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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金牌保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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澄北大学作为怀江省省会澄北市的“冠名”高等学府,以优秀的师资力量和完备的硬件设施见长,拿下大型竞赛的主办权也不是什么稀罕事。

吕熹安在帮白语橙报名志愿者的时候还附加了一段小论文,特意强调了一下白语橙对乒乓球怀抱着多么大的热忱,又多么渴望这个机会。直到白语橙返校后,才发现自己托吕熹安的福,成功拿下了队员生活助理的岗位。

对于这样的安排,白语橙满脸都写着不高兴:“你说我现在拒绝还来得及吗?”

“干吗呀?”吕熹安表示费解,“你瞧瞧你说的是人话吗?怎么回家一趟还转性了呢,就算你自己答应了,你贴在床头的马龙海报也不答应!”

“住嘴!要不是你,我就不用这么纠结了!”

在没看见正式的参赛人员名单前,白语橙还抱着最后一丝侥幸,等到她颤抖着手打开名单看见上面清晰的“况璟”二字时,便彻底傻眼了。

从省队进校那天起,她不仅要跟她宝贵的午休时间说再见,还要冒着凛冽的寒风站在校门口,像个傻帽儿一样挥舞着啦啦棒,热烈欢迎队员们的到来。

趁着人还没进门,白语橙插空给“水中玉”发微信:“你相信孽缘吗?有个我不想见到的人,可我越是不想见,却好像离他越近,头痛。”

半晌之后,“水中玉”回复:“我猜是你太敏感了,如果你不那么关注对方,也许会好点儿。”

小斑马:“我觉得你说得对……我试试?”

水中玉:“你要是觉得烦,晚上我们可以多聊聊。我待会儿还有事,可能没办法及时回你。”

小斑马:“哈哈,没关系,你先去忙。对了,我突然有点儿好奇哈,你……有没有什么不想见到的人?”

“水中玉”没有立刻回答。聊天界面静默了许久,久到白语橙开始怀疑是不是自己问得太唐突了,对方才慢吞吞又简略地回了一个字:“有。”

“快快快!准备,到了到了!”

大概是省队的车进门了,两侧的人群瞬间变得嘈杂起来,打断了白语橙的思绪。她不得不迅速把手机塞回口袋里,手忙脚乱地拿起啦啦棒,却由于太着急,啦啦棒一个不小心竟直接从她手里飞了出去——“嘭”的一声,精准无误地砸到了迎面而来的车窗玻璃上。

空气仿佛凝滞了,车窗被人缓缓降了下来。

车窗里伸出一颗圆乎乎的头,年纪不大的男生长了一张非常积极阳光的脸,鼻梁高挺,带着淡淡清爽的少年气。他低头往地面瞅了瞅,车轮刚好将那根可怜的啦啦棒轧爆了:“妈呀,欢迎我们也不用这么热情吧!”

两侧的人群哈哈大笑起来,白语橙却兀自一愣。

透过降下的车窗玻璃,白语橙的注意力被另一个人吸引了。况璟坐在阳光男孩里面的位置,还是那副寡淡如雪的表情,眉目隐在车内的阴影里,看不出悲喜。不知道为什么,在白语橙盯着他看的时候,一直目不斜视的况璟居然转过了头。

汽车缓慢驶过身前的时刻,白语橙竟莫名地觉得他……好像跟自己对视了。

如果不是谢文韬坚持,况璟原本不想报这个比赛的。

国际邀请赛说小不小,最大的好处是能给运动员攒经验和个人积分,毕竟国外运动员的球路和打法都不同,是个很好的锻炼机会。

“我还找不到感觉。”当时况璟这么跟他的主管教练建议,“不如把机会让给其他人吧。”

“我觉得你能打。”谢文韬一点儿都没有征求他意见的意思,“你放心去打吧。”

现在,他跟着大部队把行李拖到澄北大学给他们准备的宿舍后,开始有点儿不确定自己没坚持初衷是对还是错了。

走在他后面的晏一修几步越过他,进门直接把行李箱往地上一放,拉开拉链拽出一包薯片,悠闲地倒在床上:“我就睡这儿了,我要跟师兄一屋!”

