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涛真的不知道该与父母说些什么,不知道怎样使他们满意。又是个流感的季节,天地公司几乎无人幸免。
宿舍里大伟与小东发了烧,小东尤为厉害,孙涛和大伟尽力照顾他。都是出门在外的人,大家相互照应。孙涛一直得意地说自己身体最好,可以抵御感冒病毒,不过几天后他也发起了烧。
孙涛病得没有特别严重,所以他说不需要他们请假陪他。孙涛迷迷糊糊地起来为自己做了锅稀饭,又回到床上躺下。
现在孙涛已经不失眠了,他将自己的正常状态调整回来。赵凯近来没有再到他们公寓玩,但他曾主动给孙涛打过电话,说技服内部搞的party,问孙涛要不要来,孙涛找了个客观理由委婉地拒绝了。
孙涛想赵凯这人果然大量,他愿意恢复与自己的友情。孙涛并不是小气量,他只是想让自己的病态再恢复一阵,以后他会与赵凯保持从前的友谊的。
孙涛躺在床上闻到了焦味,他煮的稀饭烧糊了。孙涛连忙起来处理一片狼藉,他听到敲门声。孙涛去开门,惊讶地看到赵凯站在门口。“听说你病了…”赵凯笑着说。“…没事…”孙涛回答。“…”“什么糊了?”赵凯抽动着鼻子问。
“稀饭…”他们一同来到厨房,赵凯一边挽起袖子帮忙擦掉炉子上的米汤一边说:“你休息吧,我帮你收拾。”两个人都显得手忙脚乱地清洁好厨房,赵凯又说:“你赶紧躺到床上休息。”
“不用…”孙涛不知该说些什么。“你发烧嘛?”赵凯问,并没伸手摸孙涛的额头。“不太烧…”孙涛机械地回答。后来他们都坐在孙涛的屋子里,赵凯突然又站起来说:“对了,我再给你熬一锅粥吧。”
赵凯再次来到厨房,他利索地将两把米放到锅里,放满水,然后将锅坐到炉子上。“你午饭想吃什么呀?我去给你买来?”
赵凯在厨房里冲孙涛喊:“粤味的东西你喜欢吗?清蒸鱼、皮蛋瘦肉粥、鲍鱼粥什么的?”孙涛也跟着来到厨房,他回答:“不用了,我就想吃没味道的,家里煮的东西。”
孙涛比先前放松了些,也已经控制好自己的情绪,继续说:“你们那儿那么忙,你跑来干吗,赶紧回去吧。”
“不用你操心。”赵凯噎了他一句。孙涛没再说话。赵凯待了很久,他先动作麻利地给孙涛做了碗西红柿面,然后对孙涛讲去西藏出差的见闻,及公司两个总裁在成都被劝下,没敢入藏的前前后后。
临走的时候赵凯将煮好的粥盛出来,摆到饭桌上。他说后天他要陪彦老板去香港,估计一个星期后才能回来。
赵凯走后,孙涛对着那碗稀饭出神…孙涛上班后,他觉得自己好像有毛病似的,每每经过技服部,哪怕听到技服这两个字都心悸,更不要说听到赵凯的名字。他现在确定赵凯是自己命中的克星,他只怕有一天小命都会断送在那个混蛋手里。
宗雪来到天地公司,据说是替赵凯取什么东西。几个技服的小伙子簇拥着她,孙涛看到他们主任眉开眼笑地与宗雪说笑。
那天宗雪打扮得异常漂亮,连机房那些年轻美丽的女孩子也露出嫉妒的眼光。孙涛在销售大厅里为一个客户办理合同手续,偶尔抬头看看不远处的宗雪与主任。
主任离开后,宗雪向孙涛走过来,甜美地笑着说,hi,孙涛,上次在我们家吃饭,史小东,大伟他们都去了,你怎么没来呀?孙涛尴尬地笑笑说:有事。
