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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六章 酒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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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哈哈哈,原来你已经是生徒了!”

小半个时辰后,南市酒坊长兴楼的雅间里,宋其明捧着酒杯,脸上已经泛红,揽着梁令瓒的肩,“这下好了,以后我们就是同窗了!哈哈,你放心,在国子监,我罩着你!各位,看到吗?梁令瓒,我的好朋友,好兄弟,以后就是自己人啦!”

在座的生徒们都是和宋家两兄弟走得近的,闻言纷纷举杯:“宋兄的朋友,就是我们的朋友!来,喝一个!”

梁令瓒端起酒杯,正要喝,严安之忽然按住杯口,吩咐小二:“换果浆。”

梁令瓒问:“有没有漉梨浆?”

小二上了漉梨浆,梁令瓒欢喜地喝上了。严安之这才起身,举杯,道:“诸位,梁令瓒和我兄弟一般,他年纪小,性子也顽皮,今后我不在,还望诸位多多照拂。”

严安之这番话,份量和宋其明的又大不相同,大家站起来,郑重地一饮而尽,梁令瓒也跟着把一杯漉梨浆都喝了,学着大家的样子亮杯底,觉得很是好玩。

宋其明拉拉她的袖子,低声道:“去给大表哥敬酒,多灌他几杯。”

“为什么?师父说,饮酒伤身啊。”

“大表哥身体好,伤不了!快去,机会难得,不灌醉,怎么套得出大表嫂在哪里呢?”

“咦?大表哥成亲了?”

“没有,是定亲,定亲,但大表哥死活不开口,我爹娘只知道姑父和姑姑从小给大表哥定了门亲,却不知道定的是哪一家,这话只能从大表哥嘴里掏了!”说着,把梁令瓒往严安之身边一推,“加油,看你的了!”

拿漉梨浆去跟人家拼酒,梁令瓒觉得很不厚道,但敬到严安之面前,严安之二话不说,酒到杯干。

宋其明趁机问起大表嫂,严安之声音稳定:“时机未到,天机不可泄漏。”

“其实根本就没有吧?你随口说说的吧?”宋其明抓耳挠腮,“要是真有,捂这么牢干嘛?谁还会抢你的?早说出来,早些把婚事操办起来啊,可别耽误了人家姑娘!”

“为时尚早。”

“哪里早了?你都二十了喂大表哥!”

严安之端着酒杯,不待人敬,一仰首,自饮了一杯,目光有意无意扫过梁令瓒,“对她来说,还早。”

不知他是不是喝得有点多了,梁令瓒只觉得这目光不像平常那样锋利,倒有一丝柔和的味道。

宋其明自然不满意,一杯又一杯,接着刨根问底,结果什么也没问出来,先把自己喝趴下了。

众人七手八脚,把他抬回国子监去,严安之向梁令瓒道:“走吧我送你回家。”

梁令瓒连忙把头摇得像拔浪鼓:“我我我我不回家,我还要去绣坊接妹妹。”

“那便送你去绣坊。”

“不、不用,绣坊离这儿很近的……”

“我送你。”严安之意外地坚持,不容拒绝。

其实还有喝得有点多了吧……梁令瓒默默想。

国子监里有宵禁,入夜之后生徒们不得出门,是以宋其明请假出来,都是趁白天。现在正好是黄昏,夕阳像一枚鸡蛋黄,悬在前方的街道上,周围熙熙攘攘,大多是白天进城采购年货、此时满载而归的农人们。

他们的担子里有花布、有吃食、有泥人儿……虽然不值什么钱,但每个人的脸上都很满足。

夕阳照在他们的脸上,他们的脸好像在发光。

“小瓒,你小时候过年,可有什么想要的东西?”严安之忽然问。

梁令瓒想了想,摇摇头,她好像没什么想要的,要么是想好的爹会给她弄来,要么是爹弄不来,她自动就不想要了。

“我小时候有一条狗,那是过年时我爹给送给我的。”夕阳的颜色很暖,把严安之的脸色都照暖了,神情比任何时候都柔和,“那是一条小狼狗,爹说,等它长大了,可以陪我去打猎。可是,我没有等到它长大……年节之时,盗贼出没,有一伙闯进了我家,它被一棍打死,家里的钱财也被抢劫一空,就连母亲的救命钱也被抢走了……”

梁令瓒怔住,她在宋家的时候,隐约听说过当时宋璟被贬楚州,亲族多遭贬谪,严安之的母亲是病逝,夫妻情深,父亲不久也随之而去,却不知道是因此而起,“所以你才要去当捕头?”

国子监会考每年一度,一般都在春天上祀节前进行。会考合格者,或进入下一座学馆修习,或结业走上仕途。国子监生徒非富即贵,严安之又是宋璟外孙,按说应该入太学修习,即便要结业,也应该在明年会考之后,拿着国子监司业的荐书去礼部报道,单是冲宋璟的面子,至少也是个六品中上的官职等着他。

但严安之既不参加会考,前去就职的,只是一名捕头。

捕头属于“吏”,没有品秩,不入官阶,同窗们都不知道严安之为什么要执意如此,方才上在席上,还有人忍不住劝严安之回头是岸。

“聂捕头暴病,又正值年关,偷抢窃盗层出不穷,县尹本来是请我暂时帮忙,但我想过了,与其等到结业与吏部等一个坐在衙门里的闲职,不如手执横刀守卫一方百姓。”严安之微微仰起头,看着天边的落日,看着来来往往的行人,“我发誓,有我严安之在一日,洛阳便太平一日。在我的眼皮底下,宵小若敢横行,我就要叫他付出十倍百倍的代价……”

夕阳最后的光芒落在他身上,仿佛为他镀上了一层金色光芒,像庙里面佛像们的金身。他回过头来,目光深深,眸子里好像有很多很多东西,只可惜梁令瓒一样也看不懂,就这样大眼瞪小眼和他对视半晌,严安之忽然微微一笑:“傻。”

也不知道是说自己,还是说梁令瓒。

隔得近,梁令瓒闻着他气息间的酒气,心想:大表哥喝醉了还真是不一样。

严安之问:“小瓒,你可有想过将来?”

梁令瓒摇头。

“那为何要进国子监?”

“学算学。”

“学好又如何?”

“做瑞轮蓂荚啊。”

“做出又如何?”

“……”梁令瓒答不上来了。为什么学算学,为什么要做瑞轮蓂荚,其实说来说去,最根本的,应该是她没有找到比这更有意思的事。

就是喜欢,就是想做,那么,就努力去做,一往无前。

严安之没有等到她的回答,但看到了她眸子里的光。

夕阳投进她的眸子里,那两烂瞳仁好像是最明亮的水晶镜,折射出最最灿烂的眸光。

“也罢,反正你还小……”严安之说着,停下脚步,“去吧。”

绣坊到了。

今天不是从国子监出来,难得地走了前门。进门前,梁令瓒回头,就见严安之一直站在对面,注目,没有离开。

喝那么多……一个人回家不要紧吧?

然而又一想,那不是别人,那是大表哥!别人可能有事,大表哥绝不会有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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