况璟轻笑着瞥了他一眼:“你要是想跟我打,也行。”

晏一修是三个月前才来省队报到的,被收在了谢文韬门下,按理是该叫况璟一声“师兄”。不过寻常人刚认识都有个礼貌矜持的过程,晏一修没有,自来熟到见第一面就“师兄师兄”地喊上了,好在他长得够阳光可爱,不至于让况璟产生一巴掌拍死他的冲动。

球队有个很神奇的玄学,比赛期间住一个屋的两个人,抽签时有很大概率会抽到同一个半区,所以况璟才会那么调侃他。

“我就乐意跟师兄打,我乐意。”晏一修嚼着薯片耍贫嘴,“对了,今天校门口那个女生太逗了,哈哈哈,吓我一跳。”

况璟停下整理行李的手,顿了顿:“我好像见过她。”

“不是吧?”晏一修皱了皱鼻子,怪叫一声,“这都什么年代了,一见钟情也挺浪漫的,师兄咋还用这么老土的表达方式?”

“不确定……不是那个意思。”况璟懒得跟对方解释,他想起那日傍晚在小区花园,女生回头看他的眼神——好奇、疑惑,又或者是探寻?况璟兀自皱了皱眉,总不至于是怜爱吧。

一刻钟后,队员们收拾好行李下楼,况璟他们又在宿舍大堂看见了晏一修口中“太逗了”的女生正抱着一个大箱子往里走,箱子里是他们这次比赛的赞助饮用水。

“简直是大力出奇迹啊!”晏一修的眼睛都瞪直了,“噌”地蹿到女生面前,飞速从箱子里掏出一瓶水,“队里现在都允许雇用童工了?”

“你才是童工!”女生怀里的箱子被一旁走过来的两个男生接过去搬走了,她拍了拍手心的灰,先是下意识地回了晏一修一句,然后飞速抬头瞥了走在后方的况璟一眼,皱了皱鼻子,“我是本校大二的学生好不好,来做生活助理的。”

晏一修显然不信:“你大二?开玩笑吧,你几岁呀?妹妹。”

“妹妹什么妹妹,我只差几个月就满二十岁了。”况璟感觉女生又飞速瞥了自己一眼,然后听到她说,“反正比你大。”

不怪晏一修咋呼,眼前的女生看上去确实比她实际年龄小。一双瞳色浅淡的圆眼睛虽不算特别大,但胜在清澈透亮,思考的时候会滴溜转。先前在校门口的时候他没太看清,这回他看清了,就是上次他在家门口的花园遇到的女生,她那个偷看他又欲言又止的眼神一点儿没变。

“你怎么知道你比我大,你认识我啊?”晏一修咧开嘴指了指自己。

“晏一修,不久前刚满十七岁,省队最年轻的小队员,省青赛上一举夺得冠军的黑马,打球方式是直板横打。”半个小时前,白语橙刚被她热衷八卦的好室友把这次比赛的队内主力全部按人头科普了一遍。她懒懒地盯着晏一修说,“球路洒脱,路数鸡贼,人送外号——花季一只怪。”

况璟实在没憋住,笑出了声。

晏一修被调侃,正好没处挽尊,他看了看况璟,往白语橙面前狠推了他一把:“哎,那你认不认识他啊?他说他认识你呢。”

白语橙被突如其来的怀抱砸蒙了,脑门直直地磕到对方的下颌。

不知是喷了什么还是沐浴露的味道,男生身上有股很好闻的清冷甜味,从白语橙的角度只能隐约看见他红润的嘴唇。原本是要立刻躲开的,身体却突然不听使唤,跟个机器人似的黏在对方身前一动不动。

“白语橙,上课要迟到了!”最后是吕熹安的惊天巨嗓打破了氛围,她试图把白语橙的灵魂塞回呆滞的外壳,甚至抽空发了会儿花痴,等白语橙回过神来时,她们已经跑到教室门口了。

可能是被拽走得太突然,白语橙并没有注意到,况璟原本沉静的眼神在听到她名字时突然震了震,思忖片刻后,微扬的嘴角都跟着沉了下去。

白语橙大学修的是心理学专业,虽然她从前对这个领域一窍不通。

当年高考发挥得有点儿失常,为了能顺利进入澄北大学,她不得已选择了专业调剂,于是误打误撞被送进了这个自己毫无兴趣的专业。而现在嘛,没办法,自己选的专业跪着也得念完,虽然她不清楚念着有啥意义,但至少学分是要拿的。