宗雪又说下次你一定来啊!孙涛回答:没问题。孙涛依然记得上次赵凯家吃饭的事,大伟他们问过孙涛为什么不去,孙涛没告诉任何人,赵凯根本没邀请过他。
一天孙涛听主任与总裁谈话,说到从经营部临时抽去两个人到兰州分公司,孙涛突然想到自己应该离开天地公司,去哪里都行,无论工作好坏,无论条件优劣。
惹不起,躲得起,离开这里,退一步,海阔天空。当经营部的成员知道孙涛要去兰州分公司的后,周燕将已经走出公司大门的孙涛悄悄拦下,她问孙涛为什么要去兰州分公司,那里条件不好,待遇也不好,孙涛笑着做出无可奈何的样子说:老板派的任务,没办法。
周燕又问去多久,孙涛说少则一个月,多则一两年或更长,要根据分公司成立的情形而定。前一阵,孙涛失眠症最厉害的时候,周燕一直对他嘘寒问暖,可孙涛总与她保持距离。
孙涛从来不喜欢她,他更不会在自己失落时找个临时慰藉的人。此时孙涛看到周燕眼睛的失落与惆怅,他对此非常熟悉。孙涛笑着,用轻松的口吻对周燕说:“过两天来兰州玩儿吧,我请你吃拉面。”
周燕敷衍地笑笑,说:“等你先熟悉了那里再说吧。”“我女朋友也在兰州,她对那里很熟。”孙涛说完这句没给周燕反应的时间,接着道:“我还有事儿呢,先走了啊。”
孙涛头也没回地往大街上走去,他想自己这样对待一个曾给过他许多帮助的女孩子,算是仁至义尽了。周燕可能难过一阵,但她会彻底死心。长痛不如短痛,那种被喜欢的人若即若离的暧昧态度折磨的滋味,孙涛自己是受够了。
赵凯回到公司后,中午与经营部的东海一起到外面吃饭,东海无意中提到孙涛很快去兰州的事情。
赵凯顿时无心用餐,他连忙找个机会给孙涛打了电话,孙涛电话里很不客气地说他自己喜欢去兰州,他在北京待腻了。赵凯回到公司,他将孙涛拉到外面的小花园里,猴急地问:“我就不明白你为什么要去兰州?!”
孙涛没回答他,他点燃一只香烟,深深地吸了一口。“你以为那地方好去?原来兰州办事处的经理是当地人,现在公司想把人家踢开,想先升级办事处为分公司,派你们几个去。
我敢打赌,过不了几天你们全得灰溜溜地回来,当地人的势力大着呢!”孙涛轻皱着眉头,凝望赵凯。他还是没说话。“你是不是以为那里能升官呀?”赵凯几乎被孙涛的沉默气疯了。孙涛突然笑笑,他摇头,又低下头。
“你为什么要去呀,你总得说个理由吧!”孙涛抬起头时,他惨白的脸色带着点不自然的红润,双眼有些朦胧。“为你!”孙涛低声却有力地回答。“…”赵凯哑口无言。“…我喜欢你。”
孙涛凝视着赵凯的眼睛又说了一句。他觉得自己的鼻子发酸,眼睛发涩,他低下头,扔掉抽了两口的烟卷,然后转身离开了赵凯。孙涛从公司的旁门进去,快步走到最近的一个洗手间,他冲进隔板里,拉上门闩,任凭眼泪默默地流出来…
孙涛记得自己上一次哭还是高考过后,在黑暗的街心花园里,以后他再没哭过。孙涛曾以为自己的泪腺功能早已丧失,他从不为别人的故事哭,对于自己的故事,他连一点心痛也没有。
可现在孙涛却抑制不住泪水横流。不过几秒钟之后,孙涛收起了眼泪,他想到现在是上班时间,他不能让其他人看到自己发红的眼睛。
