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惜,写意却不知道厉择良是在什么情况下接到这个短信息的。她在通讯录上找到的并不是厉择良的私人号码,是专门用于应付公事的,所以这个号码的电话有时候并不在厉择良的手上,而在秘书小林那里。她恰好向没去公司的厉择良汇报完工作后回去,从医院出来走到半途,刚给写意拨了电话,过了十分钟又突然收到这个信息。
小林第一时间看到以后不知道发信息的人是谁,只觉得号码有些眼熟,后来才想起来就是写意。于是小林,立刻给厉择良去了电话。
厉择良在电话那头沉默了稍许,说:“你把手机拿过来吧。”
小林说:“好。”
不过,她已经念了一遍给他听,他却还是要亲眼看一次,难道还怕自己哄他不成?况且她跟在厉择良身边许久,未曾见过老板还会和什么人发发短信。
她一直认为和恋人发短信是种情趣,但是,他就是缺乏那个情趣。在厉择良眼中从来都是完全忽视手机的短信功能,小林知道,她老板最烦这个,所以冥冥中,她能感觉他是很在乎沈写意的。看来,她刚才告诉写意那件事情,是做了件好事。
待小林十分钟后出现在厉择良的病床前,厉择良接过电话淡淡笑道:“麻烦你跑了一趟。”接着他按开手机粗略看了一眼就放在一边说,“没事了,你先回去吧。”
小林立刻心领神会,识时务地迅速消失。正在消失过程中的小林心里疑惑,难道老板对短信息真是突然有了兴趣?
待人都离开以后,厉择良再翻开手机看。
“你好些没有?腿还疼不疼?”
短短的两句话,他的眼睛盯着盯着就不禁泛起了笑意。
蓦然之间,他有些想见她。
可是,当厉择良想从床上起来时,侧眼看到那一边被迫卸下来的假肢,面色一凉,人也闷了下去。依他素日的个性,并非是一个不爱说话的人,但是此刻却不知如何回复她。
“嗯”的意思,大概是疼吧。
过了会儿,写意心平气和地给厉择良打了个电话过去。
看来那边也够心平气和的,电话礼貌地响了三下,接得也是不紧不慢,厉择良在那头对着话筒却是没有主动开口。
沉默了须臾,写意便先道:“厉先生,我是沈写意。”
“嗯。”他缓缓地吐出这个字,和短信里一模一样,活脱脱就是写意想象中的那个语气,淡然到有些倨傲。
“我想问问你伤势好一些没有。”她说得很有礼貌。
“还好。”他大概察觉了她的异样,回答得也特别客气。
“要不我什么时候去看看你?”
“不用,有事情我会让季英松去接你。”
她说两句,他就堵了她两句,也不知是他有意还是无意,让一番对话几乎进行不下去,无疑的是,厉择良并不想让写意知道他在医院做康复。
他好像也觉得自己说话有些过分,又道:“我不常用这个号码,你以后联系另一个吧。”
写意一边听一边找笔记下。
“好的。”写意说。
挂了电话以后,厉择良拿过床边的手杖撑着身体站起来,几步迈到窗边。他一遇到心情不佳的时候就爱看亮闪闪的东西,可惜这几天天气阴沉得厉害,夜空中没有星星,医院地处郊区地势也不高,看不到什么灯光,所以窗外漆黑一片。
那一夜他睡觉却没有熄灯。
写意再见到厉择良,已经是一个星期以后的事情。她和平常一样早到公司,坐在厉氏楼下的绿化带呼吸清晨的空气,突然接到医院的电话。
“沈小姐,我是洪医生。”
“啊,洪大夫,我下周会准时复诊的。”
洪医生笑,“不是,我下周要出差,你的复诊时间要更改下,看写意你什么时候有空我跟你约个时候。”
“哦,我下午就有空。”
“嗯,正好我下午病人少,几点?”
“四点吧,行吗?”
“行。”
此刻,她正好远远瞧见厉择良独自下车,迈向大厅。走路的样子一如他寻常,没有什么改变,她的心微微宽了一些。
下午,写意在医院,躺着对洪医生说:“我最近时常梦见以前的事情。”
“以前?”洪医生问。
“很小的时候,大概十岁之前。”
“梦见些什么了?”洪医生起身为她倒水。
“梦见父母还在世……”她絮絮叨叨说了许久。
医生洪卿除了在旁边偶尔接一两句腔以外,也由着她这么说下去。
后来她蓦然又问:“洪大夫,你结婚了吗?”
