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彻听着嬴政笑眯眯的话,不禁抬起眼来,此时的嬴政也正低头瞧着他。
刘彻丝毫都没有迟疑,欠起身来,双手擎过豹符,道:“谢我王器重。”
吕不韦一踉跄,差点摔倒,惊愕的看着刘彻,他没想到,前些日子还在和自己讨官位表忠心的刘彻,竟然是嬴政这一波的。
卫尉掌管王城的护卫,这个官职虽然不如何了不起,但是却必然是秦王的心腹无疑,谁能把自己的安慰交给一个不被信任的人呢?
吕不韦脸上霎时没了血色,他想着,这样看来,刘彻早就投靠了嬴政,反而跟自己面前装假,那自己对他说的话,岂不是都被嬴政听了去。
吕不韦恨得牙根直痒痒,却不能说话,眼瞧着刘彻接过豹符。
一场酒席变成了夺权,是众人始料不及的,更让众人始料不及的是嬴政的果断,一行一言并不像他们想象中的那样未脱稚气,反而是杀伐果断的,带着浓浓的君王气息。
老秦人们不得不重新开始认识这个年轻的君王。而一直缩在后面的成蛟也被吓了一跳,他从没想过这个一直养在赵国的兄长,竟然如此的厉害,禁不住抹了抹额角上的汗。
吕不韦等散了酒席,有些坐不住了,当即让人备马,带着一身被吓的冷汗,就急匆匆的出了咸阳,往梁山的夏宫赶去了。
赵姬在夏宫调养,身边虽然没有嫪毐,但是有另外一个侍从跟着,是吕不韦为了摆脱赵姬,亲自进献的,名叫冷齐。
瑥澜被送来夏宫的时候,赵姬正在前殿和冷齐欢好,瑥澜自命是韩王之女,多少有点自尊和自傲,看见这样羞耻的一幕,当即吓得都哭了。
赵姬嫌她坏了气氛,不快的将她捻到小厨房去干活计,眼不见心不烦。
自从赵姬到了夏宫,就和这个叫冷齐的人日日在一起,冷齐知道讨她欢喜,最重要是能说会道,把赵姬哄得团团转。
霍玥过来禀报承想到了,只是刚到了门口,就听见里面传出的阵阵笑骂声,简直不堪入耳,霍玥自然知道里面在干什么,不好进去打扰,只好去回禀丞相。
吕不韦听说要让自己等,当即脸色就耷拉下来了,嬴政给自己气受,到了这里还要等,也不管什么,大踏步就走了进去。
吕不韦挥开拦着他的侍女,立时就听见内室的响动,当即重重的咳嗽了一声。
赵姬这才看过去,也不从榻上起身,衣服挂在肩膀上,就支着头瞧吕不韦,笑道:“我还当哪个不长眼的奴才,原来是丞相来了,今儿刮什么风,把你这个大忙人吹来了?”
说者无心听者有心,吕不韦在嬴政面前受气,此时又听赵姬把自己和奴才比作一团,于是黑着一张脸,也不能冲赵姬发火,只好对冷齐喝道:“滚出去。”
冷齐是吕不韦的门客,自然害怕吕不韦,当即抱着衣服要跑,赵姬将他一把拽住,两个人又在榻上翻滚一阵,赵姬声声呻1吟,笑道:“这里我说了算,不叫你走,你就不能走。”
吕不韦被气的脸色从黑到白,沉声道:“老夫有国家大事要和太后禀报。”
“哦…”赵姬轻笑了一声,双手抱住冷齐的颈子,道:“那正好呢,冷齐前些日子还跟我说,也想做个管玩玩,有国家大事,叫他听听也不错。”
吕不韦听说冷齐管太后要官做,狠狠的瞪了一眼冷齐。
冷齐起初害怕吕不韦的威信,但是他又聪明,知道只要自己扒住太后,吕不韦不能把自己怎么样,毕竟太后也在监国,而且和嬴政的关系,比这个仲父要亲密。
冷齐就只当没敲见吕不韦的眼神。
吕不韦无可奈何,只能道:“几天前太庙祭典,太后因为在夏宫休养,所以没有参加,太后知道发生了什么?”
赵姬被冷齐摸得舒服,一边哼唧,一边只是敷衍吕不韦,道:“发生了什么,我怎么知道。”
吕不韦道:“王上长大了,用一万散兵包围了太庙,让我交出豹符!”
冷齐听了顿时一颤,讨好赵姬的动作都停了。
但是赵姬不懂这些国家大事,道:“豹符是什么?”
吕不韦被气得一口气差点没接上来,不过当时秦异人死的时候,若是赵姬知道什么叫豹符,也不会让吕不韦把豹符拿走了。
吕不韦又道:“最让老夫生气的是,那个嫪毐!”
赵姬一听“嫪毐”两个字,突然来了精神,道:“嫪毐又怎么了?”
