们免受天火焚烧,孤对你二人的大义,十分感激。”
无支祁把手一摆:“好啦!别那么多废话,我顶不爱这套!快,要杀要剐,赶紧的!我这急性子可忍不得!”
天帝又道:“此次你与腾蛇救人,昔日杀神将之过,可以抵消,然而偷取神器,毁坏均天环之过,仍是要追究。还要加上神巫居住的山头为你所毁,所喜没有伤亡,否则便要罪加一等。”
无支祁先是摇头晃脑地听着,待听到神巫没死,不由瞪圆了眼睛,叫道:“没死?!不会吧!靠,这回的买卖不划算了!居然没死!”
天帝道:“孤岂会任你在昆仑山行凶。那紫狐之死,乃是她的命数,纵然神巫不杀她,她备受情欲煎熬,道行皆损,也活不过几年。孤亦知道你素来心高气傲,此事只怕不会善罢甘休,虽然此事究其根本,乃是你们擅闯昆仑山导致,然而最先的原因还是孤与白帝的一个赌约,诱使你们找来,所以也怪不得你们。那擅自出手伤人的神巫已被关押起来等候审问,必然让他受到惩罚,孤言出必行,你也不要再追究了吧。”
无支祁倒也知道天帝委实是个言出必行的人物,于是点了点头,又加一句:“要狠狠地惩罚!最好也把他一掌拍死了!不过……你说什么赌约,是怎么回事?把咱们诓到这里,就是因为你们俩那什么劳什子的赌约?”
天帝沉吟片刻,才道:“璇玑,其实自你今世投生为人,孤与白帝便时常暗地观察你。你的命数不在天定,孤也看不透你的未来。先时你怨气冲天,孤便委托后土大帝将你回归修罗道,只盼你回归故土,怨气稍解,谁知竟是大失误,若不是当日孤与后土大帝详谈,只怕孤还看不明白纠结所在。今世让你做人,一是缓解你的痛苦,二来孤亦有私心,只盼人间生活将你的怨气冲淡,将来天界不至于遭遇报复覆顶。”
璇玑嘴角微动,苦笑一下,没有说话。但,到最后他们都看错了,不是吗?所有人都以为怀恨报复的人必定是她,谁知那放置了千年的琉璃盏,融了罗睺的魂魄与心,才是真正满怀怨气毫不犹豫的那个,只因她是最纯粹的修罗。
“孤亦未想到,那琉璃盏居然生出了灵性,可见天下万物本都有灵,奈何如今天界……就连孤也一样,都变得目光短浅,只知放眼在人身上。”天帝很是感慨,过一会,才道:“孤与白帝见你年纪越长,处事也愈加圆滑,只是独处时,仍与做战神之时没有区别。白帝对这种情况十分心焦,他过于在乎天界安危,以至于中了心魔,加上你与无支祁走得太近,前世的记忆难免会被勾起。后土大帝虽然抽走了你的回忆,但人之心何等精妙,纵然是琉璃,也无法琢磨透,你对前世的事情接触多了,总有一天会想起一切因果。白帝认为你一定会报复,孤却认定你必然有所改变,于是二人便打了个赌,与其提心吊胆等你找来天界,不如将你召唤过来,所以白帝便派人下界传旨,并将鲛人亭奴带回天界,作为诱你上钩的饵。”
璇玑道:“不止这样!你还派人去挖了柳大哥的天眼!害他差点死掉!还来抢均天策海!结果又害死了许多离泽宫的人!”
天帝叹道:“孤并没有派青龙去取回天眼,青龙素来争强好胜,某日听说天眼被一凡人偷走,便念念不忘,时常来请命去取回天眼。当日她又来请命,刚好朱雀请命去取回均天策海,于是孤便让她一同下界协助,谁想她居然将天眼挖出。那天眼命定是属于柳意欢之物,否则天界宝物岂会由他拿走?不过挖出也好,他妖力有限,天眼放在身上,不出三年便要力枯而死,如今取出,还能再活十年以上。金翅鸟一事,孤亦已得知,朱雀青龙二人之罪,孤不日便要下谕处罚。”
璇玑突然有点后悔自己嘴快了,柳意欢还等在龙门那里呢!青龙要一被处罚,肯定没个百儿八十年的不能下界,他最多活个十几年就要死了,哪里能等得到?不过转念一想,青龙残忍无赖,谁都不喜欢她,等不到最好,省得柳大哥和这么讨厌的女人双双对对,看着就没意思。
“起初孤与白帝的赌约是一盘玉棋子,他赌你必然会报复,孤赌你会放下恩怨,谁输了,那玉棋子便归谁。没想到,胜负未明,白帝却走了,这赌约,到头来还是成空。”
璇玑没有说话,其实他们的这场赌约,是双赢。她当时真的有放弃报复的想法,所以天帝赢了,然而最后报复的是成为琉璃盏的罗睺,罗睺计都本为一人,所以白帝也赢了。只是事到如今再看这个赌约,难免感到天界的那种盛气凌人与高高在上,她非常不喜欢这里,很想立即就离开,不过转念想到自己发怒把昆仑山和天界烧了个大半,心里到底还是舒坦些的。
无支祁叹道:“你们的赌约啊恩怨啊,说完了吧?到底什么时候才来给我一个答复?”
天帝道:“孤说过,杀害神将之罪抵消,毁坏山头之罪亦可抵消。你所犯之罪,便是偷取与损坏神器,外加擅自逃脱监管。孤念你一片英勇直爽,胸怀霁月,此次不再打入无间地狱,押入天牢关押两百年,便可恢复自由。”
无支祁摸了摸下巴,嘻嘻笑道:“那敢情好,天帝老儿果然厚道!不过我还有个请求……将我关在地府的牢房里可好?这天界,呆得我浑身不舒服,吃饭也没滋味……”其实他是听说紫狐在阴间,想去看看。
天帝笑道:“口腹男女乃为两大欲,岂可轻犯。你聪明伶俐,只要下苦功修行,来日必成大道,何苦贪这二欲。”不愧是天帝,一眼就看穿了他的小伎俩。
无支祁叹道:“老子生在这个世上,长着嘴是要吃饭,叫美女,来享受,才不稀罕做什么神仙,你老人家不用操这份心了。”
天帝道:“顽固不化,也罢,天界亦容不下你这等泼皮耍赖的人物,便依你,孤将你转交给后土大帝,由他处置。”
无支祁哈哈大笑,装模作样地对他一鞠躬,唱喏道:“多谢天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