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靛蓝回到梁波身边,梁波笑着道:“谈得怎么样?”
苏靛蓝解释:“梁老师,真的不是你们想的那样。”
梁波呵呵笑:“没事,没事,我们懂!”
苏靛蓝:“……”有苦说不出。
之后,节目继续拍,苏靛蓝一直回忆陆非寻最后的话。
他在开导她?
整个第七期的拍摄,苏靛蓝一直与梁波、符金花在一起,摄像师极少捕捉到苏靛蓝与陆非寻在一起的画面。
“第八期节目,我们走进湘城周边的小村落,今天大家不比赛,就在少数民族村寨探访传统工艺。我们安排了三十多位手艺人,隐藏在不同的地方做手艺,谁找出的手艺人最多,谁在第九期的比赛就享受额外加分优势。”
一个星期后的第九期拍摄,刘东昇又玩起了老套路。
节目开始录制时,苏靛蓝也看到一周未见的陆非寻。
网上的谣言还在酝酿,期间苏庆云果真收到了几封“警告信”,是《留住手艺》的香粉写的,让苏靛蓝不要总骚扰陆非寻,如果实在不想做手艺,就退出节目,否则拿庆云堂颜料工作室开刀,让这门手艺彻底从世上消失。
苏庆云打电话和苏靛蓝说这事,问苏靛蓝:“你和那个陆非寻,真有感情了?”
电话里,苏靛蓝依旧笑嘻嘻的样子。
“没有。”
“女孩子要矜持一点,出格的事情不能做,我们做颜料的人,做人也要堂堂正正,你不要去骚扰人家,知道没有?”
“爸,我知道了。”
于是,第八期一开拍,苏靛蓝就主动选择了位置,陆非寻站在右侧第一位,那她就自觉到左侧去。
星光太璀璨,而她还不够优秀,不会去拖累星光。
符金花看到苏靛蓝站在自己身边,倒是很高兴。
罗超笑着问:“今天青年组是要把我们老年组和中年组包围吗,搞个瓮中捉鳖?”
苏靛蓝笑呵呵地走过场,倒是刘东昇看着屏幕里高低不一的队形皱眉头,但最后也没说什么。
节目很快开始。
今天的节目流程和春游相似,大家走走看看,都想随机碰运气,看能不能找到隐藏的手艺人。遇到手艺人之后,完成相应的任务,拿到传承人的“传承文书”。
苏靛蓝为了不与陆非寻同时出现在一个镜头里,走得也就稍微快一些。梁波和符金花走得慢,不一会她就落单了。
今天的拍摄地叫什寒,中国十大最美村落之一。两个村子并挨在一起,上面是苗村,下面是黎村,中间由一丛竹林隔着。
关剑军与罗超谈论的声音有些大:“我们先进苗村看看,那边好像有个手艺人。”
这话一出,梁波和符金花也感兴趣:“我们也去看看。”
三十多种非遗工艺隐藏在每一个不起眼的角落,可能不远处伪装成收稻谷的妇人,就是节目组特别安排的传承人。
大家热热闹闹地去了,苏靛蓝头也不回地往上走。
突然,苏靛蓝穿过竹丛时被竹枝勾到了衣袖。苏靛蓝停下来整理,却怎么也取不下来。
这时,后头伸出一双手,熟悉的气息纷沓而至。
苏靛蓝抬头,看到陆非寻。
“陆老师,不用。”
陆非寻笑道:“扯了半天了,还没弄出来,确定不用?”
“真不用,谢谢陆老师。”
苏靛蓝打定主意,不能再给观众留话柄,回答的语气也像好学生面对老师一样,中规中矩。
反之,倒显得陆非寻态度亲昵许多:“可是我已经帮忙了,那我再帮你挂上去?”
苏靛蓝:“挂……”你妹。
旁边跟拍的摄像师跟着笑出声。
苏靛蓝只好道:“不用了,已经取下来了就取下来吧,谢谢陆老师。”
苏靛蓝继续低着头往前走。
苏靛蓝走了两步回头看,陆非寻没有跟上。苏靛蓝松了一口气。
黎村里只有几十户人家,因为村落依山而建,高低层次各不同,苏靛蓝走进一家敞开门的院子,里面晒满了苞米,一院子的黄橙橙特别好看。
苏靛蓝被眼前的美景吸引,却有意外发现。
院墙边放着两块木板,新得过分耀眼,苏靛上前翻看,随即兴奋跑去敲门。
“您好,有人在吗?我想学艺!”
