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墨并没有刻意封锁当天的消息,“二爷和国公爷的通房通奸被世子爷逮了个正着,二太太因此一气之下去了田庄静养”的传闻渐渐地在英国公府的仆妇间悄悄传播,四条胡同也有人听说了。所以当季红带着英国公府的小厮婆子来搬苗安素的箱笼时,有点眼力的仆妇都纷纷找事避开了,而那些来不及避开的仆妇望着趴在地上的宋翰,又望了望面无表情退到了季红身后的金桂,半晌都没有回过神来。
下人打主人,这可是要被判流放的!
这小丫鬟怎么就如此胆大包天?
四条胡同的人全都惊呆了。
正房里寂静无声,仿佛连空气都凝滞了似的。
季红不由舔了舔嘴唇。
难怪窦夫人敢视英国公如无物,她身边的丫鬟可真是厉害啊!
今天自己如果想平平安安地从四条胡同出去,还得依靠金桂银桂两姐妹。
她对金桂和银桂的态度又平添了些许的恭敬:“两位姐姐,时候不早了,你们也要回去复命,我看我们就快点帮二太太把东西收拾了送到田庄去吧!”
金桂和银桂心里明白,夫人让她们来就是威慑这些人,至于搬东西什么的,那不是她们的活。
两姐妹笑着点头,守在内室的门口。
季红忙带着几个婆子冲进了内室。
宋翰的小厮这才反应过来,忙上前去扶宋翰。
宋翰一把推开小厮,自己挣扎着爬了起来。
“给我把护院找来!”他的嘴肿了起来,下巴也是青的,望着若无其事的金桂和银桂,面色十分阴沉,“养兵千日,用兵一时。我就不相信了,几个妇孺还能从护院们的眼皮子底下把东西给搬走了!”
小厮应声而去,又很快惊慌失措地折了回来:“二爷,不好了!那个季红不知道从哪里请来了十几个武艺高超的大汉,如今把二门都给堵上了,我们根本出不去!”
宋翰气得直哆嗦。
苗安素这个贱人,竟然狗胆包天,敢和他对着来!
他要是今天让苗安素踩到了他的头上,他以后还怎么做人?
他大步朝外走去:“我倒要看看,谁敢拦我!”
小厮急急地跟了上去。
季红手脚麻利地收着东西。
她今天能顺利地闯进来,说白了,不过是出奇制胜,借助了窦夫人的人马,再不可能有这样的好机会了。当务之急是把最贵重的东西带走,至于那些半新不旧的衣裳和在器皿铺子里买回来的普通陈设之类的,只有便宜宋翰了。
季红客气地催着从窦昭那里借来的粗使婆子:“麻烦几位妈妈快点,等二爷回来我们恐怕就走不成了。”
几个婆子见宋翰被打了,也正心虚着,笑着应好,手脚更快了,不一会就收拾好了三、四个箱笼。
季红生恐迟则生变,把苗安素的细软都塞到了金桂和银桂的身上:“劳烦两位姐姐帮帮忙,把这个带给我们家二太太。”
金桂银桂只听窦昭的吩咐,既然窦昭让她们帮季红,她们也就没有推脱,把东西揣到了怀里。
季红松了口气,外面突然传来一阵喧哗。
她心中正急,派了个小丫鬟去看看究竟。
小丫鬟兴高采烈地跑了回来:“季红姐姐,是舅爷过来,领了一大帮人,说是要为二太太把场子找回来呢!”
太好了!
有了舅老爷这个帮手,事情就又多了几分把握。
季红脸上露出几分笑意。
宋翰却被气得翻白眼。
苗安平颠倒黑白,开口闭口全是指责他和父亲的通房通奸被苗安素发现,好言相劝不听,还把苗安素送到了宋家的田庄静养的话,逼着要他拿一千两银子做遮羞费。
他可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才和苗家做了姻亲!除了银子,苗家的人就不知道有第二件东西了!
宋翰牙齿咬得吱吱直响,冷笑道:“血口喷人,陷害官家,也是要坐牢的!”
苗安平不以为意,笑道:“宋二爷可真是说到我的心坎上去了,那我们去顺天府说理去!我就不相信,这儿子睡老子的通房,还有道理了!对了,我听我妹妹说,好像当天辽王爷也在场,辽王爷这不还没有走吗?到时候我们把辽王爷也请到衙门里做个人证。别人请不动辽王爷,你们宋家可是勋贵里的头一家,肯定请得动辽王爷!”
宋翰气得说不出话来,却不敢真的和苗家到顺天府打官司。
他倒不是怕丢脸,反正宋墨也说过了,他是喝醉了酒走错了房间,就算是到了衙门,大可以拿这个当借口。可是如果让辽王知道他不仅办砸了差事,还连擦屁股的能力都没有,又怎么会把他放在眼里?