“今天是班主任的课,再让她抓到迟到,这学期就只能等着补考了。”

两个人刚好踩着上课铃声进教室,班主任周楠侧头看了她们一眼,抿抿嘴角没吱声,两人落座后都实打实地松了一口气。

心理学专业课对白语橙来说还跟平时一样枯燥,只不过她这次下课后倒没像以往那么着急收拾书包走人,而是等人都走得七七八八了,才提着书包走到讲台前:“周老师,我有点儿问题想请教您。”

周楠停下正在整理课件的手,调侃道:“哟,我们班最佛系的妹妹都来问问题啦,不容易。”

周楠今年二十七岁,研究生毕业后不久就被大学直聘做了班导。白语橙他们班是她带的第一届学生,因为年纪差不多又心直口快,莫名成了学生口中㨃死人不偿命的麻辣女教师。除了在纪律方面严明了点儿,白语橙还是挺喜欢她的。

明知周楠话里是在嘲讽她平时吊儿郎当,白语橙也不介意,只是温暾地笑了下,摸出一张纸:“周老师您看,这几个英文单词……都是心理疾病的相关专业术语,对吧?”

周楠抬眸:“撇开你好几处字母都写劈叉了不说,是稳定心神方面的药物,应该没错。”

白语橙吞了口口水:“那要是正常人吃呢?”

“正常人?”周楠皱了皱眉,“这种严重影响精神系统的药物,哪儿都不敢随便乱开,需要遵医嘱的。药量一个没控制好还容易产生多种并发症,像心悸啊,心律不齐啊,也不是没可能发生,不建议多吃。”

“周老师,您……误会了,”白语橙默默地把纸塞回兜里,“我就是想多学习学习。”

言止于此,她没再多问,淡定地又挨了周楠几句训后便离开了教学楼。

那些单词是当时她在医院撞到谢文韬时,从那堆药瓶上大致记下来的。如果按照周楠所说,这些是稳定心神的神经类药物,那……药又是给谁开的呢?

她心里起了个念头,但她不太愿意细想。

就在她犹豫着是先去食堂吃饭还是直接去体育馆干活时,电话突然响了,接通后,里面传出一道咋咋呼呼的声音:“喂?甜橙妹妹,麻烦帮我和况璟打两份饭送到416寝室,忌油腻荤腥,谢谢哦!”

白语橙诧异地把电话抬起又放下了好几次,问:“你……你怎么知道我电话的?”

“这还不简单吗?问啊。”

“你们为什么不自己去吃……”

“我们训练很辛苦的,而且你不是生活助理吗?快点儿哈!”

不等白语橙再说什么,那边“嘟”的一声就把电话挂了。

不管之前搅没搅和到跟乒乓球有关的那些恩怨情仇里……白语橙无语地吹了吹刘海,她觉得自己接下来的一个月要分外不好过了。

澄北大学将省队队员们安排在了环境最好的研究生宿舍副楼,虽然是晚餐时间,但队员貌似都被抓去训练了,楼层内既安静又空荡。

白语橙提着买好的饭往晏一修他们寝室走,到门口后,她敲了敲门没人回应,刚想直接把饭放在门口走人,不经意地转了下门把,结果门开了。

他们运动员平时生活得这么随意吗?连门都不锁!

算了,来都来了,白语橙挺直脊背走进去,努力让自己看上去不那么像个偷偷摸摸入室的。

他们的小套间里有个小门厅,她迅速把饭放在茶几上,走了没几步又怕饭凉了,便折回来想拿起沙发上的衣服把饭包好。可没想到一拽衣服带出一样东西来,“吧嗒”一声砸在地上。好巧不巧,她还实实在在地踩了一脚。

“你在干什么?”

白语橙循声望向门口,尴尬地弯了弯眼睛:“晏一修让我给你们送饭……”

鬼晓得况璟是什么时候回来的。男生似乎刚冲了脸,白毛巾还搭在肩膀上,额角濡湿的头发被一条黑白相间的发带束了起来,黑亮的瞳仁更显分明。一滴未干的水珠顺着况璟的喉结滑进衣领,白语橙下意识地吞了口口水。

“脚,”男生面无表情地抬起手指,“你的。”

白语橙瞬间回神,连忙把脚拿开,才看清惨遭她踩的东西是什么。

是球拍——不是崭新的,但看得出被主人精心保养过,她踩中的恰好是光滑的黑色海绵反胶那一面,仔细看甚至能看见隐隐的脚印。

白语橙感觉脑袋“嗡”的一声:“是你的?”

