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琰不安地问窦昭:“我,我能这样吗?”
“有什么不能的?”窦昭笑着顺了顺她的头发,道,“各家都有自己的小日子,只要你自己觉得过得舒心就行了,至于是怎么过的,和别人有什么不同,则不必去比较。”
蒋琰认真地点头。
气氛就变得有些严肃起来。
蒋骊珠掩了嘴笑,问起蒋琰准备回娘家住几天。
蒋琰红着脸小声地道:“赞之说过两天就来接我。”
窦昭愕然。
蒋骊珠“扑哧”地一声笑,道:“他也太霸道了些!竟然只让你在娘家住两天。”
蒋琰喃喃地不能知道说什么好。
窦昭就想起自己回娘家住对月的时候,宋墨第二天就追到了静安寺胡同……她不由笑道:“那就过两天回去。反正你们住得离英国公府也不远,想什么时候回来就能什么时候回来,也不拘这一时。”
蒋琰松了口气。
宋墨和自己的这位妹夫实在没话说,他索性问起陈嘉的公事来:“我听说柳愚这段时间风头很健,对你有没有什么影响?”
他如今是宋墨的表妹夫了,等闲人可不敢为难他。
他恭敬地道:“史大人和柳愚对我都很客气。”
宋墨就道:“你有没有想过换个地方当差?”
这是什么意思?
陈嘉有些拿不准。
宋墨道:“锦衣卫虽好,可到底凶名在外,得罪的人多,想做锦衣卫都指挥使,必须是皇上的心腹,你起点太低,就算有我帮你,你想坐上那个位置还有点难。依我的意思,不如调到神机营或是五军营,那边的机会多一点。”
锦衣卫是世袭,四品以上就有机会在皇上面前当差,只有这样的人,才可能在皇上心目中留下印象。陈嘉是借袭,汲汲营营才做到了小旗,根本就没有机会见到皇上,更不要说让皇上记住他的名字了,就算他努力地让皇上记住他的名字,想取得皇上的信任还得看机缘和运气。
陈嘉自己心里也明白。
他从前最大的愿望是能成为锦衣卫同知或是佥事,再想办法捞个世袭的百户之类的,惠及子孙,就已心满意足了。
他没想到自己这么快就达到了目标。
如果说他不想再进一步,那是假的。可让他离开锦衣卫重新开始,他心里又有点觉得麻烦。
陈嘉思忖半晌,道:“我暂时还是先待在锦衣卫吧!锦衣卫的事我已经是熟门熟路了,办什么都方便,这个时候去神机营或是五军营,不免要花很多精力在人事上……”
也就是说,他希望这个时候更关注自己的小家。
宋墨非常满意他的回答,道:“反正去神机营也好,去五军营也好,都很方便,你既然现在不想离开锦衣卫,那就以后再说。不过,史川现在和我有些不对付,你在锦衣卫里要多个心眼,最好什么事也别掺和。”
陈嘉恭声应“是”,欲言又止。
宋墨皱眉,道:“你有什么事直管说就是了,吞吞吐吐的像什么样子!”
陈嘉低头应喏,斟酌道:“您昨天在大殿上被人弹劾的事我已经听说了,只怕这件事不简单,世子爷还是要未雨绸缪才好。”
宋墨听了颇有些意外,但想到自己和陈嘉的初次见面,他的表情不由缓和下来。
有小厮进来禀道:“杜唯求见!”
应该是查到什么消息了。
放下心中的成见,宋墨也不得不承认陈嘉是个有能力的人。他想了想,吩咐陈嘉:“你跟我来!”
陈嘉没想到宋墨虽然不喜欢他,却也没有和他见外。
他步履稳健地跟了过去。
不一会,杜唯走了进来。
看见陈嘉,他微微有点惊讶,但很快就恢复了平静,恭敬地道:“弹劾您的那位御史春节期间一直都没有出门,今天早上却突然去了城西的一个卖羊蝎子的食铺,和一个穿着长衫文士模样的人一起喝羊蝎子汤。我派了人打探那人的底细,发现他曾在沐阁老府上做过幕僚……”
沐川,是皇后娘娘的人。
陈嘉傻了眼。
宋墨却喃喃地道:“这就对了……如果是梁继芬,他肯定会谋定而后动,绝不会这么鲁莽……只有皇后娘娘才会面面俱到。如果能成,趁机把我给换下来;如果不成,就当是给我个警告……”
陈嘉听着,就想到了一个可能。
他的脸色顿时苍白如雪,张大了嘴巴,半晌都没有回过神来。
宋墨笑着调侃道:“你若是后悔做了我的妹夫,我劝你最好现在就赶紧想个脱身之计。”
陈嘉想到蒋琰温温柔柔坐在灯下给他补衣裳的样子,胸口一紧,道:“世子爷多虑了,我并没有后悔娶阿琰的意思!我只是没有想到……”
宋墨微微地笑,喝了口茶。
武夷跑了进来:“世子爷,玉桥胡同的窦五少爷过来了。”
窦启俊?