一位四十余岁的中年男人走出来,看见苏靛蓝:“你想学艺?”
男人笑了笑:“你是第一位来我院子的嘉宾,没想到还真被你看出来了,眼睛挺厉害啊。”
苏靛蓝:“院子里晒了苞米,苞米都是新鲜的,应该是掩人耳目的道具,院子打理得很干净,从逻辑上讲,住的人很喜欢整齐,但偏偏墙边放着两块木板。木板是新的,应该是做手艺用的工具,而且是为我们准备的,对吗?”
“没错,你很聪明,这个徒弟我收了!”中年男人爽朗大笑。
他其实也是国家级传承人,节目组邀请他来时,他还挺犹豫。这会儿开心得不行,对着苏靛蓝道:“你要是能完成我布置的任务,我手里的传承文书就送你了。”
苏靛蓝高兴应好。
“我这门手艺叫做苍南夹缬,你去把那两块木板搬过来,自己想办法搬到后院去,那边有一池染缸水,旁边还有一个工艺小册子,自己想办法按照册子上的流程,把成品做出来。什么时候完成任务,我什么时候把东西给你。”
苍南夹缬是一种在织物上印花染色的特色传统手工技艺,始于秦汉,盛于唐宋,是中国雕版印染、印刷的源头,中国印染技术之母。做的时候,需要用两块木雕刻板把白布固定,再放进染缸中浸染。
在古时,先有彩色夹缬,后来才渐渐演变成蓝白色的夹缬。是一门很有艺术价值的非遗工艺。
“我给你透个底,今天要录一整天呢,其他传承人的任务也不好完成,我这里还算比较轻松简单,你快去做,我等着你。”
“谢谢老师!”
“不客气。”他也没想过要为难小姑娘,但是规矩摆在这里,他也不能帮忙。
中年男人笑嘻嘻去喝茶了。
苏靛蓝运气好,一进村就找到了任务点,做得快的话,还真有可能拿下额外加分。
想到这是节目组的惯常套路,苏靛蓝小跑着去搬木板。很快,苏靛蓝发现这就是个坑。
夹缬所用的雕板有大有小,节目组准备的这两个是做被面的雕板,足足有两米高一米五宽。整个木板都能把苏靛蓝盖住了,更别说共有两块这样的木板,她还要往后院抬。
苏靛蓝使了吃奶的劲儿,艰难之下才把木雕刻版抬出一米远。
院子里围满了人,摄像师们不能上前帮忙,大家看着都于心不忍,只有苏靛蓝还在认真埋头苦干。
苏靛蓝汗如雨下,突然一双手从背后探出,恰好覆住苏靛蓝的手,顺着她使劲的地方用力,面前的雕板被抬起。苏靛蓝下意识说:“谢谢。”
这一瞬间,又撞入陆非寻带笑的双眼。
“陆老师?”
“举手之劳。”
苏靛蓝急忙退了一步,不想在大庭广众下靠得那么近。
陆非寻也不恼,帮她接住木板,沉稳地把东西往后院抬。
苏靛蓝看着陆非寻帮忙,心里感谢却又怕给他惹麻烦。
“陆老师,只搬一块就好,你先去忙别的事吧。”
“怎么,你害怕?”
苏靛蓝意外地看着他,欲言又止的表情,好像在问:你到底想干吗?
陆非寻:“抬不动就不要强求,这么倔强做什么?不会找我?我就在附近。”
陆非寻挽起袖子往外走,继续帮忙搬剩下的一块。
苏靛蓝看了一眼正在拍摄的机器,摄像师们正在重点跟拍。
苏靛蓝急了:“陆非寻!”