况璟淡淡地点了一下头。

“抱歉抱歉,”白语橙边说边从口袋里掏出湿纸巾,“我马上帮你擦干净。”

“不用了。”况璟快步走过来,从白语橙手里拿回球拍,白语橙只来得及听见“刺啦”一声响——他居然直接撕掉了拍子上的胶皮!

“你干什么!”白语橙冲他吼完,才恍然找回自己的立场,涨红了脸揉了揉鼻子,“被我踩了一脚……用得着这样吗?呃,我觉得它还能抢救一下?”

“不用了,”况璟重复一遍,抬眼看向白语橙,“反正我也准备扔了它。”

这副拍子他已经用了六年。前不久谢文韬还找他谈过,说这副拍子已经不太适合他了,想要在技战术方面做出更多尝试不如换新的。那时候他听进去了,但拍子握在手心早就渗透了温度,让他扔掉还真有点儿下不去手。眼前的女生出现的时机刚刚好,最恰当地给他刺激,让他在来不及心疼和思考之前就撕了胶皮,扔了球拍。这么看的话,他倒是该谢谢她。

白语橙被他吓得心怦怦跳:“不是我的问题吧?”

“比起这个,我有别的问题想问你。”况璟的眉宇间突然染上一层柔和,踌躇半晌,还是问道,“前段时间,是你代理了志愿者协会会长‘小斑马’的工作吗?”

白语橙这回真的愣了:“你是怎么知道的?”

果然。

况璟眉宇间的那层柔和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种僵硬的冷漠:“饭放这儿,麻烦你了,你回去吧。”他又恢复到最初冷漠的状态,蹙眉把沙发上的衣服叠好,没有再给白语橙一个眼神。

“不管你是怎么知道的,我觉得有必要跟你解释一下。”虽然在回学校之前,白语橙已经做好了面对这件事的准备,但况璟提得猝不及防,让她把先前打好的腹稿全忘了,此时只会急吼吼地辩白,“串通媒体发通稿这种事,我没做过。”

“解不解释有什么用?”况璟突然转过身,沉着嗓子道,“你已经给别人造成困扰了。”

不可理喻!

“哎,到底哪个没眼力见儿的惹到我们橙橙了?姐帮你揍他!”

白语橙在系里是出了名的佛系女孩,因为什么都不在意,能把她惹毛的事自然不多。从晚上回到寝室,吕熹安眼看着白语橙始终顶着一张黑成锅底的小脸,虽然不吱声,但是像揣着一颗炸弹,大有随时要引爆的架势。

“算了,”半个小时后,白语橙终于说了第一句话,“男生都是神经病——打乒乓球的男生尤其是,马龙除外。”

吕熹安又乐了:“我还以为是什么事儿呢,咋啦,助理不好当?你克服一点儿啦,能近距离接触帅哥,这是多么美妙的一件事啊!”

“要干你干。”白语橙洗漱完毕,三两下爬上床,把自己蜷在被子里,“我发现我跟那个况璟气场不合,指不定以后要打起来。”

“况璟?不会啊,他不是球队中出了名的‘高岭之花’吗?平时连人都懒得理的,还有闲心跟人吵架?是不是你先对不起人家了?”

吕熹安这句话成功地把白语橙噎住了。是,在况璟面前她理亏在先,但理亏跟吃哑巴亏是两码事!

她把头从被子里伸出来,有点儿纳闷:“不对啊,你不是权星屹的粉丝吗?先前不是还猜测他的‘黑料’是况璟自导自演,批斗人家来着?”

“那……那我不是理性分析这种可能嘛。”吕熹安默默地叹了一口气,“不过在见到况璟的真人后,我无论如何也骂不出来了,没办法,他长得确实好看。”

“你没救了。”

白语橙仰头翻了个白眼,从枕头下面摸出手机,习惯性地给“水中玉”发微信:“你在吗?”

