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哇哦~”冯楠周率先反应过来起哄道,“顾作尘,你这说的是字还是人啊?”
顾作尘没有说话,只是把画重新放在桌上,接着试图掰开冯楠周挂在自己脖子上的手冷眼旁观道,“就你有嘴是吗?冯楠周,我看你今天是过分活跃了啊。”
显然赵依倪还没从他们的对话里反应过来,她从未想过顾作尘会对自己有多余的感情,从那一触即倒的数次行为看来,顾作尘甚至都无法将自己放进舒适区中。偷偷抬眼看了冯楠周仍挂在顾作尘脖上的手,一阵不由的酸涩涌上心头,但很快就转瞬即逝。
“那这次算谁赢呢?”扯开一个勉强的笑,赵依倪收好画作,“冯楠周你可别干扰裁判,我们之间可没什么你想的那些。”
顾作尘闻声,不动声色地抬眼瞟了眼云淡风轻的人,身子跟着僵了下,左手攥着冯楠周不安分的手的力道大了些,“放心,我当然会公平公正。这次画,我还是选冯楠周的。”
手腕痛得呲牙咧嘴,冯楠周牵强道,“能得顾作尘的垂青,小的不胜荣幸。就是你能不能先松手啊!”
“说吧,想要什么愿望?”像是没听到,顾作尘自顾自道,眼神却直勾勾的望向书桌后仿佛在神游的人。
冯楠周其实早有打算,瞟了眼赵依倪道,“你先去我爷爷那里,等等我再告诉你。他一直和我念叨见到你了一定要让你去找他,我耳朵都快听出茧了。”
搞不懂这人又在起什么馊主意,但确实有些时日没有来找冯老爷子了,顾作尘应下后长腿一迈出了门,屋内一下子静了下来,只剩下显然并不熟的两位。
见人一走远,冯楠周小心翼翼地关上门,将外套一脱扔在沙发上,放松道,“总算把他请走了,今天这一趟折腾的我可够呛。”
“你也真够有意思,不是你策划的生日宴吗?”赵依倪帮着一起收拾画具,“怎么你个主办方累成这样。”
将画笔一支支收进笔筒,冯楠周侧着身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但只凭声音就可以听出他此刻的情绪不高,“赵依倪,看来你并不算了解顾作尘,是吗?”
想当然地嗯了声,赵依倪满打满算和这人只认识了几天,勉强算得上认识,但要真是要说熟悉肯定还差之千厘,更别提像冯楠周和顾作尘这般交情。
冯楠周从口袋中掏出一根棒棒糖递给赵依倪,依在桌前,“我和他小时候就认识了,就是抢棒棒糖的年纪就厮混在一起了。他以前可调皮了,完全不是现在这种高冷人设。”
想象了顾作尘小时候的模样,赵依倪有些意外问道,“有件事你肯定知道吧。顾作尘好像不能被人碰,但对你倒是没什么抗拒,这是怎么回事啊?”
有些惊讶,冯楠周咧嘴道,“说你不了解他,你倒还真不是。这事情都被你发现了,他平常掩饰得可好了,也就我们几个和他玩得好的才知道。”
“这怎么可能?”赵依倪不解,“他从小到大不说和人有多亲密吧,可总会有必须和人肢体接触的场合吧,都像现在这样……会晕倒吗?”
想到李蕊的一时之失导致的昏厥,赵依倪不由心有后悸,犹豫再三说起那日发生之事。冯楠周听完,似乎并没有多么的惊讶,无奈摇摇头道,“这样的事从小不知发生过多少回了,让他去看心理医生他也不愿意,每次都是强撑过去。我看他这些年都快褪好几层皮了,但谁劝也没用。”
“心理医生吗?”赵依倪心中的疑问得到了印证,又问道,“我之前看过网上的资料说,他这种情况一般都是受过刺激之后留下的,所以……”
门嘎吱一声被推开,二人的对话戛然而止。顾作尘站在门口,旁边站着一位已是花甲之年的老人,二人谈笑风声似乎并没有听到刚才的对话。
冯楠周见状,忙凑上前去,勾起老人的胳膊撒娇道,“爷爷,你怎么到这儿来了?不是让顾作尘陪你吗,他怎么这么快就带你回来了。”
冯老爷子虽已高龄,但依旧气势不减,揪了揪冯楠周的卷毛喝道,“你小子怎么把头发弄成这样子?你爸妈要是看到了又少不了一顿骂。当初要不是我同意,你能出去学艺术吗?”
冯楠周撇撇嘴,一双圆眼忽闪着,“爷爷,你看顾作尘带来的同学,画的画可好了。”
早就注意到杵在一旁的人,冯老爷子拍了拍顾作尘的肩膀,略有深意道,“作尘啊,不介绍介绍吗?”
