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航班飞行能让你乖乖地睡上一觉。到了当地,呼吸一下不一样的空气,吃一点巧克力,它能让你心情更愉悦,大脑运转的更好。”霍尔先生的话让沈溪露出了久违的笑容。
她很清楚,霍尔先生的目的不仅仅是为了让自己放松,而是去体会对手的赛车在这样一条特殊的赛道上所展示出来的性能。
而这场比赛确实是惊心动魄的。
温斯顿大胆采用两次进站,在比赛的最后几圈与卡门展开绞杀。
第三十八圈一个如同被上帝眷顾的弯道超车之后,温斯顿在第四十圈在六号弯道被卡门赶超,这让沈溪感受到卡门座驾的性能确实卓越。但是第四十二圈,温斯顿再度在同一个弯道,以同样的方式超车成功,这让车迷们惊呼不已。
这证明了温斯顿超过卡门,靠的不是上帝的眷顾,而是无人能模仿的实力。
让人遗憾的是,温斯顿最后还是以零点五秒的差距输给了卡门。
凯斯宾此次的表现同样可圈可点。他完美地执行了车队为他设计的三停策略。二停只花费了十秒,马库斯车队展现出不逊于大型车队的团队协作能力,让凯斯宾顺利超过了佩恩,跃居第四。并且在第三十四圈,当卡门改变入弯线路时,凯斯宾差一点超车成功。那一瞬十分精彩,虽然凯斯宾失败了,却给观众们留下深刻的印象。
最后,凯斯宾拿到了本站的第四名。
回来的凯斯宾很懊恼地砸了砸自己的脑袋。
“在我看来,你做的很好了。每一次都比上一次更进步。”
“我还是没有抓住那个瞬间,不是吗?”凯斯宾叹了一口气。
“凯斯宾,你真贪心。”沈溪开口道。
“我?”
“温斯顿能做到今天的一切,是他与亨特成百上千次的较量所积累的感觉。”沈溪说。
凯斯宾怔了怔,然后低下了头。
陈墨白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好了,你又为车队挣到了积分。”
“不……我不需要安慰。沈博士说的没有错,温斯顿有今天,是千锤百炼的结果。没有谁能光凭天赋在一级方程式里称霸,我是这样,卡门也一样。”
“至少,工程师和机械师的努力也让人看到希望了。你知道你今天的平均速度比去年在同样的赛道上要快吗?”陈墨白说。
“我知道。一点一点地追赶,我们的赛车会一次比一次接近卡门的赛车,然后超过他。”凯斯宾看向沈溪,“你看清楚了吗?你感觉到他的赛车性能了吗?”
沈溪点了点头。
比赛结束了,车队还有一些后续采访,许多媒体很关心陈墨白的康复情况,想要知道他预计哪一站的比赛会复出。
沈溪和几个前来观战的工程师提前返回。
在机场,沈溪上了个洗手间出来,一边走着,一边低头在脑海中重复着卡门每一次走线,每一次过弯的行车速度和角度,分析着对手的赛车性能特点,冷不丁地撞到了一个人。
“哎哟!对不起!对不起!”
沈溪的眼镜掉下来,被对方捡了起来。
“沈博士,你不用说对不起。我就是刚才在候机大厅里看见了你,所以特地到这里来等着你的。”
那是一个年纪四十岁左右的中年男子,整齐的衬衫,没有一丝皱纹的西装,灰蓝色的眼睛,他的脸上带着笑意,但却有一种冰冷的机械感。
沈溪只觉得对方很眼熟,但一时半会儿又想不起对方是谁。
“我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是在雪邦赛道,你还是个无论何时何地都跟在哥哥身后的小女孩,但现在,已经是很有名气的工程师了。”
这时候,沈溪才恍然大悟:“哦——你是奔驰的动力单元技术总监曼宁!”
曼宁笑了:“原来刚才沈博士一直都没有认出我来。”
沈溪张了张嘴,她不擅长在部门或者研讨会之外的地方与同行交谈。
曼宁对沈溪的态度倒是不以为意。
“之前看到mnk发布的概念车设计的时候,我很惊讶。因为以我对mnk的了解,他们做不出这样大胆前卫的设计,而且还能夸下海口在十到十五年内完成它。但是当我知道那是窃取抄袭了您的设计之后,我就不再惊讶了。这一次凯斯宾的表现也让我很惊讶。你对动力单元进行了调整,而且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能够完成,必然很精妙。”
“谢谢。”
沈溪点了点头,心想无论你怎么夸奖我,我也不会告诉你我是怎么调整的。
“您有着一流的头脑,我相信你迟早也能设计出赶超我们的动力单元……但是我不确定,马库斯车队能够帮你实现。
马库斯没有我们雄厚的财力,没有我们的测试和组装水平,也没有能够跟上你的思维高度。我想,这一点你应该很清楚。”
沈溪歪着脑袋,蹙着眉头问:“你……是在向我炫耀?”
