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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三章 金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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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位,国子监是教学育人之所,不是动刀枪的地方。”李静言开口,“有话好说,不可冲动。”

后面一句话,他是盯着源重华说的。

源重华就像一只出笼的兽,那腾腾的杀气怎么都按耐不住,李静言低声道:“出了乱子,你怎么向大哥交代?”

源重华一顿,咬了咬,忍不忍,把枪扔给了属下。

卫军们也撤了长枪,捕快们见好就收,立即回刀入鞘,同时暗暗出了一身冷汗,原以为只是来抓个贼,早知道怎么样也样叫上严捕头一起。

“其实在这里就可以有分晓,何必一定要上公堂呢?”梁令瓒道,“其实我也有证据,能证明我没动过这镇纸,并且,还能知道是谁动过这镇纸。”

“信口开河,胡说八道!”崔子皓道,“周大人,别让他拖延时间。”

李静言微微皱眉:“崔子皓,慎言。既然梁令瓒自有办法自证,何妨让他一试。”跟着道,“梁令瓒,你有什么办法?”

“请等一等。”

“等什么?”

“等一样东西。”

崔子皓哈哈大笑:“司业大人,都说了他在拖延时间了,你偏不信!”

话音落地,宋其明几乎是连滚带爬地跑了进来,他养尊处优惯了,难得这样剧烈活动,眼睛上的水晶镜片都跑歪了,气喘吁吁把手里的瓷瓶交给梁令瓒,饶是如此,还是要放一放狠话:“你们……你们都给我看……看好了……小瓒,小瓒可是一——”

“多谢宋兄!”梁令飞快把他按在椅子上,盯牢他的眼睛,“有劳宋兄,宋兄好好歇息。”

宋其明反应过来,连忙捂上嘴。

梁令瓒问道:“请问方才是谁在我的笈箱中找到这镇纸的?”

一名卫军出列:“我。”

“好。”梁令瓒点点头,又问:“请问还有谁碰过这镇纸?”

众人都摇头。

崔子皓不耐:“你还想拖延到什么时候?”

梁令瓒很好脾气地解释:“总要问清楚,一会儿才不会搞错了。”

她打开瓷瓶的塞子,缓缓将瓷瓶里的东西洒向白玉镇纸。自瓶口里流泄而出的,是极细的粉末,晶亮如金,轻盈如尘,温柔地覆在镇纸上,像是给这只白玉蟾蜍鎏了一层金。

崔子皓不知道梁令瓒要做什么,但梁令瓒神情太镇定,让他莫名有丝慌张,喝道:“我告诉你,这镇纸可是我舅舅的,你要弄坏了一分一毫,把你卖了都赔不起!”

梁令瓒好像没听见,轻轻吹了一口气,尘飞如雾,白玉蟾蜍上的金粉飞起,只留下浅浅一层附着在上面,现出淡淡的纹路。

宋其明一脸惊奇,凑过去细看:“这是什么?”

“指纹。”梁令瓒解释,“只要手碰过的地方,一定会留下印记。尤其是做坏事时,人心里往往很紧张,手心自然会出汗,印记就更明显。天上没有一颗完全相同的星星,人手上也没有一根相同的指纹。我们只要一个个对比,就知道还有谁动过这镇纸了。”

“哟,小子有点脑子嘛。”源重华挑了挑眉毛,下巴一点那卫军,“你,过来把手印摁了。”

卫军照做,沾着印泥,十枚指纹一个个清清楚楚地印在纸上。

接着,梁令瓒把自己的指纹全摁上去,然后拿着那张白纸给崔子皓。

崔子皓拒绝:“我的镇纸上有我的指纹,再正常不过,有什么好验的?”

梁令瓒道:“非也。不是要证明上面有你的指纹,而是为了验出上面是不是有第三个人的指纹。要是有第三个人,贼就是第三个人。但要是没有第三个人……”

“那贼就是你!”宋其明抢着道,脸上放光,“贼喊抓贼!”