陆非寻停下脚步。
苏靛蓝急道:“你忘了吗?我们说好的。”
“说好尊重你的选择?”陆非寻,对着镜头扫了一圈:“摄影机都拍到了,是我主动帮忙,现在是我的选择。”
陆非寻故意似的,轻轻说:“是我管不住自己,主动来帮你了。你让观众们有问题,来找我。”
陆非寻表情高冷,说的话却很贴心,苏靛蓝的心砰砰跳。
一个小时后,苏靛蓝顺利完成苍南夹缬传承人布置的任务,冲忙赶往另一个地点。
走之前,苏靛蓝向摄像师东哥打听:“陆老师呢?”
“陆老师在做任务。”
苏靛蓝问时恰巧路过一个院子,陆非寻坐在院子里,认真和老师傅学习花丝镶嵌技艺的样子撞进苏靛蓝眼里。
老师傅将拉出来的素丝交到陆非寻手中,陆非寻将三四股素丝搓制成各种花丝。
东哥说:“苏老师,刚才陆老师帮了你,你要不要过去帮帮忙?这个花丝镶嵌比较考验人的耐性与眼力,现在京都博物馆里的那顶明万历皇帝金丝翼善冠,就是用这种细金工艺做出来的,对于男人来说,有点太为难人。这个活看起来比你刚才做的要轻松,实际上难度更高。”
苏靛蓝站着一动不动,目光一直落在陆非寻身上。
他用修长的手细细揉丝,最后掐成精细的图案,再用镊子填进宽口杯里。
陆非寻动作很轻,一丝不苟,严谨的工作态度让他整个人都气度不凡。
苏靛蓝摇摇头:“不用了,小东哥,陆老师不需要我,我看他做得挺好的。”
苏靛蓝离开后,陆非寻的跟拍摄像师说:“陆老师,刚才苏老师路过,停下来看了你几分钟,可能是想进来帮忙。”
帮忙?
陆非寻回头,门外哪里有人?
“是吗?”陆非寻沉笑。
两个紧挨的少数民族村落里,节目组一共准备了手推绣、缂丝、绒花、皮影、扎染、打树花、瓯塑、花丝镶嵌、雕版印刷、剪纸、苍南夹缬、蜡染、篆刻、斑铜工艺等三十几种非遗技艺,任务难度相当,做起来一个比一个耗时。
从上午进村,一直到傍晚六点,苏靛蓝才做完四个任务。
苏靛蓝打听了一下,其他老师的进度也差不多,目前拿到传承文书最多的人是罗超,与她一样,也是四份。
苏靛蓝问东哥:“今天录制有时间限制吗?最晚的集合时间是几点?”
东哥:“刘导说八点在村口集合,现在还有两个小时的时间。”
“两个小时……”苏靛蓝皱起眉头。
她上一个任务是做绒花,听起来是挺简单的,就只是掐绒花,谁知道绒花工艺竟然是先把蚕丝煮熟,然后染色,又需制作铜丝,将熟绒勾条。在绒花工艺里,熟绒勾条这一步骤一做就是一整天,与陆非寻接下的花丝镶嵌任务不相上下。
苏靛蓝辛苦将半成品的熟绒勾条以后,还要打尖、传花,好几道工序下来,花了近四个小时才把绒花制作的任务做完。
苏靛蓝想赢,对身边的人问道:“小东哥,离这里最近的任务点是什么?你给我指个路呗。”
“这……刘导在对讲机里听着呢,我可不能说。”东哥笑眯眯地拒绝,眼睛却一直往山上瞟,还眨眨眼睛。
苏靛蓝一直在村里转悠,从山腰到山顶,现在已经在高处的这几栋屋子了。
再往上走几分钟就是最高的民居,那里还没人去过。
“谢谢你啊,小东哥!”
苏靛蓝笑得让人一酥,小东哥格外受用。
苏靛蓝拔腿就往上面跑。
一栋稍显破旧的院落,一位年过五旬的老手艺人正在抽旱烟,悠哉地等着人来。没人来他也不急,反正已经闲坐一整天了。
“老师傅,您也是手艺人对吗?”
老人看了苏靛蓝一眼:“女娃子?”
