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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五章 送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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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些不好吗?”梁令瓒仔细打量严安之,“大表哥你是不是哪里难受?我让厨房给你备点醒酒汤吧?”

“哈哈。”严安之仰起头,对着天空笑了。天上满是星星,但明月高悬,又有谁会注意到星星的存在呢。

“真醉了。”梁令瓒转身就要去吩咐厨房,还没转身,便被严安之拉住了衣袖,她回头,就见严安之目光深深,问她:“小瓒,你将来有什么打算?”

这个问题好耳熟啊,大表哥好像总这么问她,而她每次都要低头想半天。只是这一次,她不用想了,因为她已经想好了:“我明天出发,去找我师父。南宫说为夺功劳什么都干得出来,我怕他对我师父不利。”

“然后呢?”

“然后我就要去搜罗南宫说这十几年来的罪证!”梁令瓒握拳,“是狐狸终究会露出尾巴,我一点一点查,一定要把他的真面目揭穿,为断送在他手上的每一条性命报仇!”

“再然后呢?”

“再然后……就大宴三天!摆流水席!请一街坊的人来!”梁令瓒想想就觉得开心。

严安之轻声问道:“你这样的性子,那陈玄景到底是如何得到你的心的?”

梁令瓒挥到半空的停住。陈玄景好像是她心上最柔软最敏感最不能碰触的那一处,任谁一碰,她就恨不得将整个人缩成一团,“大、大表哥你一定还难受吧?我这去厨房让人做醒酒汤……”

说着就脚底抹油,忙不迭溜了。

严安之看着她兔子般落荒而逃的背影,轻轻地,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四下无人,只有天上明月,听到这声叹息,以及这叹息深处的无奈与伤怀。

……他的难受,岂是一碗醒酒汤能医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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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上的测量队伍一直行进到了铁勒,梁令瓒一路快马加鞭,风餐露宿,算着大约要小半年后,当可见到师父。

这天傍晚,梁令瓒和陈玄景在城中采买好干粮,趁着城门关闭前出城,一直往北,行不到数里,陈玄景就勒住了马。梁令瓒也听见了遥遥的沉闷的马蹄声,远处有一支长长队伍向这边而来。

可能是商队着急入城吧?毕竟带着大批的货物在城门过夜不甚安全。两人打马走到路旁,让出道路。

队伍越来越近了,梁令瓒眼神好,看到了当前两颗光溜溜的脑袋。

那两颗光溜溜的脑袋却没看见她,卯足了劲纵马狂奔,只盯着前方城门,一个道:“这会我先!”

另一个道:“休想!这回定然还是我!”

梁令瓒一下子笑了出来,扬声道:“大相师兄!元太师兄!”

大相和元太早已纵着马一阵风般过去,模模糊糊听到一些,大相道:“我好像听到了小瓒的声音。”

元太道:“你做梦呢吧!小瓒这会儿在长安城呢!”

还是后面的集贤院学士认出了两人,车队停下,梁令瓒打马来到队中的马车前:“师父!”

车帘掀开,一行一脸讶异,“小瓒?!”

师父瘦了,黑了,脸上有些倦色,但那双眼睛中的温润,丝毫无改。梁令瓒扔下马鞭,翻身下马,爬上车,扑进一行怀里:“师父!还好你没事!”

梁令瓒一路来不知做了多少噩梦,不是梦见一行被南宫说推下悬崖,就是梦见南宫说一刀斩向一行,每每都是夜半惊醒。现在看着师父好端端就在自己眼前,眼眶自动发红,真想大哭一场。

“担心我什么?有什么事?你怎么来了?” 一行怎么也没想过会在这里看到她,拍拍她,“快起来,大家都看着,堂堂正七品的梁大人窝在别人怀里哭,像什么话?”

“真的是小瓒!”

大相和元太打马回来,一脸惊异:“你怎么在这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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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暗下去,队伍到底还是错过的入城最后时机,众人只有在城门凑和着过一夜。

城外不远有座破庙,还有座半损的佛像,一行在佛前虔诚行礼,大相、元太、梁令瓒跟着一起。

原来一行已经于两个月前完成测量,自铁勒原路返回,一路也是马不停蹄。但能在道上相见,真是巧之又巧。

佛堂被打扫出来,生起一只火堆,几人坐在火堆边,梁令瓒一五一十将南宫说的事情告诉了一行。

大相和元太在一旁听着,气得要跳起来,一行却是皱眉不语。

“南宫说能害我外公,就能害师父你,你们都是挡在他头上的人。”梁令瓒道,“这一路可有什么不寻常的事,不寻常的人,可有人要害师父?”

后面的话是问大相和元太的。大相和元太彼此看了一眼,努力思索:“不寻常的事,不寻常的人……没有啊……”

“师父有没有哪里不舒服过?生病头疼什么的……”

话没说完,元太就道:“这个有!来时,就在这幽州城里,师父也不知道是水土不服还是怎地,一顿上吐下泄,好几日上不得路,后来还是有个人送来一味好药,名叫酒萸肉,这才治好了。哎呀!”