曼宁愣了愣,抬手捂住自己的眼睛:“看来业界的传闻不假,沈博士的理解角度比较独特。”
“哦……所以我理解错了。”沈溪露出为难的表情,“如果曼宁先生想说什么,不如直接说,否则会浪费我和你的登机时间。”
“好吧,我在向你伸出橄榄枝,希望你加入我的团队。我可以百分之百地保证,会为你的研发提供一切资金技术和人力保障。你任何设计构想,都会比你现阶段留在马库斯车队里更好地实现。”
“你们……拥有张静晓这样出色的工程师,还不够吗?”沈溪露出难以理解的表情。
“张静晓确实很出色,我们有今天,她功不可没。但就我目前的评估来说,她距离你或者沈川,还是有一定的差距。当然,如果你们两个合作,效果也一定会成倍递增。”
沈溪闭上了眼睛,那一刻,她忽然能理解张静晓这些年所承受的压力,她迫切需要得到认同的原因是什么。
“不……张博士的能力从来都不在我之下。你们并不是想要为我实现我的设计,而是实现人才的垄断,思想和创造的垄断。”沈溪的表情严肃了起来。
“沈博士,我知道你和张博士曾经是朋友。你听见我对她的评价觉得我是在低估她的能力,但我相信我的评价是客观的。而我比较两只车队研发团队的资本和执行力也是客观的。而招揽和把握人才,不仅仅是我们,任何集团企业甚至学校都是一样的。”
“不,你只是想要垄断一级方程式而已。”沈溪直落落地从曼宁的身边走了过去。
“我理解你的骄傲,沈博士。但是很快,你会发现自己怎么追也追不上我们。你所在的车队也会越来越让你失望。我会一直向你敞开怀抱,等待你。只是希望你的决定不要来得太晚。”
沈溪难以理解地看向对方:“向我敞开怀抱?曼宁先生,我看见你手指上的戒指,你应该已经结婚拥有家庭了吧?而我也有我自己的爱人。所以……敞开怀抱什么的,我觉得实在不妥当。”
“这是个比喻……沈博士。”曼宁露出啼笑皆非的表情。
“我还没有弱智到不知道那是个比喻!我只是告诉你,我不喜欢这种比喻。还有,我的团队从来没有让我失望过。但我想,你的工程师知道你如此低估他们的能力,应该会很失望。”
说完,沈溪头也不回地走向登机通道。
她一抬眼,就看见通行的几个工程师正看着她。
一上飞机,沈溪戴上眼罩,倒头就睡。她决定要保证充足的脑力,继续研发工作。
第二天,当她回到团队里的时候,她发现所有的同事们都用一种和平常不一样的目光看着自己。
她摸了一把自己的脸,心想难道吃三明治把千岛酱粘在脸上了?
什么都没有啊!
这时候,阿曼达迎上来,一把抱住了她。
“沈博士,你真的太帅啦!”
“帅什么?”
“你在机场拒绝曼宁的事情,我们都知道了!说的太好了!他们就是想要垄断一级方程式!”
其他的工程师们纷纷走向沈溪,成为众人中心的感觉让沈溪下意识向后退。
“如果……如果他们拥有所有的一流人才,那么就不再有竞争了,没有竞争也就没有进步,一级方程式的存在也就没有意义了。而且团队的好坏,并不仅仅是用资金和规模来衡量的。我们没有巨额的赞助,但我们珍惜每一位赞助商的心血,没有浪费过一美分。而且用有限的赞助达到那些巨额赞助的车队的高度。所以我不认为自己有必要跳槽到曼宁那里去。”沈溪回答。
大家忽然笑了起来。
沈溪心想自己哪里说错了吗?