因为录节目的缘故,苏靛蓝做了造型,看起来俏丽可人的,像街拍的时尚小姑娘,压根不像手艺人。
老人放下旱烟摆手拒绝:“这门手艺你做不了,你还是下去吧。”
东哥道:“苏老师,剩下的任务点有点远,赶过去要半个小时,而且难度也……”
说实话,都到录制尾声了,剩下的都是挑拣下来和挑战失败的手艺,哪个会容易?这里是因为地方太偏了,所以没人特意从苗村赶过来。
苏靛蓝笑眯眯地说:“您先给我讲讲是什么手艺吧?可以吗。”
“哎,你这女娃子怎么就不听劝。我就实话和你说了吧,看到院子里这个炉了吗?烧铁水用的,我这门手艺是打树花!”
“打树花?”
老人敲了敲旱烟斗,弹出烟灰,慢悠悠地说:“就是你们年轻人说的铁树银花,最近一个大火的电视剧里不就有吗?我孙女老跟我嚷嚷,爷爷,你的手艺上电视了。”
“古代的烟花?”
“对。”老人往烧铁炉看了一眼,“把铁水洒到天空上,或者打到墙上,让铁水散开成小水滴,打成树花的样子,所以才叫打树花。这铁水有一千六百多度,不小心就把你给烫伤了,要是毁容了怎么办?”
“好吧。”
老人以为苏靛蓝放弃了,叹了一口气:“我等了一天,看来是没办法带着手艺上电视了。不说你怕不怕烫,光那一勺子铁水就有六七斤重,就算有防护措施,你这细胳膊细腿的也抬不起来,走吧……”
“我想试试,就算真的失败了也没关系。”
老师傅吃惊:“你真要试?”
苏靛蓝走过去,真心实意地示好:“就当让它上个电视吧,好不好?”
东哥忍不住插话:“老师傅,苏老师的意思是她试试,能成功就成功,不能就算了,摄像机在这拍着呢,会往外播的。”
“成,那我这就给你准备东西去,你试试。”老师傅态度大变,开心地放下烟斗,跑去准备。
苏靛蓝笑着说:“谢谢小东哥。”
“嘿,谢什么?明明是你好心想帮老人家,不过你真不打算竞争奖励了?实在不行,现在赶去另一个地方,可能还来得及。”
苏靛蓝眨眨眼:“争呀,虽说力气不大,但一定会好好学,万一真的打出一道铁花呢?”
小东哥给苏靛蓝竖了个大拇指。
苏靛蓝看到老师傅拎出来的一桶铁水时,明显感觉到了难度。
陆非寻踩着夜色走进院子,一眼就看到黑暗中围着铁水的两个人。
烧得滚烫的铁水发出红光,把手艺人和苏靛蓝的脸颊照得红亮。苏靛蓝弯着腰,望着眼前的大桶发呆。
“这柄木勺是打树花用的,和普通木勺不一样,经过特殊处理,你握住手柄这里。”老师傅在认真指导,“打树花讲究技巧,没经验打不成,你得先练练。”
“还有,这门手艺最讲究一个站功,打树花时必须站得稳,要不然铁水一洒,全浇到你身上了。打的时候方向也有讲究,一定要打得干脆利落,还要打得细,铁水要在空中散开,还要散得又小又匀,这样铁水掉下来的时候已经冷却了,才不会烫到你……”
老师傅讲得认真,苏靛蓝听得认真。
周围温度太高,陆非寻走近,甚至能看到她额头细小的汗珠。
苏靛蓝拿着木勺,尝试舀起满勺铁水,又热又沉。苏靛蓝本能地退后两步,稳住身体。就在这一瞬,不小心撞进陆非寻的怀里。
苏靛蓝回头一看:“陆老师!”
“需要帮忙吗?”
“你什么时候来的?”
老师傅高兴起来:“哎呀,这小伙子来得好,这活确实不适合女娃子干。”
老师傅看着陆非寻:“你来和我学!”
“老师傅,这不行……”苏靛蓝连忙拒绝。
“你就听我的!要不然他打成了,我把传承文书给你,绝对不让他抢你功劳!”老师傅急忙说。
“我不是这个意思。”
苏靛蓝是不想在一起做任务,老师傅才不听,热情地对着陆非寻说:“我把传承文书给她,行不?”