觉得有些不对,赵依倪忙抢先一步道,“我是顾作尘的大学同学,爷爷好。”
“是。我们是普通同学关系。”顾作尘语气平淡,甚至都没有多分出一个眼神,没人注意到他反手于后背的手紧握着已沁出些许汗来。
“是吗?”冯老爷子也是经历过大事之人,显然知道不该戳穿,笑呵呵道,“那这位小同学,以后要和我们作尘好好相处,互帮互助。”
一阵寒暄后,冯老爷子佯装累了,让冯楠周扶自己回房,给局促站在屋内的二人腾出空间来。冯楠周心领神会,急匆匆地从口袋里掏出一个信封塞进顾作尘的西装口袋里,又依附在他耳侧说了些什么后才勾上爷爷的手腕告退。
屋内一下子少了很多人,搞不懂今天发生的种种事情和这突然起来的奇怪氛围到底是因何而起,赵依倪有些闷得慌,想着独自一人往外透透气,刚要往门口迈,就被身后的人叫住。
“赵依倪,我们只是同学吗?”顾作尘背对着,声音听起来依旧是往常的掌握大局般的淡然。
不知他怎么会突然这么问,赵依倪憋了一天的话不受控地蹦出来,“顾作尘,你今天到底怎么了?一天都说些我听不懂的话。我们才认识没几天,不是普通同学能是什么?”
话像倒豆子般滚出来,赵依倪愈发觉得自己不能再在此处久留,手腕却被轻轻拽住。
顺着力量的来源处向上望去,顾作尘虽伸出手但只有骨节处微蜷,虚勾在赵依倪纤细的手腕之处。透过两人这毫厘的接触处,赵依倪依旧可以感受到对方虽已强行控制但仍细微颤抖的身体。
“你……你先松手。”忙关切地望向对方,顾作尘的眼神里已带了几分抗拒和闪躲,赵依倪不敢碰他只是小声安抚道,“我不走,你说。”
顾作尘像是被大赦,垂下的手似乎还能感受到从指尖传至掌心处的温度,和以往伴随着触电般痛觉和令人作呕的阵阵恶心反胃感不同,这短短几秒的接触似乎像是一剂猛药从脚底生出一阵酥麻感,随即掌心都好似开了花生了暖意。
回味无穷。
意识到这有些新奇的反应,顾作尘抑制住笑意,瞟了一眼身旁人紧张的模样,退到椅子处佯装腿软弯着腰,声音都跟着弱了几分,“好,那你陪我坐在这里,我有些不舒服。”
想起冯楠周刚才的话,赵依倪面带愧意,以为顾作尘又要发作忙端来一杯水,小声询问道,“水我给你拿来了,你现在要用吗?”
“嗯,给我倒一点吧。”做戏做全套,顾作尘迈着徐步走到屋外小院池边,赵依倪小心伺候生怕下一秒顾作尘这大高个再次轰然倒下。
“赵依倪,你是不是很好奇我为什么会这样?”望着从杯中滑落而下的水流,想到这数年来重复上万次的动作,顾作尘的神色没了往日的高傲,多几分破碎,“别说你不想知道,我刚才在门口都听到了,你和冯楠周说的。”
闻言哑然,赵依倪点点头,将水杯收起,举起三根手指,“我发誓,我不会说出去的。而且,我可以陪你去找学校的心理老师,不丢人的。”
“实话说,我不喜欢过生日。”顾作尘没有接赵依倪的提议,淡淡道,“要不是冯楠周,我都快忘了今天要过生日。小时候,有次我生日前一定要买一辆玩具车,结果那天下了场大雨,我就记得那天的雨大得好像要把整座城市淹没,那年之后我就再也没见过这么大的雨。”
顾作尘说到一半就没说下去,只是垂眼望着一池池水,颀长的身形好似在此刻定格,有好似失了生意,像是一株年老的枯木对着池水顾影自怜。
赵依倪想不到究竟那个大雨天对顾作尘来说发生了什么,但直觉那或许就是顾作尘这么多年心头尘埃的源头,没有多言只是安静地陪在他旁边。
二人迟迟没有再说话,再次打破安静的是纸张磨蹭衣物的窸窣声。赵依倪循声望去,只见顾作尘掏出刚才冯楠周塞进口袋里的那个信封,启封抽出两张门票。
“冯楠周说了,他想要的就是让我带上你一起去看他的画展。”顾作尘抖了抖门票,递过去道,“画展在宜城办的,那是我和他小时候长大的地方,很多年没回去过了。”
赵依倪有些惊讶,还没来得及问他们怎么会在宜城长住过就听到顾作尘继续慢悠悠道,“邀请你以我好友的身份回去,行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