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田仲中了案首,王家村狠狠热闹了几日,不过再大的热闹随着时间也会过去,没几天,王家村又恢复到原来的宁静,村民继续日升而出,日落而归,忙时干农活,闲时敲石头。
而田仲,也从中县试的喜悦中走出,投入到院试的紧张备考中。
院试,童试的最后一场,也是正式科举的第一场,更是取得秀才功名,踏入读书人行列的关键。
非秀才不足以称读书人,这几乎是天下读书人默认的规定。
因此得知田仲要考五月的院试,不仅王夫子,就连里正,都对此重视不已。
当然里正虽然重视,却也只能干看着帮不上什么忙,所以最后这帮田仲考院试的活,还是落到王夫子身上。
好在王夫子身为夫子,本就热衷于传业授道,又遇到田仲这样的良才,更是欣喜不已,因此不但不觉得辛苦,反而干劲十足,誓要让田仲这个秀才出在他手里。
这日,田仲正在王夫子的书房背书,就看到王夫子抱着一摞书气喘吁吁的走进来。
田仲忙放下书,走过去,把书接了下来,然后又转身拧了个湿布巾,递给王夫子,调侃道:“您这是抱了什么宝贝,弄的这一身大汗?”
王夫子接过布巾,随手擦了擦,对田仲得意的说:“你小子还真说对了,这些书还真是宝贝,这是府学这次为了那些重考的印的内部书籍,老夫知道后,特地去府学找我那三弟要的。”
田仲听的心中一暖,知道因为今年重考者众多,王夫子定然是怕他输在准备不足上,才想尽办法通过人脉替他搜集资料。
想到这,田仲对王夫子躬身行礼道:“劳先生费心了,晚辈感激不尽。”
“快起来,你这是做什么,”王夫子连忙扶起田仲,笑着说:“不过是帮你搜些书籍,想让你考的更顺些,说实话,往年老夫倒是也想如此,只是村里那帮孩子实在不争气,老夫那是有力气都没处用。”
说完,王夫子就拉着田仲走到那摞书旁,兴奋的向田仲显摆他刚从府学淘回来的这些书。
“看这本,这是近三年以来官府所有的小报,不愧是府学,就是家大业大,人手多,居然安排人每天专门去官府抄,还汇编成册。”
“看这本,这本是李学政所做的所有文章诗词,呵,居然连他当初考乡试,会试殿试的文章都有,府学这帮人人脉还真是广啊。对了,李学政是谁你知道吧,就是本省的提督学政,也是此次院试的主考官,所以田仲你无论如何也要把这本好好看看,最好能多揣测一下。”
………
“再来看看这本,这本整理的是前朝的庚辰变法,嗯,看这旁边的注释,肯定是府学的姓钱那家伙写的,这家伙天天研究庚辰变法,天天给庚辰变法写注释,可能当年制定庚辰变法的那位都没他想的多!”
田仲听了,噗嗤一下笑出声来。
王夫子自己也笑了,说:“你别觉得老夫瞎说,姓钱的那家伙最爱咬文嚼字,弄一句话,恨不得研究出个子丑寅卯出来,他又偏爱研究庚辰变法,可不是要把它研究出花来。”
田仲听了,更是笑的眼泪都差点出来了。
良久,田仲才止住笑,有些奇怪的问王夫子:“您不是说这庚辰变法是前朝的么,怎么府学还会这么重视他,让人专门研究,还印成书?”
“因为科考要考啊,而且还几乎是科考最常考的内容。”
“什么,这不是前朝的变法么,怎么现在还常考?”
王夫子笑道:“就知道你失忆肯定记不得了,这庚辰变法虽然是前朝的,可弄这庚辰变法的人,可是和本朝大有关系。”
“和本朝有关系?”田仲疑惑的问。
“当初进行庚辰变法的,是前朝末年三杰之一的丞相赵承,而这位丞相大人,就是当今圣上的先父,如今的先帝,正在皇陵埋着,你说这庚辰变法重不重要,科考考不考?”
田仲听了恍然大悟,连连点头,说:“自然是要考的。”
皇帝老子的功绩,那肯定得大书特书,怎么能不考呢!