宋墨有些惊讶,请他到书房里说话。
窦启俊知道陈嘉是宋墨的表妹夫,进了书房,这才露出几分焦虑来,道;“我有急事想单独跟您说。”
宋墨和他去了隔壁的暖阁。
窦启俊低声道:“是五叔祖父让我来见您的。他老人家说,弹劾的事只怕与沐川脱不了干系,让您仔细沭川的人,小心被别人钻了空子。若是实在不行,避其锋芒,韬光养晦,才是正经。”
宋墨万万没有想到窦世枢会向自己示警,他吃惊地望着窦启俊。
窦启俊见自己这个向来镇定从容的姑父竟然露出了惊讶的表情,他不由得呵呵一笑,道:“五叔祖父也是怕家里的人出事,所以特意让我来跟姑父说一声。”
宋墨点头,心里不由感慨,难怪窦世枢能成为窦家的首脑。
他真诚地道:“你代我向五伯父道谢,说我会小心的。”
窦启俊“嗯”了一声,道:“四姑父听说御史是沐川的人,并没有十分的震惊,莫非四姑父已经知道这人与沐川有关系?”
宋墨含蓄地道:“我刚刚知道。”
窦世枢能查出这层关系,多半是靠着窦世枢现在的位置和这么多年来打下的人脉,而宋墨也能很快就知道……这就有点耐人思味了。
窦启俊满脸敬佩地看了宋墨一眼,笑着站起身告辞。
宋墨留他喝腊八粥。
窦启俊笑道:“我还要给五叔祖父回话。等哪天得了闲再专程登门拜访。”又道,“有什么事要我帮着跑腿的,您吩咐我一声便是了。”
宋墨笑着送窦启俊到了大门口才折了回来。
陈曲水不知道什么时候来了书房,正和陈嘉说着闲话。
见宋墨进来,他笑着给宋墨行礼。
如今很多人都知道宋墨被弹劾的事,宋墨以为他也是为了此事而来,笑着请了陈曲水坐下。
陈曲水见宋墨没有让陈嘉回避的意思,也就直言道:“我这个春节都在琢磨定国公府的事。我记得窦六老爷有次在槐树胡同喝了酒,和窦家的几位爷说起科举的事来,其中就提到了梁阁老,说他出身寒微,因而特别瞧不上那些高门大户的子弟,用人喜欢用寒门士子,评时文喜欢文风慷慨激昂的,如果梁阁老被任命为春闱的主考官,大家可得小心点,别被梁老阁点了会元,到殿试的时候却不知道深浅地冒犯了天颜才好。”
“世子爷,我记得那时候梁阁老刚刚主持内阁,皇上又旧疾复发,您说,他这么做会不会只是因为看不惯定国公府的煊赫张扬呢?”
宋墨闻言神色凝重,道:“你的意思是?”
陈曲水道:“我的意思是,皇上可能怕自己突然殡天,想让定国公扶佐太子,又怕定国公桀骜不驯,所以寻个错处要问定国公的罪。丁谓与定国公有隙,趁着这个机会指使钟桥折磨定国公。而梁继芬新任首辅,正想在皇上面前表现一二,觉得定国公拥兵自重,不敬朝廷,因而对定国公的遭遇视而不见。那钟桥毕竟只是一个的小小的指挥使,他见锦衣卫对定国公用刑而随行的御史装聋作哑,有可能觉得这是丁谓早就打通好了上面的关节,这才肆无忌惮,按照丁谓所说的谋害定国公……”
陈嘉是当事人。
他仔细回想当初的情景,还就真有这种可能。
锦衣卫和都察院隶属于两个不同的圈子,平时井水不犯河水,能同时让锦衣卫和都察院都保持沉默的,除了皇上,没有第二个人。
他不由得口干舌燥起来,哑着嗓子道:“世子爷,我们当初的确都以为这是皇上的意思。”
宋墨嘴里像含了枚苦胆似的。
若是真如陈曲水所推断的那样,大舅死得可真是太冤枉了!
他心里更多的,却是悲愤。
梁继芬,当朝的阁老,怎么能以出身论英雄?
他的书难道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
宋墨想到梁继芬因嘴角有两道深深的褶皱而显得苛刻而不好相处的面孔,手紧紧地攥成了拳。
他高声喊着武夷,道:“你快去把窦五少爷追回来。”
武夷飞快地跑了出去,在府学门口追上了坐着轿子的窦启俊。
窦启俊满腹狐疑地折了回来。
宋墨问起梁继芬的事。
窦启俊回忆道:“我也曾听六叔祖父说起过这件事。”
宋墨拉了窦启俊:“走,我们一起去趟槐树胡同。”
窦启俊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见宋墨的面色很难看,连声应喏,和宋墨一起去了槐树胡同。
窦世枢今天也休沐,他正在和翰林院的几个年轻学子说话,听说宋墨和窦启俊一起过来了,他想了想,让长子帮着待客,自己去了小书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