洪医生笑,“已婚,而且我女儿正上幼儿园。怎么,有爱情难题?”
写意随之也笑了,当她从诊室出来,正好撞见了杨望杰。
其实,杨望杰老远便见她从洪卿的诊室出来,见她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喊了一声却没听见。
“写意。”他走去拍了拍她。
“啊,好巧。”写意回神。
“你干吗呢?”
“看病。”
听到这两个字,杨望杰朝洪卿的诊室望了望。他也是来找洪卿的,不过并非看病而是私事。说来也巧,洪卿正好是他大学的师姐,杨望杰和他们夫妻颇有交情。
见写意有些心事,杨望杰也点点头就让她走了。
写意下午翘了班去医院,还有些事情没做完,就随便吃了点东西垫下肚子,再回公司加班。一口气工作到八点多,从办公室出来准备回家。
她下楼时迟疑了下,按了下电梯里的厉择良那一层。
他的那一层,有些人还没走,连小林也在忙里忙外,估计厉择良多日不来公司,很多事情成山地堆着等他来做。
她拨了他上次给的号码。
“我是沈写意。”
“有事?”他的声音听起来倦倦的,似乎是有些累。
写意没有说话,没好气地想:这人明知故问,他们俩之间还能有什么事情?无非就是那个什么。
厉择良感觉她有话要说,停下手中的工作,站到窗边。
“沈小姐?”他见她久久沉默,便又问了一下。
“我……”她鼓足了勇气,决定跨出历史性的第一步,可惜话还没说出来,脸颊就红得像只煮熟的虾,她生平还没有开过这么难开的口。
“我们……”她又挣扎下,还是没说下去。
即使说成这样,厉择良却已经明白了。他的双眸蓦然一凛,心里居然是百般滋味,酸苦难辨。
“你在哪儿?”他突然问。
“公司啊。”
“这样吧,”厉择良沉吟稍许,说,“我打电话让季英松接你,我还有一会儿才完事,你回去等我。”
听见这句话,写意心中咯噔一下,回去等他?写意对着电话愣怔稍许后又略带嘲弄地笑了,自己不就是这个意思吗?
她上了季英松的车,车子朝郊外开去,似乎是到厉家的老宅子。写意一进屋,老谭就迎过来,说:“沈小姐,少爷说请你先到客房休息,我们已经收拾好了。”
显然,厉择良先前来过电话吩咐了他们。
客房?还好不是他的卧室。
他们似乎知道写意的拘谨,见她没去客房而是待在客厅也没过多打搅她,备了点小吃放在旁边,便各自忙活去了。
老宅子里人不多,似乎没有其他厉家人住在这里。她只听说过,厉家二老都去了澳洲度晚年,另外,厉择良还有个堂妹叫厉飞雪,如今也在国外留学。
她也不习惯一个人待在这么亮堂堂的地方,久了就坐着别扭,便踱到了客厅外面的花园去。刚刚一离开空调房间还感到有些闷,但是适应之后却觉得夏夜里的花园清风徐徐的,十分凉爽宜人。灿烂的夜空下,时不时地能听见蛐蛐叫,鼻间还有夏草的芬芳。
花园里面亮着灯,有一个平地的池子,池子里面养了许多锦鲤。写意蹲在那里看,锦鲤倒也不怕人,围成一群群地绕着池子游。
忽然,倏地一下,花丛里窜了个东西出来,着实吓了她一跳,定睛一看居然是只白色的猫。
那猫也径自跑到鱼池边盯着里面的小鲤鱼,双目炯炯,接着,居然抬起一只前爪对那群鱼跃跃欲试。它全身雪白,仅仅四只爪子上镶有黑色的一圈毛,而右边耳朵也是黑色的。写意见它着实可爱,忍不住伸手去摸它的头。
“别摸!”有人突然在身后说话想阻止她。
可是已经迟了,她还没摸到小猫,那小东西便像触电一样翻爪抓了她的右手手背,接着飞速地窜到说话人的脚边。
写意转身抬头一看那人,是厉择良。她起身时,悄悄将右手背在身后。
小猫有些撒娇地蹭了蹭厉择良的裤脚,他刚俯下身去,小猫就一跃到了他的怀中,温顺得要命。
写意握了握吃痛的右手,不禁在心里嘀咕,真是猫仗人势,什么样的人养什么样的猫,凶神恶煞地见一个人换一次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