他能有今天,倚仗的可是皇后娘娘。
宋翰眼中闪过一丝寒光:“一千两银子没有,最多也就二百两,你要就要,不要,那我们就顺天府里见。”
苗安平本就打定了主意这块肥肉要一点点吃,他也怕鱼死网破,还价道:“最少也得八百两,我们这些兄弟跟着我来了一趟,也得喝点茶不是。”
“最多三百两,多的一文钱也没有。”
宋翰态度坚决,苗安平死缠烂打,最终以四百两银子成交。
苗安平出了书房,喝斥着四条胡同的小厮给坐在花厅里等他的闲帮上茶点。
宋翰看着那些痞子坐在自己精心布置的花厅里,心里又是一阵刺痛。
内院的季红得了消息,望着堆满了小半边炕的衣裳咬了咬唇,对金桂银桂姐妹道:“我们这就抬了东西走,说不定在前院还可以碰到舅爷,正好让舅爷帮忙搭把手。”
金桂和银桂不由在心里腹诽。
苗安平狗肉上不了正席,就算是没他帮忙,凭她们姊妹俩,也一样能走出四条胡同。
她们乐得由苗家的人出头,跟着季红往外走。
等她们走到垂花门的时候,遇到了几个看管内院的婆子,拦着她们死活不让走,还说要去禀了宋翰。
季红大声地哭闹起来。
坐在小花厅里的苗安平听到动静出来看热闹,一眼就认出了季红。
他带着几个闲帮就围了过去。
“你们这是干什么?”苗安平冲着看管内院的婆子大喝。
季红像看见了根救命稻草似的哭喊着“舅爷”:“二太太住在田庄多有不便,让我们回府把箱笼抬到田庄上去,二爷死活不答应,您快帮帮奴婢。”
苗安平的目光就落在了季红身后那几口苗安素陪嫁的香樟木箱笼上。
他怎么没有想到这一茬呢?
这女人失了婆家就只能靠娘家,苗安素的箱笼搬到了田庄,还不是任由自己处置?
他骂骂咧咧地撸着衣袖上前帮忙。
宋家的几个护卫见状也不甘示弱地跑了过来。
颐志堂的人站在旁边看热闹。
等到宋翰的管事兑了银子过来,垂花门前已是你追我打、你骂我跳的,一片混乱。
他忙去禀了宋翰。
躲在书房里装糊涂的宋翰只得出面,高声喝着:“你们这是在干什么?”
两边的人讪讪地停了手。
几个被打得厉害的婆子则不管不顾地躺在地上呻吟得更大声了。四条胡同的护卫只得跳了出来,喃喃地禀着事情的经过。
苗安平立刻不甘示弱地道:“那原本是我们苗家给我妹子的陪嫁,现在我妹子被你们气得躲到了田庄上,你们凭什么不让我们把我妹子的箱笼抬走?宋翰,你是不是想我把你做的那些丑事都说出来?”又指了自己被扯破的衣裳和身边一个被打青了脸的闲帮,“别的不说,先拿五百两银子的汤药费来!”
老子宁愿出五千两银子把你给干掉!
宋翰心里发了狠,面上却越发的柔和了,指了地上呻吟的人:“那这些又怎么说?既然各有损失,那就各认各的。”他说着,朝管事点了点头。
管事立刻奉上了白花花的四百两银子。
苗安平知道宋翰是个铁公鸡,想从他手里拿钱不容易,又打着细水长流的主意,狠狠地瞪了宋翰一眼,接过了银子,护着季红几个抬着箱笼出了门。
上次他就来闹过一次,这次又带人来了,四条胡同的人早就等在门口看热闹,见他们出来,三五成群地站在那里指指点点窃窃私语。
苗安平在市井里长大,知道流言能杀死人,又想吓唬宋翰一下,满脸笑容地团团作揖,道:“我要接我妹子回去住些日子,过些日子就回来,可不是我妹子被宋家嫌弃送去了田庄。”
听他这么一说,有妇人大着胆子问道:“原来二太太去了宋家的田庄静养,我就说,好几天都没有看到二太太身边的人出来买菜买米了。二太太这是得了什么病?还要去田庄里静养?”
也有好事之徒笑道:“既然如此,怎么大舅爷来势汹汹,还被撕破了衣裳?”
苗安平只是嘿嘿地笑,催着颐志堂的人快点把箱笼抬上马车。
宋翰家没一个人出面。
大家见没有更多的热闹看,慢慢地都散了,也有好奇的人跑去英国公府打听到底出了什么事。
而苗安平还没有等马车到田庄就迫不及待地打开了箱笼查点。
还好,还好!
当年那些略贵重些的陪嫁都带了出来。
他有些情不自禁地露出个笑脸,喊了季红过来问话:“怎么不见姑奶奶的首饰细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