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在决定让媒人婆去金府提亲之前,郑瑾明在一家客栈和侄儿郑唯,还有两个友人聚餐。
侄儿郑唯是大哥郑瑾华的儿子,年纪仅比郑瑾明小半岁。郑唯小时候,母亲病逝了,父亲常年在边疆驻守,在将军府里没有亲人照顾,郑老夫人怕下人照顾不好,把曾孙儿接到郑府抚养。
适逢到了上学年龄,便把郑瑾明和郑唯这两叔侄送去书院学习。郑瑾华本想等儿子十二三岁的时候接去边疆集训,要把他培养成下一任将军。
在郑唯十岁那年,边疆突变,郑瑾华带兵打仗险些丧病。郑老夫人死活不同意郑唯从武将,宁愿他去考个文官,又或者留在番城从商,总比上仗场安全。
郑唯性子喜欢自由,做文官每天按部就班,毫无乐趣。有曾奶奶护着不用去边疆从军,自然是留下来跟三叔郑瑾明一起打理郑家的生意。
同行的两个友人,均是以前在潘云书院认识的同窗,这两人都是番城商人之子。曹晖比郑家叔侄俩大两岁,现在已经接手家业娶妻生子了;另外一位友人黄博文虽是商人之子,无奈府里的兄长有五个,他又是庶出之子,父亲不让他碰家里的产业,唯有考取功名才有出路。
平时大家各有各忙,很少有机会凑在一起吃饭,几个男人边吃边聊最近的状况。
曹晖拿着酒杯向大家敬了一轮,问:“博文弟,今年的科举考试,准备着怎么样?”
“马马虎虎,可能要多考几次积累经验,我又不像金玉,瑾明兄那样聪明……”黄博文回话的时候,不小心提到已故的人,连忙闭上了嘴巴。
金玉是郑瑾明的禁词,以前每当有人提起金玉,他都会沉默不说话,让人感觉特别压抑。后来,大家都发现了,渐渐回避“金玉”这两个字。
大家都记得,金玉刚来潘云书院,郑瑾明看金玉特别不顺眼,常常组织同学抓弄金玉。后来有一次,郑瑾明和金玉一同滚下山,他和金玉便成了兄弟,不再让同学欺负金玉,让她融入集体。
后来有一次书院月休假三天,大家都回家了,然而那次休假之后金玉没有回来书院。
郑瑾明问过老师,老师说金玉已经退学了。郑瑾明去了金府找金玉,金府的人说金玉感染风寒病逝了。郑瑾明不敢想象前些天一起踢蹴鞠的金玉那么生龙活虎,怎么病逝就病逝了?
郑瑾明想去看看金玉,问她的坟墓在哪里,金府的人没有告诉他。
郑瑾明因为金玉的去世倍受打击,大病了一场。病好之后,他不再像往常那样活泼,整个人沉稳了,话也少了。
黄博文小声道歉:“我不是有意提起的……”
郑唯和曹晖都瞪了黄博文一眼,这家伙做事一点都不谨慎,估计今年参加科举不咋滴。
郑瑾明拿起陶瓷酒杯,抿了一口烈酒,不同往常听到金玉的名字整个人会变得压抑。他淡淡地说:“没关系。”
看他的样子好像已经不像早些年那样会伤心了。
不过也对,金玉去世多年,如今他们也长大了,有些心事最终会慢慢地放下的。
曹晖最近听到一件事,不知道应不应该告诉郑瑾明,又怕提起金玉,他会伤心。如今看到他放下的样子,便放心告诉:“最近我听说贾宏泰要娶妻……”
贾宏泰在番城有点名气,商人圈的人都认识,做茶叶和丝绸生意的。不过跟郑家比起来,简直没法比。
郑唯不解:“我们跟贾宏泰没生意来往,他娶妻跟我们有什么关系……”
“贾宏泰要娶金家四小姐……”曹晖顿了一下,补充:“是金玉家那个金府。”
“原来是金玉家的姐妹要嫁人了。”郑唯点头,后来又想到哪里不对劲:“欸,那个贾宏泰不是有个儿子在潘云书院读书吗?好像比我们小两三岁,怎么娶妻了?”
“贾宏泰的老婆死了好多年了,他现在娶填房。”曹晖解释,又带惋惜说着:“只是有点委屈金四小姐,年纪轻轻嫁给一个老头……”
郑瑾明莫名想起金玉生前曾经把自己的双胞胎妹妹交付给他。那时候他没问她妹妹的名字,在家排第几,后来金玉走得太突然,他过度伤心忘记了这件事。
金玉的胞妹,应该也十六了吧?
不知道嫁人了没有。
郑瑾明问道:“金家四小姐今年几岁了?”
曹晖说:“十六岁了,前些年金老夫人去世了,守孝到今年才能结束。”
十六岁,那就是跟金玉同年。
郑瑾明拿着酒杯,稍微有点紧张:“是金夫人生的女儿?”
曹晖肯定了一下:“是的。”
突然发现有点不对劲:“欸,十六岁,不就跟金玉同年吗?金玉也是金夫人生,他们两个怎么是同年?”