水中玉:“怎么了?”

小斑马:“不知道该不该跟你发牢骚,但我实在很烦躁……今天差点儿跟人吵架。”

水中玉:“可能你会觉得我在安慰你,不过真的,我今天也被别人搞得很烦躁。你是为什么?是跟你讨厌的人?”

小斑马:“讨厌倒不是……有点儿误会,但对方自以为是地曲解别人的意思也太让人难过了吧!算了算了,夏虫不可语冰,要不是本人贤良淑德,我就跳起来打爆他的头了!”

水中玉:“既然你觉得不需要与之为伍,那也就没必要再因此烦躁了,要不我帮你骂他几句,怎么样?”

“阿嚏!”

“怎么了师兄,感冒了?”

“可能是晚上用冷水洗了脸,有点儿着凉吧,没事。”况璟轻轻揉了两下鼻子,把手机放在一边,拿起一块新胶皮,“晏一修,如果你用了很久的拍子突然没手感了,你会换掉它吗?”

“会啊,”晏一修甚至没多想,“旧的不去新的不来嘛,眼睛朝前看,新的会更好,就跟找对象一样。”

“你有没有几句正经的。”况璟努了努嘴。

“这话说得不对吗?我们打球的不都是把拍子当女朋友看待……”晏一修振振有词,贱兮兮地凑过脸来,“哎,师兄,你注意没,今天那个甜橙妹妹一直偷偷看你,我觉得她肯定对你有点儿意思。”

晏一修这话可算踩对了点,况璟那边刚把她忘了,又被迫想起,像麦芒挤了他的大脑缝隙,狠狠地刺激着他纤细的神经。

他十分不悦地蹙眉,轻抿嘴唇:“你别瞎搅和了。那个女生的事你没听谢指导说吗?上次他回玉城七中处理……”话及此处,他局促地顿了一下,继续说:“处理网上有关我跟权星屹的那些东西,源头就是她。”

果然人不可貌相。

不管是在那个玩落叶的傍晚遇见的,还是在宿舍大堂狭路相逢的,那张乖巧甜美的脸都不会让人产生任何坏印象,甚至会因为那双浅淡的眼眸附加几丝探寻。然而给别人制造麻烦的人是她,让自己陷入纠纷的也是她。白语橙,从最初到现在,居然莫名其妙地成了况璟最不愿意靠近的那种人。

“我倒是听说了,但谢指导不是也说不关她的事儿吗?”晏一修哼哼唧唧地挠了挠头,“她顶多是经验不足,被别人摆了一道,小姑娘家家的,歉也道了,罪也赔了,事情没继续发酵是最好的,也别太苛责了。”

“用别人的身份道歉就算她的了吗?”

晏一修觉得奇怪,况璟看上去竟然比刚才还要生气。

“谢指导应该也说了,她并不是那个志愿者协会的会长,她用别人的身份生事,再用别人的身份赔罪——她最应该道歉的是那个被她占用了身份的人吧。”

“哇,好觉悟!”晏一修拍了拍手,“不过你怎么知道人家私下没道歉呢?”

况璟一时无言,脸颊突然泛起一抹红。

“师兄这次有点儿反应过度了吧?”晏一修敏感地眯了眯眼睛,“依我看,事出反常必有妖,你有什么事儿瞒着我。说!”

“睡你的觉去!”况璟抬手把一个抱枕砸在晏一修头上,继续低头在台灯下给新球拍粘胶皮,看上去并不想理对方的样子,“明天还要起早晨跑,你不睡,别想我喊你起床。”

晏一修夹着抱枕在床上打了个滚:“你总是这么伤害我……呜呜,我不管,反正师兄这一个月每天都要面对当我们生活助理的甜橙妹妹,相信秘密很快就……”

“闭嘴,睡觉!”

