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正好谢铭皓来接写晴回B城。天很冷,任姨为写晴戴了个帽子,衣领却没弄好,写意伸手去为姐姐理了下领子,引得写晴回头看她。写晴一脸纯净,眼睛又黑又明亮,很像婴儿。谢铭皓将她照顾得很好,脸蛋圆圆的,完全是个红苹果。写意忍不住用手捏了捏,她也不反抗,就冲着写意笑。
如果她说她喜欢这种样子的写晴,任姨会不会生气?
她送走了他们以后,在路上突然收到厉择良的短信。
“一起吃饭。”
“好的。”她这样回复了他,末尾还加了一个笑脸。
一会儿,她想起这事来,又问他:“在哪儿吃?”
“听说宁静路有家意大利餐厅味道不错。”
这个“听说”是厉择良刚刚问的小林,他这人很注意这些,之前有女伴都是别人挖空心思讨他欢心,他从不留意,如今还只得用他的薄脸皮向人打听。
写意笑,又回:“那还不如你做给我吃。”
过了几分钟,他回复过来:
“好,下班我来接你。”
写意看着屏幕上的字扬起嘴角,他接她下班,然后两人一起去买菜,回家做饭,这种点滴间平凡的幸福是她梦寐以求的,即使姗姗来迟,终究还是没有错过。
下班时间,他的车低调地停在公司斜对面的路边。写意匆匆跑下楼,窜到车里面去。外面很冷,她搓了搓冰冷的手,然后突然贴在他的脸颊上,冰了他一个激灵。
瞧着厉择良的表情,写意顽皮地哈哈直笑。
他抽动着眉角,无奈地瞥了下前排的司机,还好司机正襟危坐目不斜视,就算看见了也装作完全没看见。写意这才发现开车的不是季英松,他果真是出差去了。她有些不安地瞅了瞅厉择良,看样子季英松也没有给他说她问过车祸的事情。
写意和那个司机不熟,也就不好放肆,只得规矩地坐着。没想到过了会儿,他却伸了右手过来轻轻抓住她的左手。写意心跳地斜着瞅了他一眼,发现他正装着若无其事地看着窗外。
他的手并不比她暖和多少,但是当皮肤和皮肤挨在一起以后,却格外温暖。
回到公寓,厉择良首先给老谭去了个电话,告诉他不回老宅住。他从小家教很严,也养成习惯去哪儿都会给人打招呼,免得人家做饭等他。
写意问:“你前几天都是回老宅?”
厉择良点头。
“那为什么每次你都在这里等我?”
他没有说话,放水淘米。
这时电话又响了,写意擦了擦手去接。
“沈……小姐。”还是老谭,而且他还是有些意外。
“嗯,谭叔,是我。”
老谭感叹:“难怪今天他这么高兴。”
“有那么明显吗?”写意笑。
“我还说劝厉先生回家,或者是叫护理过去的,看来今天就算了。”
“怎么了?”
“他的腿最近肿得厉害,每晚都要按摩,不然第二天更难受。”
“我劝他回去。”
“算了,沈小姐,你知道他的脾气,他不愿意的事情十头牛也拉不动。”老谭摇头,而且他怕他俩又不小心闹僵。
“我试试吧。”
挂了电话,她回到厨房。厉择良问:“谁的电话?”
“谭叔说,你吃过饭应该回老宅去。”
“回去做什么?”他停下动作。
“你的腿要治疗。”
“我跟他说了我没事,改天回去。”他停下手中的动作,背影有些僵硬。
写意知道他不喜欢提这个事情,特别怕他突然发作。
厨房里的空气果然瞬间凝固起来。
写意走去从后面环住他的腰,“阿衍,要是你疼怎么办?”