“嗯。”
老师傅又对苏靛蓝说:“你看,人家小伙子说行。”
面对淳朴的老手艺人,苏靛蓝只好强颜欢笑。
“好,好……谢谢陆老师。”声音小得跟苍蝇似的。完了,又要上热搜了。
苏靛蓝对陆非寻小声道:“陆非寻……”
“嗯?”
“你又来凑什么热闹?!”
陆非寻沉默不语,眸子里却点着笑意。
“我真的要被网友们打死了!”
“不会。”陆非寻语气温柔。
“胡说,怎么不会!”
陆非寻挑着眉:“都是我主动的。”
苏靛蓝:“你……”诚心的吧?
那一头,老师傅拿出两套节目组特意准备的防护服,积极的很。
“你们穿上,我这就带你们去打树花的地方!”老师傅这才打算真正开始教授打树花这项非遗技艺。
要想真正学会打树花,需要几十年的功力。节目组设置的任务要简单许多,只要把树花打起来就可以。
苏靛蓝和陆非寻穿好防护服,两个人带着头盔,跟行走太空似的。
陆非寻面色从容,心情不错。
苏靛蓝看着两人的样子,也忍不住咧嘴笑:“节目组真是……”
陆非寻把木勺递给苏靛蓝:“先练练。”
两个人先用水来试验,木勺里舀满清水,先朝着天空洒去,尽量找对角度,不让水洒到自己。练了大概四十分钟,苏靛蓝气喘吁吁道:“每一门手艺都不容易,古人的智慧和技艺真是令人惊叹。”
陆非寻看着一旁的铁水:“这门技艺也传承几百年了。”
苏靛蓝:“我终于明白《留住手艺》特意安排这一期的目的,很多非遗技艺在浅尝辄止的学习过程里,就能感受到属于中国的美和高超到令人惊叹的中国匠人工艺。”
距集合时间只剩半小时的时候,东哥过来提醒:“得赶紧做任务了。”
苏靛蓝和陆非寻走到空旷的地方。
老师傅也把铁水送过来,手把手教,示范了几次之后,就把勺子交到陆非寻手里。
苏靛蓝说:“陆老师,加油。”
“嗯。”
“注意安全。”
在香云纱染整工艺里,有一个步骤就是绷布,晒莨时经常锻炼臂力,控制力道也是制作香云纱的基础技巧之一。
陆非寻沉声:“不用担心。”
“好。”
苏靛蓝也拿起木勺,她也要打树花,不过只是辅以配合。
在工作人员和老师傅的注视下,苏靛蓝和陆非寻终于开始挑战,木勺伸进桶里舀出铁水,手臂使劲朝上一扬,漫天的铁花洒落下来,像是一场盛世烟火。
山顶上洒开铁树银花,点缀了整个夜空,美得惊心动魄。
苏靛蓝站在树花之下,抬头看着头顶的花火,感慨道:“真好看啊。”
陆非寻将最后一勺铁水往天空上打,铁花纷沓如流星坠落,像是烟花般包围着苏靛蓝。俩人站在核心圈子里,树花落下的一瞬,彼此与外界隔绝。
苏靛蓝触景生情问:“陆非寻,你陪喜欢的女孩子放过烟花吗?”
“没有。”
“嗯?好无趣。”
陆非寻沉声:“但是我为欣赏的女孩打过铁树银花。”
苏靛蓝微微一愣。
“就在这一刻。”
陆非寻声色冷清,火花完全落下的一瞬,苏靛蓝像是早恋被老师抓到的孩子,心慌意乱地看向别的地方。
摄像师把刚才的画面全录下了,苏靛蓝看了看腰间的耳麦,又回想那刚才的对话……
完了,又要出事了……
第八期节目,苏靛蓝如愿拿到第一名。
回酒店的路上,苏靛蓝一直心不在焉。大家都在开玩笑:“靛蓝终于赢一局了,高兴得说不出话来啊。”
苏靛蓝红着脸,心情跌宕起伏。
苏靛蓝稀里糊涂过了好几天。
第十期节目回归棚拍,庄清清要来探班。
一大早,庄清清从临城直飞湘城,到达电视台演播厅时,节目已经录制了一半。
因为节目火爆,演播厅里坐满了粉丝。
苏靛蓝请工作人员给庄清清留了座位,庄清清坐下之后,发现自己身边是一位清秀帅哥。
庄清清喃喃道:“不愧是好闺蜜,真够义气!给我留了黄金第一排不说,还帮我安排了一位小鲜肉邻座。”
楚译听到这句话,转头看了庄清清一眼。
今天是个人比拼环节。台上台下互动时,庄清清举着灯牌疯狂大喊:“苏靛蓝加油!苏老师我们爱你,你是最棒的!!”