当从远处走来的霍尔先生掌声响起的时候,其他人也跟着拍起手来。
“这才是真正的一级方程式,车手的技术,卓越的设想以及团队信任。”霍尔抱住沈溪,用力地拍了一下她的后背,“但愿你的世界永远如此。”
“我们……我们可以继续研发工作了吗?我还有好多想法没有验证。”沈溪的脑袋靠在霍尔先生的肩膀上说。
“哦,当然。我们的时间不多了!现在,请专心做好你们的工作!”霍尔先生放开了沈溪,拍了拍手,所有人立刻回到自己的岗位上。
之后的新加坡站比赛,温斯顿再度以零点四秒的优势赢过了卡门。
沈溪连续加班三天之后,回到公寓。她所想的第一件事,就是倒在陈墨白的身边,好好睡一觉。
当她打开他的公寓门时,看见的是他坐在沙发上,闭着眼睛,双手是握着方向盘,双脚起伏,似乎正控制着刹车和离合器。
他面前的电视正播放着新加坡站比赛的全程录像。
他和着电视机发出的赛车引擎声,正在脑海中模拟着自己在这场比赛中的驾驶。
沈溪就站在他的面前,不出一声,安静地看着他闭着眼睛,十分专注的模样。
他利落的换挡动作,潇洒地转向,还有蹙起的眉头,唇角细微的变化,甚至于当电视里播放到温斯顿赶超卡门时候,陈墨白的牙关也跟着咬紧。
沈溪看过太多他云淡风轻甚至于慵懒的表情,而如此紧张的表情,独自开着赛车的陈墨白,她是看不到的。
所以,这样的时间如此珍贵,沈溪细细地看着他每一丝细微的表情,仿佛自己也随着陈墨白,飞驰在赛道之上。
随着温斯顿和卡门冲过终点线,陈墨白紧蹙的眉心舒展开来,他轻轻呼出一口气,缓缓睁开眼睛,看见了站在自己对面的沈溪。
然后,他愣住,就那样看着她,像是身在梦中。
“你冲过终点了?第几名?”沈溪笑着问。
但陈墨白却没有回答,仍旧看着她。
“怎么了?”
“……我只是觉得自己在做梦。”
“嗯?做什么梦?”沈溪走到了他的面前,朝他伸出双手。
陈墨白轻轻托着她的指尖,依旧半仰着头,看着来到自己面前的沈溪。
“每一次冲出起点,我就想像着,你站在最后的终点等我。”
“因为一级方程式的起点,也是它的终点。你怕自己分不清起点和终点吗?”
她记得陈墨白说过,他希望有人在终点等着他。
“是的。所以今天,我才冲过终点,一睁开眼睛,你就在我的面前。”
沈溪的心脏轻轻一颤,就连指尖也跟着烫了起来。
她低下头来,吻在他的额头上,她的鼻尖碰上他的鼻尖。
“我会一直在终点等你。”
等你穿越一切,回到我的身边。
一个半月之后,美国站的比赛,陈墨白正式回到了一级方程式。
车迷们热议,各大f1论坛被刷爆,大家都在猜测着,复出的陈墨白到底会带来惊喜还是失望。
有人说凯斯宾能在竞争日益激烈,垄断势头越发明显的一级方程式保持前五名的排名,证明马库斯车队的研发团队是有一定实力的。同样性能水平的赛车交给经验更老道心态更平稳的陈墨白,也许真的能与卡门还有温斯顿一较高下。
也有人说,卡门的赛车性能太高超,温斯顿都不能百分之百镇住,更何况是一次都没有赢过温斯顿的陈墨白。
在机场里等待飞往得克萨斯的候机厅里,凯斯宾一直盯着陈墨白的腿看。
“你在想什么?”陈墨白问。
“我在想……你的腿不会开着赛车呢,忽然抽筋了吧?毕竟太久没锻炼了……”
“我有做恢复性练习,成绩很不错,你不需要担心。”
“哦……”
“还是你希望我抽筋?”
“怎么可能!”
当排位赛即将开始,现场气氛热烈而紧张。所有机械师们都绷紧了弦,这是陈墨白因伤离开一级方程式之后的第一场比赛。
“感觉整个车队的注意力都被你抢走了。”凯斯宾瘪着嘴巴,一副“我很不爽”的表情。
这时候沈溪忽然来到凯斯宾的身边,用手指戳了一下他的腮帮:“诶,你好像土拨鼠!”