“哦。”

“什么?让我记录他们的生活日常?打扰了。”

隔日一大早,白语橙就被吕熹安喊醒,好不容易上午没课可以睡个懒觉,休息时间被占用去给人当保姆本来就够让她暴躁的了,恕她无力答应她室友这种奇葩的要求。

“你就忙里偷闲的时候随便记记,再拍几张照片。”吕熹安使出她最擅长的招数——装可怜。这表情要是放在二次元世界,白语橙甚至想给她加条尾巴。

“你知道的,要是能拿下这个项目,我这学期的加分就能超过陆晚溪,明年我们社长就毕业了,现在正是考察期,新任社长的位置怎么也不能让姓陆的拿去吧!”吕熹安继续哀求道。

白语橙转了转眼珠——她知道吕熹安一直跟她们社团里一个叫陆晚溪的女生不对付,不是她八卦,而是吕熹安一受气就回寝室疯狂吐槽,她想不知道都难。

那个陆晚溪白语橙也接触过几次,典型的小公主做派,长得漂亮身材好,不太拿正眼瞧人,给人的感觉确实挺不舒服的。

“但你确定这些东西对你有帮助吗?”白语橙决定做最后一次挣扎。

“那当然,你不混‘饭圈’肯定不懂,粉丝们就爱看这个。要不为什么偶像组合们都要出团综呢?保证大火!”

“啥呀。”白语橙无语地讪笑两声,“你们爱豆权大明星受邀拍广告去了,要一周后才能来,让粉丝们失望了。”

“那你先记录记录别人啊!”吕熹安很郑重地双手握拳,“况璟也好,晏一修也罢,只要是帅哥,我都可以。”

白语橙觉得她不太可以。

上午,队员们闭馆训练,白语橙虽肩负重任但探路无门,帮着跟队的工作人员做了一大堆杂活,快中午了才得空溜去运动员的专属饭厅。

除了师资力量和硬件条件,澄北大学最出名的就数食堂的饭菜了。味美价廉不说,基本食材均由大学本部自产自销,且不对外贩卖。这也是为什么晏一修刚来就盯准了澄北大学的饭,悲惨的是他也没饱到啥口福,球队自备了厨师,比赛期间严格把控队员们的饮食。

“师傅,我能随意看看吗?”白语橙乖巧地笑笑,扬起手里的笔记本,“想多了解了解他们,好工作。”

负责膳食的师傅正把已出锅的午餐一一摆上桌,看上去既友善又好说话:“可以啊,随便看,有什么问题随时可以问我。喏,大多数队员不怎么爱吃煎鱼,喜欢吃清蒸西兰花多过蒜蓉……有时候他们也会根据自己的喜好单独提要求。”

白语橙指了指旁边一盘精致的糕点:“这个是给谁准备的?”

“哦,这是给况璟的。”师傅瞥了一眼,“那孩子最挑食了,就是喜甜,每顿饭后都要吃些小点心,会让他更放松和兴奋。”

“噗——”白语橙忍着笑在笔记本上记上一笔。况大少爷这爱好还真是精致,跟个小姑娘似的。等她记完,突然灵光一现,猛地抬起头:“师傅,我能麻烦您个事儿吗?”她俯身在师傅耳边嘀咕了几句,然后缓缓举起手,“食材您提供,我动手,您看着,保证健康安全。”

上午集训结束,解放铃一响,运动员们都跟饿了几天似的直奔饭厅。

晏一修还在哭号他痛失澄北大学美味的食堂饭菜,被况璟一把捂住嘴:“别嚷嚷了。”他嫌弃地抬起手指拨了拨被晏一修吃得干干净净的碗,“嫌我们的饭难吃,我看你也没少吃。”

旁边的队员都低声笑了,挤眉弄眼:“快别揭短,吃得多怎么了?毕竟我们一修哥还在长身体呢。”

“那我总不能把自己饿死吧?”晏一修直起身,拍了一下正闷头吃饭的裴远,“要说能吃,哪有人比得上我们远崽,记得某个夜晚,远崽心血来潮,非要跟权队‘火拼’夜宵,结果把我们省队男神吃到上吐下泻,第二天在医院挂了一天吊瓶……”

裴远睁着一双散光的大眼睛,差点儿被饭粒噎死:“怎怎怎、怎么了?我刚才可没笑话你,躺着也中枪啊。”

笑得最欢的盛加扬把裴远的脑袋夹在胳肢窝底下:“哎,对了,权队啥时候归队?听说他这次是去跟一个娱乐圈的小花合作,就是你喜欢的那个,那个……”

裴远撇了撇嘴:“对啊,所以我想托权师兄帮我要个签名。”

“就要个签名啊?有这关系还不赶紧贴上,过了这村没这店!”

