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监狱预审室,摄像头红灯闪烁。门开了,剃成青瓜皮三十岁上下,阴郁中带着狠劲的老默穿着号服,在狱警的押解下进屋,坐到安欣和李响对面。
安欣亮出证件“市局刑警队,找你了解点情况。”
老默用手指甲扣了扣牙冷笑道“找错人了,我从不出卖别人。”
李响看着老默“你还挺有原则。监狱呆舒服了,不想出来?”
“出去干嘛?爹死了,娘死了,娃也死了,出去也没个盼头。”
安欣笑着说道“你都没结过婚,哪来的娃?逛超市啊,买一赠一。”
老默突然暴怒,一拳把桌子砸得直晃“妈的婊子黄翠翠,害死老子的娃,我出去一定弄死她!”
安欣点头:“巧了,我们来找你,就是想问黄翠翠的事。”
老默一脸凶相“那个婊子,恶毒得很,你们快去抓她!”
“说说看,她怎么害死你娃的?”
老默把身体靠在椅背上“六年前,她还在给老子暖床,结果怀上了,说结婚又嫌我没钱。没钱好说呀,我去抢嘛,抢了个出租车,总共不到三百块钱,判了六年。黄翠翠过来跟我哭,说等不了,就把孩子打掉了。”
安欣跟李响对了下眼神。安欣沉声道“黄翠翠死了。”
老默一怔“死咯?死得好!哈哈哈,死得好!”他哈哈大笑,眼角却有泪涌出来。“那个婊子没死在我手上,便宜她喽。”
“你知不知道谁会杀她?”安欣问道。
老默指指自己“我!”
安欣摇摇头“除了你。” “鬼知道她又得罪了什么人。”
安欣想了想“我说几个关键词,你回去好好想想。第一,器官买卖;第二,白金瀚老板徐江。想到什么就联系我们。”安欣和李响起身要走,安欣又想起什么,回身看着老默“能不能给我几根你的头发。”
老默也莫名其妙,拍拍自己的光脑壳“能找到你随便拔。”
李响开着车“你还真想帮黄翠翠的女儿找爹啊?”
安欣看着证物袋里几根老默的眼睫毛。“没办法,那小女孩儿太可怜了,不忍心不管。”
李响叹口气“善良没错,但还是上次的话,警察不能牵扯太多个人情感,会影响判断的。”
安欣摇摇头“我们的全名叫什么?”
李响不解。
安欣正色道“中国人民警察。人民,要装在这儿”安欣指指胸口。
老桑塔纳车又行驶在开阔的乡野间。
徐江誓要为自己儿子报仇的决心和血腥手段让先前赌场的老板心惊胆战,于是找到了京海市建工集团的泰叔站出来居中说和,想要了断和徐江之间的恩怨。荒废的厂区里荒草丛生,破旧的厂房经年失修,几乎没有一块完整的玻璃。几个打手在厂区里站岗,神情紧张。一辆崭新的黑色轿车缓缓驶入工厂,打手上前示意,将车引到厂房门口。徐江铁青着脸从车里下来。打手们在徐江身上仔仔细细搜了一遍,才让徐江进入。空旷的大厂房里,一共摆着三把椅子。其中两把已经坐着人。
上了年纪须发皆白的老者正是泰叔,长相普通但是那一双眼睛似乎能看穿人心,赌场的老板是一个中年人,恭敬地坐在一边。空着的一把,是留给徐江的。
徐江走进来先是站在原地看看做好的二人,又看了看椅子,并没有坐“泰叔,您这么大年纪,还出来活动,不怕闪了腰?” 泰叔坐在正中的椅子上,闻言面色有些难堪。“小江,我是老了,可在京海,不少朋友还愿意给我个面子,所以让我来当这个和事佬。”
徐江把椅子拉远,跟二人拉开距离,然后才坐下“这么说,你是向着他了?”
泰叔摇摇头“我不偏向谁,今天就讲个公平。”
赌场老板向泰叔点下头又看着徐江“你砸了我的场子,伤了我的人,我都可以不计较。还有什么条件,你尽管提。”
“公平是吧?好!钱我赔,我的人你随便打,实在不解气,去把我的白金瀚砸喽!我只要一样——你的命!”
赌场老板着急辩解“闹出人命来,不是我的意思!我只是让人去吓唬吓唬他,没想要徐雷的命。”
徐江忽然暴怒“你别叫他,你不配叫他!说起来我就难受,我恨不得现在就弄死你。”
泰叔叹口气“黑发人送白发人,谁遇上都受不了。这个和事佬不好当啊,我说干不了,大伙偏叫我干。”
徐江咬牙切齿地说“泰叔,你讲个公道话,这事儿我能饶了他吗?真饶了他,我还配当爹吗?”
泰叔点头“冤有头债有主,他有错,但杀人的不是他。让他把凶手交给你,这事能不能翻篇?”