“沈博士——你不会用比喻就不要乱用!”凯斯宾左看看,右看看,生怕这会成为自己的新外号。
“还真挺像的。”陈墨白笑着说。
“像什么?”另一个工程师凑过脑袋来问。
凯斯宾立刻用警告的目光看着陈墨白。
“像小王子嘛。你的小狐狸在哪里?”
其他人也跟着笑了起来,凯斯宾轻哼了一声。
排位赛开始,陈墨白的水平正常发挥,拿到了第五位的排名,凯斯宾排在第八位。
“排在你前面的几个都是一直以来我们的对手。”马库斯先生说。
“我知道,第一还是卡门。这家伙最近吃杆位吃很多次了。第二是温斯顿,接着是佩恩和杜楚尼。”
那天晚上,在酒店的房间里,沈溪靠坐在床头,而陈墨白就在他的身边,依旧是闭着眼睛,在脑海中模拟着比赛的场景。
沈溪伸出手指,她不敢触上他的眼睛,因为害怕会打扰到他,只是看着自己手指的影子一次又一次缓缓地掠过陈墨白的眉眼,就像一层无形的面纱,隐逸与浮现之间,沈溪的唇角缓缓扬起。
所有的媒体和一级方程式评论员都在预测着这一场比赛的结果。
面对温斯顿这样的老牌车神,还有不断超越名将总能在终圈与温斯顿一较高下的陈墨白,卡门还能不能笑到最后?
随着五盏灯全部熄灭,卡门冲向前方,后车跟随。
从第一圈开始,就进入了激烈的角逐。
温斯顿在第一个弯道对卡门实施超车,两车几乎并行,但卡门还是抢先出弯。
沈溪的心跳从刚开始如同鼓点一般要跳出胸腔,到此时此刻,周围一切的声音被一道无形的墙隔绝开来。
她感觉自己好像进入了陈墨白的大脑,与他一起驾驶着赛车。
“开始了!开始了!埃尔文·陈与杜楚尼的较量!”
沈溪所有的思维仿佛被冰凉的海水淹没,每一个瞬间的计算与考量变得清晰无比。
他会快进慢出,延迟刹车。
这不是赌博,而是因为他对刹车的控制和对时机的判断远超杜楚尼。
果不其然,陈墨白抢占了弯心。
“杜楚尼被埃尔文卡住了线路,失去了反超的机会!”
马库斯车队的几个策略师和分析师鼓起掌来。
用这样的方法超过其他车手不算什么,但能超过杜楚尼,恰恰说明了陈墨白的耐心和胆量是杜楚尼比不上的。
赛车仍旧在一圈又一圈的驰骋。
温斯顿凭借极有效率的进站,换胎后以高强的抓地力反超了卡门,持续领跑。
但卡门很快也完成了自己的一停,温斯顿的优势逐渐减小。
反观陈墨白,他的驾驶风格显得比卡门要沉稳很多,他跟随着佩尼。
当陈墨白刚回到一级方程式的赛场,佩尼曾经对媒体表示过自己并不看好陈墨白。
但仅仅三站比赛,他就有些郁闷地告诉媒体,每当知道跟在自己身后的是埃尔文·陈的时候,他的心情都很不好。仿佛有一杆枪对准自己,而且无论距离还是准心都调整好了,不把他击落誓不罢休。
“当卡门与温斯顿在较量的同时,埃尔文仍旧跟着佩恩。这让人很好奇,埃厄文到底将会在哪一圈哪个弯道对佩恩超车?”
观众们期待着那一幕,一些陈墨白的车迷不约而同地呼喊起他的英文名字:“埃尔文——埃尔文——”
“你想要跟佩恩到什么时候?”马库斯先生有点耐不住性子了。
陈墨白并没有回答。
沈溪来到了马库斯先生的身边,沉敛地回答:“就是下个弯道!”
马库斯的心脏跟着提了起来。
只看见陈墨白明明比佩恩略晚入弯,但却优于佩恩找准了弯心,出弯更快!
“我的神……他是怎么做到的!”马库斯按住自己的脑袋,“我会被他搞到得精神病!”
热烈的呼喊声传来,陈墨白进站,这也意味着他将正式加入温斯顿与卡门的角逐。
出站之后的陈墨白逐渐跟上了温斯顿与卡门。
马库斯先生很紧张:“要与他们一较高下……两停……恐怕不够……”
在整个赛场的期待之中,陈墨白第一次向暂时落后于温斯顿的卡门发起了攻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