“你怎么这么势利眼啊,”可怜的裴远被人夹得支支吾吾,弱小可怜又挣脱不开,“你还不如去抱权师兄的大腿,等他再拿个大赛冠军,肯定更红。”

“呵呵,吃你的饭去。”晏一修敏锐地抬头看了况璟一眼,发现他神色没有异样才松了一口气,坏笑着拦住正要送来给况璟的饭后甜点,“师兄,今天的餐后甜点挺丰盛啊,这布丁外焦里嫩,看着就有食欲。”

况璟一把扒开晏一修凑过来的脸,抢回餐盘,迅速叉起一大块布丁塞进嘴里:“别想,一口也不给你。”

晏一修被他师兄一本正经干着贱兮兮的事儿的本事震惊了,半天没回过神。尴尬的是,况璟也像被点穴了一样定住了,半天才把布丁吞下去。

是覆盆子焦糖布丁。

晏一修见状又挑起眉:“怎么了,布丁有毒啊?”

况璟没理他,端起餐盘径直走向后厨:“王叔,我想问一下今天的布丁是谁做的?”

“哎哟,还真让她说中了。”王师傅停下忙活的手,连眼角的细纹都掺着八卦,“就是做你们生活助理的小姑娘,白白的那个,短发齐刘海,非求我给你准备点儿特别惊喜。跟王叔说实话,啥时候交的女朋友?我保证不告诉谢指导。”

“不是……”况璟抬手扯了扯发带,也懒得多解释,“王叔,我先走了。”

怎么又是她?

白语橙发誓,她绝对没有刻意关注况璟。

真的只是巧合——她从图书馆下了晚自习出来,先是途经饮品店去买了一杯珍珠奶茶,又慢吞吞地路过了体育馆,瞥见一个人影正走出体育馆的后门。别问为什么她那五十米开外看不清人的视力突然变好了,但她就是认了出来。

然后,她跟了过去。

这倒是刻意的,但是鬼才知道为什么。

况璟好像没什么目的,走得慢悠悠的,黑色外套上有两条明显的反光杠,在浓郁的夜色下一闪一闪,背影挺拔而修长。白语橙莫名其妙地想起吕熹安拜托她拍照片的事,突然脸上一热。

好像有点儿领会到那些女生的想法了呢……她的手比脑子行动得快,也没多想合不合适,捞起手机迅速对着况璟的背影按了几下快门。

等她跟着对方绕到体育馆后面时,一个没注意,人就不见了。白语橙纳闷地小跑过去,躲在柱子后边一边探头探脑一边吸溜着奶茶,猝不及防被身后的声音吓得奓了毛:“你在这儿干什么?”

“珍珠”卡在白语橙的嗓子眼里:“喀喀喀……”

男生的手在她后背上捶了两下:“笨啊你。”

“谢谢!”白语橙惊魂未定地摸了摸脖子,“我……刚从图书馆出来,四处转转,好巧呀,呵呵。”

“撒谎。”况璟似乎“嗤”了一声,在夜色里微垂眼眸,“你一直跟着我。”他的语气很笃定,又不说别的,好像在等着白语橙自己承认一样:“你是变态吗?”

白语橙实在不擅长撒谎,但她又不想这么被人当作变态,最后只能硬着头皮解释:“我真的刚从图书馆出来,只不过偶然看见了你……觉得你的背影很好看,就情不自禁跟着走了一会儿。”

这解释……虽然花痴中透着诡异,但也并非不合理。

况璟无语地摆了摆手,算是此事过去了。白语橙一口气还没喘匀,又被对方拿手指轻轻戳了戳额头:“我问你一件事。”男生清朗的声线在浓夜里显得有些模糊,白语橙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郑吏是你什么人?”

“谁?”

“郑吏,”况璟呼了一口气,“玉城体校的厨师,你认识他吗?”

“是我舅舅。”在听清况璟的话后白语橙就明白了,不好意思地垂头拿鞋底蹭了蹭地面,“啊,你吃到我做的布丁了……是舅舅教我的。”

“嗯。”况璟挨着她,也将后背往柱子上靠了靠,“我以前在体校,最爱吃他做的覆盆子焦糖布丁,每次心情不好的时候都嚷着要他做给我吃。”他别过头看了看白语橙:“你做的布丁有那种独有的味道,但没郑叔做的好吃。”

“那是,”白语橙摸了摸鼻子,“要是能赶上我舅的手艺,我也去当大厨了。”

“大厨?”况璟重复了一遍这两个字,声音里有种淡淡的悲戚,“郑叔是谢指导以前的队友,球打得甚至比谢指导还要好。我从来没问过他当初退役的理由,难道坚持和热爱真的永远比不上世事无常?”