现场气氛热闹,庄清清来劲了:“梁波老师加油!”
“符金花老师加油!”
“关剑军老师加油!”
庄清清给其它嘉宾加油助威,唯独故意漏掉陆非寻。
楚译在一旁皱起眉头。他今天也是来探班的,没想到遇见这一幕。这是?遇到非寻哥的毒粉了?
楚译补充道:“陆老师加油!陆老师你最棒!”
庄清清:“苏靛蓝!苏靛蓝!”
楚译:“陆非寻!陆非寻”
庄清清终于忍不住看向楚译:“帅哥,你怎么回事呀,你是在故意针对我吗?怎么我一替别人加油,你就要盖过我的声音呀?”
“针对你?”
“对啊!”
“我为自己支持的嘉宾加油,不行?”
“你一个大男人支持陆非寻?”庄清清一脸欲言又止的表情。
楚译:“……”现在的女孩脑子里都装着什么?
“我是直男,你别乱猜。”
庄清清一下子看愣了,声音也软下来:“我也是支持我闺蜜,你让我好好加个油怎么了,声音都把我的声音压住了……”说到后面,声音越来越小。
“闺蜜?”
“你是?”庄清清也反应过来了:“你是陆非寻的助理?”
“你知道我?”
庄清清突然脑袋卡壳了,竟然不好意思说话了。
“你是靛蓝的闺蜜,庄清清?那个当众挠非寻哥的女孩?”
庄清清捂着脸低声说:“完了,太丢人了。”
楚译又不小心听见了,突然觉得很好笑。
“有意思,和传说中差不多,确实是呛口小辣椒。”
庄清清忽地抬起头,生气道:“谁这么向你形容我的?啊啊啊,苏靛蓝这个大坏蛋,就不能给我留点面子吗?”
楚译看了庄清清一眼,女孩身上穿着鹅黄色上衣和牛仔小短裙,青春靓丽。
“看不出来,果然人不可貌相。”
“啊啊,我那次打陆非寻,真是事出有因!”庄清清想了想,又改口道,“好吧……我承认自己是冲动了一点,可我那也受到教训了,以后都不会了。”
楚译被逗笑,露出一对小虎牙。
庄清清看呆了。
楚译:“不打不相识,非寻哥现在应该会感谢你。”
“什么意思?为什么要谢我?”
楚译一阵失落,笑了笑却没再说什么。
节目录制还在继续。
最后两个互动环节,楚译和庄清清之间异常安静。直到最后台上的六位嘉宾都出作品以后,两个人才开始讨论起来。
苏靛蓝和陆非寻录制结束从台上下来,一眼就看到庄清清和楚译,两个八竿子打不到一起的人在吵架。
苏靛蓝赶紧跑进观众席:“清清,你怎么和楚译吵起来了?”
“啊?”庄清清一脸无辜,“我们没吵啊。”
楚译:“确实,我们没吵。”
“那你们?”怎么还指手画脚起来了?
“我们只是在讨论谁是第一名。靛蓝,最后大比拼时你要争光啊!我说你铁定能拿第一,他非要说只要有陆非寻在,陆非寻一定是第一名!”
“非寻哥当然是第一,非寻哥念书的时候,就没考第二过!”
陆非寻:“没有那么夸张。”
楚译:“那是有一次你发烧了,没去考试!”
庄清清捂住嘴巴,第一次见识到陆非寻的厉害。
陆非寻看了庄清清一眼,难得地点头问好。
庄清清再次受从若惊,脸都红了:“陆……陆……”
苏靛蓝把庄清清拉到身边:“清清!”
庄清清小声说:“靛蓝,我没看错吧?陆非寻主动和我打招呼了!”