不过随即田仲疑惑道:“先帝不用避讳吗?县试前怎么没听您提过。”
王夫子笑道:“这位现在还不用避讳,虽然如今圣上已登基三年,可礼部还没有弄完圣上的宗庙,甚至连这位的追封都没弄完,所以这位先帝爷其实还称不上先帝,只能是前丞相,所以哪怕直称名讳也无妨,算不上犯忌讳,当然,在外面最好就不要说了,省得有人借机生事。”
礼部干活向来出了名的慢,一个名号争论个十年八年都是常事,看来他科举的时候,肯定不用考虑避先帝名讳的事了,田仲放下心来。
“对了,刚才听到您提前朝末年‘三杰’,是怎么回事?”田仲好奇的问道。
“哈哈,就知道你小子好奇。”王夫子摸了摸胡子,说:“这你可算问对人了,虽然老夫才疏学浅,不曾进入过朝堂,可老夫活的久了,有幸曾和这三位生在同一年代,当初他们闻名天下的时候,老夫正在科考,自然和现在你一样,为了院试努力打听朝堂的信息,以便猜测考官考什么,所以还是知道不少的。既然你想听,老夫就给你说道说道,反正这事离现在不远,在朝堂上的影响还在,以后你万一有幸进入朝堂,也不会两眼一抹黑。”
田仲忙扶王夫子坐下,自己也了个凳子,坐在旁边作洗耳恭听状。
“要说这‘三杰’,还得从前朝灵帝和桓帝说起,说起这两位帝王,唉,不提也罢,大兴土木,宠信宦官,偏爱女色……总之,这两位,在位就没见过干一件好事。当然也不能这么说,其实桓帝还是干过一件好事的,那就是生了一个好儿子,后来的成帝。
这位成帝本来不是太子,甚至连嫡子都算不上,只是因为年纪小,当时宫里的宦官掌权,宦官又和太子不和,才在桓帝去世后,害了太子,拥立他继位。
只是这群阉党怎么都没想到,他们本来想立一个好控制的,最后却亡在这位手里。
这位成帝初继位时极为老实,甚至有些愚笨,宦官们见他年纪小,又不大聪明,很快就不大管他,忙着作威作福去了。
可这群阉党却不知道,成帝年纪虽小,却是个心里有成算的,而且,他身边还有三位俊才。
这第一位,就是刚才提到的赵承,赵承本来是寒门出身,自幼丧父,由寡母带大,后来中了进士,才进了翰林,只是当时朝廷都乌烟瘴气,何况翰林,他出身寒门,更是被排挤的厉害,后来不知怎么,就成了成帝还是皇子时侍读。
而这第二位,就是成帝的另一位侍读,前朝有规定,凡皇子,皆有两位侍读,一文一武,而另一位,自然是武侍读,当时的信武侯田靖。只不过这信武侯听着好听,据说还是战国名将田单的后人,可当时的人都知道,这信武侯府没落的很,因为其祖父父亲战死沙场,这信武侯,其实是个遗腹子,不过是桓帝为了安抚边关将领,才随手给的。
而最后一个,就是当时的闻名天下的风流才子,傅书。至于最后这个,其实朝堂上的人也不知道,他是怎么认识成帝的,这事,大概也就那三个人清楚。
然后,让天下人都没想到的是,成帝就靠这三个人,弄死了当时权倾朝野的大太监胡忠。
事后,朝中才传出来,原来当时成帝和赵承负责定计,田靖收拢了他父亲的旧部负责执行,而傅书,则开了个诗会。”
田仲瞪眼道:“诗会?”
王夫子尴尬的笑了笑,说:“当初傅书风流倜傥,才名天下皆闻,人皆爱之,世人都以能参加傅书诗会为荣,大太监胡忠大字不识几个,却最爱名声,你说傅书开个诗会,要是送张帖子给他,他会不会参加?”
田仲嘴角抽了抽,这还要问么,肯定去啊!
“可是,要只是这样,这三人只能算是有从龙之功吧,当不起‘三杰’这评价吧?”
“这是自然,天下从龙之功者众多,要都是人杰,这人杰也太不值钱了。成帝除了大太监胡忠后,又趁机清除了其党羽,大权在握后,就开始任贤用能,没几年,朝堂就蒸蒸日上。当然对于拥护自己的三人,成帝也给予恩典,三人因此逐渐身居高位。三人受成帝知遇之恩,也忠心耿耿,一心为国。那时,天下渐渐稳定下来,百姓生活也好了很多,因此成帝被誉为中兴之主,天下人都期盼,成帝可以再开盛世。只可惜………”
“怎么了,难道后来他又变昏庸了?”田仲忙问道。
王夫子叹了一口气说:“没有。”
“没有,那太好了,那后来怎么了?”
“他死了。”
“什么?”
“英年早逝。”
田仲:………
我去,还能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