“你血口喷人!”崔子皓厉声,但看着递到面前的白纸,脚下却不由自主后退一步,仿佛那张白纸会咬人。

宋其明道:“你要真清白,为什么不敢摁手印?!”

“我是失主,为什么要查我?”崔子皓拉住周县尹衣袖,面上难掩惊慌,“周大人,快替我作主!”

周县尹未及口,源重华已经一声暴喝:“抓了他的手摁!”

两名卫军上前,捉住崔子皓。

“我不要!我不要!”崔子皓挣扎,“就是那贱奴偷了我的东西!你们应该抓的人是那贱奴!放开我,我不要,我不要——”

可他哪里是卫军的对手?两名卫军抓着他,就像老鹰抓小鸡似的。崔子皓使出吃奶的力气挣扎,汗迸了满头,十个指印,还一个不落地留在了纸上,一枚枚鲜红无比。

崔子皓怔怔地看着指印,再看看边上的白玉镇纸,忽然暴起,只是手还没有碰到镇纸,便像是落进了一把铁钳中,源重华扼住他的手腕,阴阴笑了,“好啊,这是要毁灭证物吗?不错,不错,你本事很大,耍猴耍到我面前来了,当本大爷很闲是吧?拉本大爷来陪你演戏?!”

“不,不,不——”崔子皓脸色惨白,满口喊,“周大人救我!周大人救我!”

周县尹咳嗽了几声,“这个……其实一副镇纸而已,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国子监的规矩,偷盗超过五两银子以上者,革除学籍,扫地出门;陷同窗于不义者,受鞭刑三十,革除学籍,扫地出门。”源重华眼中带着嗜血意味,“绳衍厅的鞭子,已经落满了尘,崔子皓,多谢你,今日可以让它活动活动筋骨了!”

“不……三十鞭,我会死的!”崔子皓不敢置信,“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都是梁令瓒,都是他逼我的!我在率性堂已经两年了,拼命努力才得了第十名,可是,可是,可是他这贱奴冒了出来,我就什么都不是了,我两年的努力 ,就什么都不是了!梁令瓒,是你!一切都是你的错!你一个下人,一个杂役,竟敢爬到我的头上,毁掉我的前程!你才该挨鞭刑,三十鞭,往死里抽!”

他的脸色惨白,脸颊上却有可怕的潮红,眼珠子死死盯着梁令瓒,好像恨不得把视线变成钉子,全扎进梁令瓒身体里。

这大概就是……恨吧?

师父跟大相元太讲经,说起过“恨”,“恨”是有部小烦恼地法之一,法相宗随烦恼之一,内怀怨结,故名为恨。

师父当时说过一个比喻:恨像火焰,能炙干一个人的内蕴。恨令人愤怒,令人痛苦,令人盲目。

那个时候,梁令瓒在一摆弄浑仪造型,一边耳朵进,一边耳朵出,既听不明白,也不想明白。可此时刻,看着崔子皓的模样,忽然懂了师父的话。

“恨是错的,你恨我也没用。”梁令瓒看着崔子皓的眼睛,“如果你是第九名第八名,或者干脆就是头名,你的烦恼是不是都没有了?如果硬要恨的话,就恨你平时不够努力,或是天资实在有限吧。”

崔子皓死死地瞪着她,喉咙里“嗬嗬”作响好像恨不得咬下梁令瓒的一块肉。

梁令瓒拿起那张印满指印的白纸,叹了口气,“金粉虽然能显出些许纹路,但真要辨认起来也不容易,何况指纹覆着指纹,即使有你的指印,我眼力虽好,也不一定辨得出来。”

崔子皓眼睛全红了,蓦地发出一声喊叫,这喊叫声似凄怆似怨怒,简直像是野兽发出来的,他挣脱了源重华,向梁令瓒扑了过来,双手掐住了梁令瓒的脖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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