“不是的!”白语橙话冲出口,才意识到自己有点儿激动,赶紧装模作样地收了音,“我的意思是,我舅跟你的情况不一样,你千万不要拿自己跟他类比。”

况璟顿了一下:“我什么时候拿自己比了?”

“难道不是吗?”白语橙莫名地歪了歪头,再次想起那瓶稳定心神的药,“很明显,你最近因此而烦恼啊……你是个很出色的运动员,我不知道你是因为状态不佳还是瓶颈难以突破,不管怎样,如果你愿意,我可以帮助你。”

见况璟的眼神有点儿变了,白语橙赶紧接话:“不巧,我正好是学心理学专业的。”她紧张地吞了口口水,继续说道,“虽然偶尔迟到,成绩一般,水平不高,但我会努力的。”

哇,她在说啥。

白语橙发现自己一紧张就爱胡说八道的毛病大概是真的,就她这一番不把人治到抑郁不罢休的陈词,况璟能理她才怪。果然,她收获了男生几声没什么温度的笑:“谢谢,但不用了。”

白语橙下意识地挽尊:“你不用不好意思的。”

又被戳破心绪的况璟心头一梗:“我没不好意思,真不用。”

神奇的女生。

这是个天气还不错的夜晚,很轻易就能看见星星。白语橙不知道况璟的想法——他不喜欢情绪外露,除了本身就了解他情况的谢指导,他从未在任何人面前表现出脆弱。身边的女生却能一眼看穿他的焦虑,真的只是因为她是学心理学专业的吗?就连他自己都变得奇怪了,无意识地就说了这么多话,他明明讨厌她的。

只要一想到她惹的那些麻烦,况璟就发现自己压根不能用正常的心态看待她,可那种讨厌俨然与他此刻平和的情绪矛盾,于是他选择继续用冷漠掩饰尴尬:“我不喜欢别人过多关注,你也不必在我身上浪费时间。”他抬手拉上外套的拉链,长腿一迈走出柱子下的阴影:“我要回去了,明天还有训练,早点儿休息。”

况璟的背影还像之前那样挺拔好看,但白语橙没心情再拍了。

她觉得有点儿挫败,她知道况璟对她有误会,所以总想找机会来缓和一下他们的关系,就算做不成朋友,至少她不愿意做别人眼里的小人——但她好像又搞砸了。

人不可貌相,什么全省队的“高岭之花”……她看他就是块茅坑里的石头!

当天半夜,白语橙在自己的私人微信上发了条动态,是况璟在夜幕下的背影。为了防止被发现,她加了个巨丑的马赛克上去,意有所指地附文:“有些人长了颗漂亮的脑袋,谁知里面装的都是稻草。”

这条动态发出去后,收到吕熹安的秒赞:“这就是你把人家安上猪头的理由?”

一分钟后又得到晏一修的评论:“甜橙妹妹说得对,现在这年头,像我这样才貌双全的人真的不多了,交男朋友一定得擦亮眼睛,不能找那种徒有其表的。”

白语橙乐了,刚想给人回复,却发现下面又多了一条马赛克本人给晏一修的回复:“这都几点了,还不睡觉,明天早上我提醒谢指导让你加跑五百米。”

晏一修回复况璟:“凭什么!师兄你不也没睡吗?!”

况璟回复晏一修:“我是被你的笑声吵醒的。不关手机,再加跑五百米。”

白语橙对着屏幕翻了个硕大的白眼。敢情还在她朋友圈下面聊起来了,她修图的时候特意留出来黑色运动服的一角,她就不信况璟看不出来——有本事揪着小师弟不放,没本事直接给她评论啊,鄙视!

白语橙噘着嘴把手机往床头一扔,未灭的屏幕照亮了旁边的台历,被她用红笔画了圈圈的地方:此时此刻,距离邀请赛还有十五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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