孙涛擦干泪水走了出来,他洗了一把脸,抬头看到镜子里的自己还算正常,然后他抽完一只烟,回到了经营部,有说有笑地与大家忙碌起来。***
那天赵凯早早回到家,他坐在沙发上,边吸烟边若有所思。宗雪一进门就注意到赵凯的反常,她问他怎么了,赵凯没理他,宗雪又问他为什么发呆呀,赵凯说,我在自己家发呆你也有意见?宗雪没答理她。
已经两个月了,宗雪发现丈夫常常按时回家,可情绪十分低落。起初她还关切地询问,她想是不是工作中的不顺利,可赵凯用话噎了她几次后,宗雪再没问过他。
宗雪姐姐告诫她,男人都是这样,你越对他好,他越上脸,你别理他,臊着他,他就舒坦了。一次赵凯卧在沙发上,要求正忙着整理房间的宗雪给他冲一杯茶,宗雪说你自己长着手,自己倒呀。
赵凯上来就骂了一句:你丫真无情无意。宗雪冲赵凯喊:感情都是相互的,你对我有情义嘛?婚后宗雪越发感到赵凯是个不值得同情,不配得到温情的男人。
书上说男人美不得,男人比女人还不禁惯。宗雪现在深有体会。过了一会儿,宗雪想应该做饭了,她问赵凯她那条在家里穿的休闲裤哪去了,又问烧水壶在哪里,赵凯突然冲她回答:我又不是替你看守水壶,看守裤子的。
宗雪当时就翻脸了,骂道:赵凯你吃错药了,你回答不知道就行了吧,你怎么不说人话呀!赵凯没有还嘴,他掐灭烟头,对宗雪说他今天晚上有事出去,让宗雪自己吃饭。
宗雪回答:她也有事,她和小叶她们出去吃饭,晚上可能住在她父母那里。宗雪负气地先走了,赵凯接着坐在沙发上发呆。赵凯一点也没生宗雪的气,他根本没去想刚才与宗雪拌嘴的事情,他此时满脑子都是下午孙涛和他说话的情景。
他知道孙涛哭了,尽管他没亲眼看到。孙涛的话语让赵凯震惊,孙涛痛苦的表情让他心潮澎湃,他从不知道一个男人的忍耐与悲哀是那样的惊心动魄。
孙涛走后,赵凯狂喜的兴奋起来。那日在孙涛宿舍的尴尬后,赵凯陷入恐惧、失望和痛苦的煎熬中。
他要求自己不再与孙涛有单独相处的机会,可他无论如何做不到。现在烟消云散,但赵凯不知道下一步他该如何行事。天色已晚,赵凯站在暮色里拨通了孙涛的电话:“我想和你说几句话,你能下来嘛?我在车里等你。”
赵凯问着,他握住电话的手已经出汗。“…你电话里说吧。”孙涛的声音听着是那样的冷漠。“电话里说不清。”赵凯回答。“…”那边沉默了片刻。“我不想出去了,你要愿意就上来吧。”
孙涛依旧冷淡的口气。赵凯没再坚持。他上了楼,孙涛神色祥和地为他打开房门。孙涛好像刚洗过澡,头发湿漉漉,尤其是前面的头发伏贴在额头上。
他穿着睡裤,上面套着蓝色宽大的绒衣,赤着双脚。赵凯闻到他身体上传来的淡淡的香皂或者洗发液的气味。赵凯进屋后,四下看看,问:“大伟他们呢?”
“大伟现在经常住他女朋友家,好像是快结婚了吧。”孙涛笑着回答:“小东泡妞去了,估计马上回来了。”赵凯没再说什么。他感觉自己手脚发凉,浑身有发抖的趋势。
孙涛已经走进他的房间,坐在床边继续看电视。他什么也没有问赵凯,没问他有什么话要对自己说,他甚至没多看他两眼,更没招呼他坐下。他好像陶醉在电视节目里。赵凯镇静了一下情绪,他跟着走进孙涛的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