“我不疼。”他的表情缓和下来,轻轻说。
“可是我的心会疼,”她顿了顿,又说,“回去吧,我陪你回去。”
“真的?”他有些别扭地问。
见他松了口,写意急忙回答:“真的。”
“那好。”他说。
那一刻她才发现,他不回老宅也许是因为她,他怕她不肯去厉家。想到这里,她将抱住他的双臂紧了紧。
“怎么了?”他问。
“其实只要有阿衍,什么都不重要,我们要是每一分钟都在一起就好了。”
他们吃了饭回到老宅,一干人已经等在那里。
卧室里,厉择良卸假肢的时候拧紧了眉头,面色有些发青。那残缺的右腿又一次赤裸裸地出现在她眼前,却跟以前的感受完全不同。如果不是为了她,他又怎么会这样?一股热流从她四肢百骸汇集涌上她的眼眶,几乎流出泪来。
“写意,你先出去。”他察觉了她的异样,而且他也十分不愿意她知道他的腿在恶化。
“不,我要看。”她坚定地拒绝。
待那漂亮的护理出去取东西的间隔,他又柔声道:“你先出去吧。”
“阿衍,这是绝对不可能的,”她眨了眨眼睛说,“留个美女单独在这里将你的腿摸来摸去的,我可不放心。”
他哑然失笑。
吃过药以后,他早早就开始犯困。
写意本来坐在床边陪他看电视,见他眼皮开始下沉,准备将电视调小声,环视了一圈却发现遥控器在另一头的枕头边上。可是,他从刚才起就握着她的手,现在他还睡得浅,若是自己动一下估计都会弄醒他。
电视进入广告时段,声音又变大了些。
她忍不住挪了挪位置,努力将那只手定住不动,用另一只手绕过他去扒那遥控器。好不容易拿到手,将电视机搞定,她长长地呼了口气坐下来,却又见厉择良养的那只恶猫兴高采烈地进了卧室,然后轻轻一跃就跳到了他的被子上。
写意皱着眉头做了个让它赶紧下去的手势,可是那恶猫却一点也不识时务,反倒气定神闲地在被子上多踩了几脚,最后居然还趾高气扬地朝写意喵了两声。
写意气急,提起脚就将它踹下去。她这么一激动,不小心将手从他的掌中抽出来,脚上的棉拖鞋也掉了,这下却是真正弄醒了他。
他睁开眼睛,“你去哪儿?”
“我不去哪儿。”她起身单腿跳了几步才将拖鞋穿上,而那恶猫还不服气地冲她叫。
“你怎么它了?”他问。
“我……我劝它去冬眠,结果它不听,就替你教育了下它。”
“你见过猫要冬眠?”
“没见过,但听某人说过。”写意像是逮住什么人的尾巴,得意极了。
他们初识的那年寒假,图书馆有一窝刚出世的小猫。写意却老是捉小猫出来玩,那两只猫还没足月,天天都耷拉着脑袋睡觉,可是只要一睡觉,写意就喜欢弄醒它们。
久了以后,她的十万个为什么的毛病又开始犯了,便问他:“为什么它们一直睡觉?”
他那时对她很没有耐心,索性解释说:“人家冬眠。”
从此,此话成了高中时代厉择良的典故。
他莞尔,“你还记得?”
“当然了,你的那些事情我都记得清清楚楚。”写意继续说,“还有那次,考四级之前你替我复习英文单词,但是侯小东他们挤到我们那里看足球,球赛半夜才来,他们就一直讲鬼故事消磨时间。结果我听了以后,好几天不敢一个人在屋子睡觉,就在你房间打了地铺……”
因为药效的作用,他还没听她讲完,就睡着了。写意从来没有照顾过他,第一次她觉得厉择良也有软弱的时候。写意微笑着看了看他的睡脸,替他掖上被子。
就是那一瞬间,他模模糊糊地说了句:“写意,对不起,对不起……”三个字连说了好几遍,声音却一次比一次轻,到最后渐渐微不可闻。也不知道是他的梦话,还是真的对她说的。待她仔细再看,又确实睡着了。
写意站在那里默默地看了他许久,一时想起白天在出租车上听到的那句歌词:“我想亲你倔强到极限的心。”她俯下身非常轻地吻了一下他,然后关了灯,转身回到隔壁的客房。
厉择良一觉睡到凌晨三四点,醒来发现空荡荡的床只有他一个人,猛地就坐起来,然后掀开被子下床,却一不小心摔到地上。他借着床沿爬起来,摸索到床边搁的手杖,费力地出门,寻到客房。直到看见客房床上躺着的写意,他的心才稍稍安稳下来。
他害怕昨日的一切会是一个梦,这种虚幻的梦他做过很多次,每次醒过来才发现不过是自己的一场空欢喜。他放下手杖,睡到她的床上,从后面拥住她,有一种前所未有的真实感。
她迷迷糊糊间触到一双熟悉的手,清醒了些,转过身来,“阿衍?”
“嗯。”他将头埋在她的发间,继而吻了下她的脸颊。
“你的腿……”她怕他是过来做坏事的。
“我就是抱抱你。”他有些依恋地贴紧她。
“怎么了?”
他低语缓缓道:“怕你不见了。”
听见这短短的一句话,写意似乎感觉到有种溢满香味的温暖在胃里缓缓蔓延直至心窝。她忽然想起一句爱情名言:对于某个人而言,你是整个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