郑瑾明解释:“那是金玉的双胞胎妹妹,他跟我说过。”
郑唯可惜地说道:“这金玉的妹妹实在太惨了,被家里安排嫁给一个糟老头。”
“唉……这都是命。”曹晖也惋惜说道,虽然金玉是他们的兄弟,谁也不想看到她的妹妹有这样的下场。可那是明媒正娶,没有不合法的地方,他们几个想管也管不了。
酒肉穿过肠后,大家各自回家。郑瑾明和郑唯坐上马车一同回家,郑唯见他心事重重的样子,大概又是在想金玉了。自从金玉救了郑瑾明之后,他掏心掏肺地对金玉好,若不是金玉不计前嫌背他走出大山,估计入夜后变成豺狼的食物了。
郑瑾明把金玉当作是亲生弟弟,可是金玉走得太突然了,什么话都没留下。金玉退学了,金家的人没有过来收拾,让书院的人处理。郑瑾明把金玉的东西收起来,当作是纪念。
其实东西不多,几套衣服,几本书,还有一些日常用品。
回到郑府,郑瑾明回到自己的小院。小院的原名叫思明苑,是思考明白的意思;金玉去世后的第一个清明节,郑瑾明不知道金玉的墓地,没法给“他”去拜祭,把自己的院子改成玉明苑,纪念金玉。
幸好郑家除了郑唯之外,谁都不知道是什么意思,要是被郑家长辈知道的话,恐怕会被气死。家里的继承人为了纪念一个好兄弟,把自己的别院改名了,还在院子里弄了一个小屋子,里面有为金玉做的牌位,还放了金玉生前留在书院的东西在小屋子里。
今晚郑瑾明心情不好,回来就去了小屋子,点油灯,拿起放在木碑旁边的香,点燃,插在香炉上。
他坐在小屋里,看着牌位的字——供奉兄弟金玉之位。
沉默了许久才说话:“金玉,你妹妹要出嫁了……”
“听说是要嫁给一个三十多岁的鳏夫做填房……很抱歉,我今天才想起了约定……”郑瑾明在忏悔这。
春夜里刮起一阵风,郑瑾明没有关上小屋子的门,飞吹进屋里,吹灭了油灯,屋里黑漆漆的。
仿佛是金玉给他的回应,他没有履行承诺,金玉拒绝听他说话。
良久,郑瑾明做了决定,说:“你放心,我会把她娶回来的。”
次日,郑瑾明清晨去给长辈请安的时候,顺带跟长辈说一下自己的意愿。
郑瑾明和郑唯给长辈请安后,郑天磊点头说道:“该做什么就去做什么吧。”
虽然郑瑾明是郑家的指定继承人,但是没有接管所有的产业,毕竟他才十七岁,一下子接受庞大的家业恐怕会处理不当。郑天磊只交出部分产业,等他熟悉经商之后,才慢慢交出所有。郑唯被安排跟郑瑾明一起管理,作为郑家的子孙的他,以后也会分到一些产业。
“奶奶,爹,娘,瑾明有事要跟你们说……”郑瑾明本想说有事“商讨”,可这件事不能商讨,因为要商讨的话,那就是否决的机会。他这是表明心意,势在必得,并非让长辈们做决定。
郑天磊急着出门巡铺:“有什么事快说。”
郑瑾明鞠躬说道:“瑾明心有所属,请父母给瑾明安排。”
郑瑾明十七岁了,处于适婚的年纪,作为郑家的继承人,郑家的长辈十分关注,从两三年前开始给他物选适合的对象,可惜这两年的适婚女孩的条件入不了郑家的眼。郑夫人杨诗瑶有个从商的远房亲戚姓叶的,叶家小女天生丽质,聪明伶俐,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可惜今年才十三岁,本想再等等两年在撮合郑瑾明和叶家的女儿。
没想到现在,郑瑾明亲自提起。
郑瑾明是老幺,在传统的家庭里,女眷都会特别疼老幺。杨诗瑶平日疼爱郑瑾明几乎是有求必应,笑脸迎人问道:“瑾明,你看上哪家姑娘了?若身家清白,娘给纳妾吧。”
郑瑾明强调:“不,是娶妻。”
杨诗瑶好奇是哪家女儿入了小儿子的眼里,让他坚定娶回来当妻:“她是哪家女儿?”
郑瑾明回:“番城金府四小姐。”
站在郑瑾明旁边的郑唯目瞪口呆看着郑瑾明,小声地说道:“三叔,你疯了吗?”
为了把金玉的妹妹救出火坑,也不用把自己搭进去吧?
杨诗瑶常年在府里打理内务,很少知道外面的事情,但是郑天磊他经常出门交际跟别人做生意,对于番城商圈的事情略知一二。碰巧知道商人贾宏泰最近在筹备成亲的事情,对象正是金家四小姐,愤怒地拍桌子:“混账!你知道金家四小姐已经许配给人了吗?”
郑瑾明噗通一声跪下,说道:“瑾明非金四小姐不娶!”
郑天磊指着杨诗瑶大骂:“都怪你,把他宠成什么样子,居然想让自己父母帮他去抢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