这是庄清清第三次见到陆非寻,第一次俩人打架了,她把陆非寻给挠了。第二次她坐在座位上,而陆非寻在讲台上,高不可攀。她是学生,他是客座教授。现在,大家彼此站在一起,像是久识的朋友。
庄清清想了想,对陆非寻礼貌打招呼,还激动鞠躬:“对不起,陆教授!”
“没事。”陆非寻声音冷清,“过来看靛蓝?节目已经录制完了,我请你们吃饭。”
庄清清没想到陆非寻其实这么平易近人,赶紧答应:“好啊!唔……”
苏靛蓝赶紧伸手捂住庄清清的嘴:“对不起,我们俩有约了,谢谢陆老师。”
庄清清一脸搞不清状况。
苏靛蓝:“走吧。”
“饭不吃了?”庄清清又被捂住嘴:“唔唔!”
苏靛蓝把庄清清拖走了。
楚译:“非寻哥,你和靛蓝闹别扭了?”
观众此时陆续离席,乌压压的人群中,陆非寻出声喊住苏靛蓝。连旁边的工作人员都听见了,苏靛蓝不得不停下脚步。
陆非寻:“谈一谈下期节目?”
最后两期节目是嘉宾组队对战环节,六位非遗传承人将两两组队,结合彼此的优势,进行创新性技艺比拼,决出《留住手艺》节目最终特别作品。届时,节目组也会开通投票环节,投票取得的收益将直接设立非物质文化遗产传承基金会,以行动去支持非遗。
这是《留住手艺》最重要的环节,大家都很看重。
关剑军和罗超已经组队,梁波和符金花也一直从第一期到目前都在一起,已经有组队意向。目前只剩下陆非寻和苏靛蓝
苏靛蓝点点头。
“在这谈?”
“去化妆室!”
化妆室里有茶水间和沙发,庄清清和苏靛蓝坐着,陆非寻和楚译站着。
苏靛蓝:“陆老师,你有什么想法?”
陆非寻:“这里没别人。”
庄清清左看右看,不懂陆非寻这宠溺的语气是怎么回事。
陆非寻:“下期我们组队。”
苏靛蓝犹豫。
陆非寻:“你不是说,想要做出成绩吗?手艺人最需具备的是匠心精神,要坚持手中的手艺,还要守住初心。”
苏靛蓝:“……”
“矿物颜料是颜料,香云纱则是植物染料染整,两种非遗技艺之间存在共同点,在物理形态上却又截然不同。基于共通点创新,最易做出成绩。”陆非寻语气停了停:“所以,作为匠人最应该考虑作品,你要不要放下顾虑,和我合作?”
苏靛蓝最大的心事怕给他惹麻烦,还想独立获得大众的认同,在没有变得足够优秀之前,不想与陆非寻并肩而行。
但陆非寻说的确实对,苏靛蓝如果拒绝组队,反而违背初心。
苏靛蓝豁出去:“你说的没错,年轻非遗传承人思路相通,而在目前所有参与节目的非遗技艺里,只有香云纱与矿物颜料的共性最大,定位相似,碰撞出新颖作品的可能性也最大。”
矿物颜料如果与錾刻技艺相结合,可能性很小,勉强结合,矿物颜料覆盖在银器之上,那么錾刻出来的花纹也会大失神采。矿物颜料如果与篾编制品结合,这和竹编漆器有什么区别?矿物颜料彩绘竹篮?
如果和宣纸结,那就是一幅书画作品,谈何创新?矿物颜料与纺染织绣技艺结合……想都不敢想。
苏靛蓝咬咬唇,问陆非寻:“你有什么想法?目前在节目里,我们已经尝试过融合了。我们做过小挂画,还做了矿物颜料手绘……”
在第四期节目录制时,他们已经在街头交出了矿物颜料与香云纱融合的答卷。
“打破原有思维,另辟曲径创新。”
“什么?”
“观众投票环节,最重要的是给观众足够的刺激。与其说是作品,不如说是商品,用营销思维带给观众新鲜感,打动观众的心。”
楚译:“销售战,非寻哥擅长这个!”