说到这里,元太一拍大腿,大相也笑道:“是,我们都忘了,这人还是小瓒你的熟人呢。”

“我的熟人?”梁令瓒一愣,“谁?”

“他说曾在洛阳国子监和你同过窗,还说你能入洛阳国子监,还是他的功劳呢。不然,我们能信他?谁送来的药都给师父吃?他是叫什么来着?”元太费力地思索,“叫崔……崔……崔什么来着?”

梁令瓒全身的血液在这一刻都凉了下来,声音发哑:“崔子皓?”

“对!崔子皓!”元太一拍脑袋,笑道,“他说你一听就知道,果然!”说完才发现梁令瓒脸色不对,白惨惨的,映着火光很是吓人,他正想问问怎么了,梁令瓒已经扑上来抓住了他的衣襟:“那是崔子皓!崔子皓!他给的东西怎么能给师父吃?!师父吃了吗?”

元太给她吓了一跳:“吃、吃了啊,不吃,怎么好得起来?他说这药清热解毒,对上吐下泄之症再妙不过。这一路上不知换过多少地方,师父一直在吃着它,才没生病……”

梁令瓒已经快要哭出来了,“那酒萸肉在哪里?在哪里?!”

陈玄景拉开梁令瓒的手:“冷静。越是这种时候,越急不得。”他向三人解释:“崔子皓是南宫说的外甥。这酒萸酒只怕有问题,若还有,请师兄速取一些过来。”

大相元太一听说,脸色顿时也变得煞白,忙不迭跑去马车上翻找,很快取了一只小瓷钵。

梁令瓒一把夺过,但手指不知道为什么却不听话,哆哆嗦嗦一直打不开塞子。一行道:“阿弥托佛,痴儿,生死有命,莫急莫忧。”

一只手按在她的肩头,是陈玄景。某种力气仿佛透过他的手渗进她的肌肉,涌进她的肺腑,她深吸一口气,拔开了塞子。

只见里面的东西还剩一小半,像是小片的果肺腑,呈一种深郁的黑色,嗅起来有股酒香,又有股果香。

她不懂得辩认药材,但陈玄景应该懂得,便把瓷钵递给了陈玄景。陈玄景果然也没让她失望,拈起一片细闻、细看,还尝了一尝——梁令瓒吓得一把抓住他的胳膊,陈玄景道:“放心,这是用山茱萸晒干后用酒炮制而成,确实是清热解毒,对倾泄有奇效。”

梁令瓒愣住了:“无毒?”

“微毒。”

梁令瓒立刻紧张:“还是有毒?!”

“俗话说是药三分毒,大多药皆有微毒,不多吃、不常吃,便对身体无碍。”陈玄景向一行道,“明日入城,大师不妨让大夫请个脉,看看身体有无大碍。”

这话一说出来,梁令瓒、大相、元太三个人长长地松了口气,才算得以正常呼吸。

“可这崔子皓好端端跑过来送趟药,算什么呢?”梁令瓒还是觉得奇怪,“改邪归正?弃暗投明?善心大发?”

元太忙道:“据他说,他家本就是做药材生意,他正在幽州城巡查铺子,知道师父身体欠安才上门送药。不算是巴巴地送来,应该没问题吧?”

大相道:“咱们快别自己吓自己了,老实说,这酒萸肉要有问题,师父只怕早就——”

梁令瓒用力瞪他一眼,把他底下的话瞪回去。

这两个徒弟,从小到头,明明比梁令瓒高出一大截,却被梁令瓒管得服服帖帖,多年未变。一行看着,摇摇头笑了笑。

夜已深,大家各自找地儿靠着凑和睡一晚,梁令瓒要赖着挨在一行身边,把京城的事有的没的告诉一行,又说起她做的水运浑天仪。一行听着,看着她因奔波而益发显得只有巴掌大的面颊,忽然道:“小瓒,你可曾想过,我终有离你而去的一天?”

梁令瓒正说得兴致勃勃呢,陡然被浇了一盆冷水,咕哝:“师父这话说的,好像没离开过我似的?”不过自己想了想,又笑起来,“不怕,我会找到一行,缠着一行,一直跟师父在一起!”

一行轻轻叹了口气:“我说的不是生离,而是死别。”

“我才不要呢!”梁令瓒拒绝去想这个问题。这个问题太可怕了,就像一道万丈悬崖,她只是在边上看一眼,就觉得无法呼吸,“师父你这么年轻,又一向修身养性的,至少能活八十年,不!一百年!活成神仙!我就马马虎虎活个七八十年吧,到时候师父成仙,我和大相元太就抱着师父的大腿鸡犬升天!”

一行摇摇头,微感好笑:“那还有陈玄景怎么办?”

梁令瓒脸微红,好在佛堂昏暗,谁也谁不清。她悄悄望了一眼陈玄景,陈玄景在那边靠在柱子上,即便是靠也靠着半向直挺,更显得长腿横陈,像是感觉到她的视线,抬眼向她望过来。

视线一定是有形质的吧?

这一道视线的形质是暖暖的,像此时的火光。

梁令瓒即刻把头埋起来睡觉,心里面想的是——

若天上没有陈玄景,升上去也没什么趣儿啊!自然也得带上他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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