赌场老板也急了“泰叔,我要是出卖朋友,传出去也没法混了。”
徐江恶狠狠“那就别混了,反正也不差你一个。”
泰叔瞥一眼赌场老板“你找的人没听你的话,自作主张杀了人,是他不讲道义。你把他交出来,没人会怪你。”
赌场老板犹豫道“这人为一点小事就能杀人,这不是混社会的,这是亡命徒,要是知道我出卖他,会找我的麻烦。”
徐江嗤笑笑了“他妈的钱越多胆儿越小。你要是害怕,就出去躲两个月,等我这边都处理完了,你再夹着尾巴回来。”
赌场老板虽然觉得话难听,但此时也只能忍气吞声。犹豫了一下后终于说了出来“……我找的是旧厂街的唐家兄弟。”
徐江捏得拳头嘎嘎响“唐家,还他妈兄弟……”
泰叔松口气“看来我老头子还有点薄面,这事儿就这么过去了,你俩握手言和吧。”
徐江大大方方地伸出手,两人用力握了握。
出了废弃工厂,赌场老板走向自己的车,一边焦急地打着电话。“你接上孩子,咱们机场见。别问那么多,我已经出发了。”
司机拉开后车门,赌场老板钻进去,疲惫地靠在后座上。车门一关,轿车快速驶离。车子行驶得很平稳,赌场老板一直在闭目养神。恍惚间,车子慢慢停下。老板还在小憩,没有察觉。
司机从后视镜看了一眼老板“老板,到了。”
赌场老板睁开眼,望向窗外,一脸疑惑。“这是哪儿啊?”
这时几个打手围住轿车,将赌场老板从车里拖出来。
不远处,徐江负手而立,面前一个深深的大坑。
赌场老板腿都软了“徐江……徐大哥……你这是干什么?”
徐江看看天“天气不错,知道你要走,来送你。”
赌场老板哀求道“江哥,咱俩可是握手言和的,你不能出尔反尔。”
徐江拍拍他的肩膀“我也不想,可雷雷给我托梦啊,一个劲儿求我,叫我别饶了你。我能怎么办?肯定听孩子的呀。”
“我死了,泰叔不会放过你的。”
“泰叔?给他面子叫一声叔,不给面子我帮他入土!”
赌场老板绝望地闭上眼,片刻又睁开“姓徐的,咱俩的事,不要殃及家人,你别动我老婆孩子。” 徐江想了想“好,都是当爹的,我理解你。给他们打个电话吧,道个别。”
赌场老板哆嗦着掏出手机,拨通号码。电话那头传来稚嫩的男孩子的童声“爸爸,妈妈说你要带我们坐飞机,你什么时候来啊?”
赌场老板眼泪涌出来“爸爸去不了了,爸爸有点事儿,你要好好听妈妈的话,不要闹脾气……”
徐江听得一脸不耐烦,勾勾手指,手下递上高尔夫球杆。
徐江抡圆球杆,猛地拍在赌场老板的后脑。赌场老板闷哼了一声,直直地摔进坑里。
徐江跳进坑中,恶狠狠地拍砸他的身体,一下又一下,鲜血溅了一脸。打手们纷纷侧目。
电话那头男孩的声音依然持续“爸爸……爸爸……”
徐江一脚,把手机踩得粉碎。
监狱的预审室里,安欣从文件袋里抽出鉴定报告摆在老默面前。
老默动都没动“不认字”。
“那我给你念。根据十五个基因和基因座分析,被测人符合遗传基因条件,累计亲权指数为四十九万,亲权概率为百分之九十九。”
“啥意思?”
“意思是,你有一个女儿,亲生的。”
老默愣住了。
李响继续说道“黄翠翠没有打掉孩子,今年六岁了。”
老默像是不敢相信,自嘲地笑着摇头,眼角却有泪水滑下来。他伸手拿走了鉴定报告,反复看着。始终在轻轻的摇头不敢相信这一切,忽然他说了一句“孩子有照片吗?”
安欣点点头“有,但是现在不能给你。” “为啥?”
李响轻轻拍拍报告“殴打狱友,辱骂管教,你像个爹的样子吗?”
老默沉默了一会“我改,今天就改!不打人不骂人,天天把被子叠成豆腐块。”
安欣继续说道“如果你表现好,照片的事我可以考虑,但是要你女儿同意才行。”
老默激动地搓手。“好好好,谢谢警官!孩子像我不?不不,最好别像我,我丑!”
李响沉声道“行了,安警官为你做了这么多,你怎么报答?”
老默脸色冷下来“安警官,我很感激你,但我老默从不出卖朋友。”
安欣和李响十分失望。
安欣调整情绪,语气轻松“再给你点时间,想通了联系我们。”
两人收拾东西准备离开。
老默突然眼睛一亮,大声道“有个小子老吹牛逼,特招人烦。他的事儿我可以说。”
安欣回头“跟我问的案子有关系才行。”
老默点头“器官移植嘛!那小子说他有关系,只要有钱,换心换肝都没问题。”
“他还在服刑吗?”李响问道。
老默摇摇头“一年前就放了。他叫疯驴子。”
安欣和李响对视了一眼,表情失望。
老默想了想“不过他还有个把兄弟,叫麻子。还在监狱里,下个月刑期满!”
按照老默提供的线索,安欣和李响找到一个叫麻子的服刑人员,由于麻子刑期短,想立功,便很快交代出自己曾为出卖器官的人提供过住所和饮食,但他在团伙中地位很低,接触不到更上层的信息。而他的上线便是一直被警方控制着的疯驴子,按照麻子的说法,疯驴子才是团伙核心,手术时间和地点都是他来安排。
听着安欣和李响的汇报,安长林喃喃道“开始就觉得不对劲,以为抓了只小虾,没想到是条大鱼。”
“冯大壮还在看守所里,但是羁押时间也快到头了。是否去检察院马上申请逮捕令?”
安欣迫切的目光看着曹闯和安长林。
安长林意味深长的“曹闯,是抓还是放?”
曹闯没有犹豫“我的意见是,放。”
安欣、李响吃惊地“放了他?!”
安长林点点头“那就叫看守所放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