“卖产品,卖创意,卖实用性。”
经过前十期的节目,矿物颜料和香云纱的现有形象已经深入人心,想要给观众新鲜感,就要做出不一样的作品,其实很不容易。
“还需要考虑一个问题。”
“什么问题?”
“消费者的理性。”
苏靛蓝兴奋道:“明白了,《留住手艺》的观众各年龄阶层都有,作品要亲民,因为投票的盈利会捐献给现实中的非遗项目,大家还会同时考虑实用性,大年龄的观众会最先考虑到‘创造出这个东西有什么用?’,而年轻观众……”
苏靛蓝思考了一下:“年轻观众的喜好最容易捕捉,文创概念打得好,颜值足够高,定位时尚,再赋予作品故事性,只要作品注入了灵魂,就容易获得他们的支持。”
“嗯。”
苏靛蓝打开思路:“矿物颜料的制作核心是矿物原石,香云纱的制作核心是薯莨汁与河泥,矿物颜料与植物染料……香云纱和矿物颜料都来自大自然,像德顺堂里有很多老师傅,这些年也没有放弃过创新。他们不仅用薯莨汁来染色,还尝试用其它天然植物染料做文章,如姜黄、郁金、金樱子、橡椀。我们不如做一个既有矿物颜料,又有植物染料的颜料盒?二合一怎么样?”
陆非寻默不作声,苏靛蓝笑了笑:“就叫草石本心?”
“可以。”
“草是指植物染料,石是指矿物颜料,心之原本,回归本心。”
“我看这个行!”当了好久空气的庄清清激动地拍大腿,“不是有句话叫洗尽铅华见本心吗?你们俩就借这个颜料盒‘不忘初心,方得始终’!”
陆非寻:“原料上要用心,找一个噱头。”
“噱头?”
苏靛蓝真的开始认真思考起来:“矿物颜料的噱头就是它的作品以及原料的珍贵性,植物颜料的噱头是……”
“这些都不是噱头,要找一个与节目相关,又能体现出这个作品独一无二的制作细节。”
“那我们亲自去山里找原料?”
“嗯,这个可以。”
苏靛蓝兴奋道:“我们亲自去收集原料,在节目中呈现出来,观众们才能更明白它们的来源。一门手艺,只有观众真的从底子里了解它,才会记住它。”
只有亲眼看见过程,才会对这样的作品感同身受,才更有认同感。
“好。”
陆非寻应允得痛快,苏靛蓝也在亢奋中,完全没看到陆非寻脸上的表情。一个性格冷冷淡淡的人,难得说这么多话。
苏靛蓝思路发散:“‘草·石本心’计划做十种颜色,一半是矿物颜料,一半是植物染料,植物染料里要有薯莨,其它四种植物染料任选,最后搭配一颗矿物原石在这组作品里,做成精致的手链吊坠,怎么样?”
“可以。”
“在矿物颜料的选择上……矿物颜料里有五种矿物色最具代表性,分别是石青、石绿、石黄、赭石和朱砂。这五种颜色差别大,也能体现出矿物颜料的多样性,色彩鲜亮讨人喜欢,我想用它们来做这个原料盒。”
“那我选花青蓝、槐花绿、竹管藤黄、薯莨褐、茜草红。”
这些是对应矿物颜料版的植物颜料色。
苏靛蓝心里浮起一丝感动,想说什么,却被陆非寻打断。
“槐花绿、薯莨褐、茜草红。薯莨、槐花都是比较容易找到的原料,野生的茜草却多出现在河北、河南、西北人烟稀少的地方。城市化程度太高的地区,找不到这些东西。而矿物颜料的矿石需要到山区寻找,那里林深茂密,原生态深林植被丰富,多数也能遇到这些植物原料。”
陆非寻声音冷清:“不是为了你。”
楚译听见,在心里补了一句:骗鬼呢。
陆非寻:“那这件事情就这样定了。”
苏靛蓝没多想:“好!我们选个时间去找原料,顺便出个大自然色彩里的过渡色卡,把草本植物染料和天然矿物石颜料做对比,做出这套“草·石本心”颜料盒。让旧传统和新创意结合在一起,两门传统手艺都重新焕发出生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