吕不韦道:“嫪毐吃里扒外,帮着王上夺了老夫的兵权,现在反倒封了咸阳宫卫尉。”
赵姬听了反而“咯咯”一笑,看起来很开心,道:“我就说我的眼光没错,这个嫪毐不光人长的好,体魄好,还有能耐,我真是越来越喜欢他了。”
吕不韦真是不知和赵姬说什么好才是,急道:“太后!您想想看,如果王上真的开始着手掌管大局,您还能开心快活几日?等他亲政之后,谁还有胆子给您送什么礼物来?冷齐他敢在秦王的眼皮底下,服侍伺候太后么?这是连坐的罪过!”
冷齐被他这样一讲,立时从榻上翻身下来,跪在地上打冷颤。
赵姬瞧着冷齐伟岸的身体一直打颤,不屑的将他踹翻,道:“什么东西,还不如嫪毐的十分之一强,一丁点儿事就给吓成这幅子尿样儿!”
吕不韦道:“难不成,太后有办法?”
赵姬笑道:“你就等好儿罢,还得叫我出马才行!”
吕不韦将信将疑,只不过赵姬不给他透露是什么办法,吕不韦来一趟夏宫不比嬴政去蓝田大营这么近,当即也不能久留,就赶了回去。
吕不韦刚赶到咸阳,就接到了太后从夏宫送来的诏书…
嬴政身边跟着蒙恬、蒙毅还有甘罗,正在武场里习武,这师父不是别人,正是刚刚抽空从前线返回报捷来的王翦。
王翦正在教导嬴政习武,旁边的蒙恬蒙毅和甘罗还都年纪不大,对王翦佩服的真是五体投地。
刘彻此时已经是咸阳宫卫尉,有很多事情需要他做,尤其是刚上任的时候,需要全部调换宫内的守卫,要换成自己人,这样才能让嬴政放心。
刘彻忙了好几日,好不容易闲下来,听说嬴政在武场,就快步走过去。
刘彻已经换掉了侍卫的装束,一身卫尉将军的戎装,腰上挎着嬴政亲赐的青铜宝剑。
老远就听见蒙恬和蒙毅的声音,刘彻走过去,就见嬴政脱掉了繁琐的黑色外衣,穿着一件劲装,脸上有些微微的殷红,就算是入冬的天气,额头上也生了一层密密的汗珠儿。
刘彻刚走过来,蒙恬眼睛尖,道:“王上,嫪毐大哥来了。”
刘彻过去像模像样的行了礼,嬴政看起来心情不错,笑道:“起罢,不必多礼。”
天气越来越冷了,风一吹直叫人打寒战,刘彻看着嬴政额头上的汗,从旁边的侍者擎着的托盘中拿过布巾,过来给嬴政擦了擦额头,道:“王上注意身体,不要吹病了。”
嬴政看着他自然而然的动作,心里一跳,不过旁边这些人心思都简单,也没觉得什么不对,只觉刘彻是真心忠于嬴政的。
嬴政含糊的应了一声,正这时候,远处小童赵高急匆匆的跑过来,道:“王上,大事儿啊!”小童给嬴政大约行了一个礼,道:“王上,刚刚夏宫传来诏书,叫王上和丞相,一同到梁山夏宫去呢,又说大事相商。”
嬴政一蹙眉,道:“听说是什么大事了么?”
小童道:“自然听说了!奴才收买了一个夏宫来的侍女,许她以后做女官,她告诉我啊,太后诏王上和丞相过去,是给一个叫冷齐的人封侯!”
嬴政心里一晃,暗暗觉得有些不对劲儿,面上冷冷淡淡的,突然说道:“赵高,是谁给你的权利,让你许诺别人女官的,是寡人么?寡人为何不记得了。”
赵高一听,腿肚子一软“噗通”跪下来,磕头道:“奴才再也不敢了。”
嬴政只是冷笑了一声,随即顿了一会儿,道:“你去回丞相,寡人还没有亲政,不接诏书,劳烦丞相跑一趟夏宫了。”
赵高刚刚被训斥,他是懂得嬴政的,越是口气淡淡的,事态就越是严重,赵高一直跟随着嬴政,自命是心服,一时就有些不可一世了,以为一个女官没什么大不了。
他岂知道自己往后的事情嬴政已经知晓了,赵高起初就是因为允诺这些小事,往后里才越来越胆大包天的。
赵高赶紧应了一声,连忙去丞相府禀报。
嬴政拿着布巾擦了擦脸上和脖颈上的汗,收敛了刚才脸上不快的表情,笑道:“寡人累了,今日就到这里罢,王翦将军多歇息几日,看看有什么需要带上的,只要是用的着的,只管去丞相府登记,休息够了,再回军中去。”
王翦跪下来谢恩,嬴政挥手,就让众人都散了。
等众人都走远了,嬴政这才慢悠悠的走台武场的台阶旁,竟然一矮身就这么席地坐了下来。
刘彻过去道:“地上凉,这是什么天气,也能坐在地上。”
嬴政摆手道:“我心里火大,凉点儿好。”
刘彻听他这么一说,干脆也一撂衣摆,挨着嬴政坐下来,其他侍者都离得很远,两个人就靠着肩膀。
过了好一会儿刘彻才道:“这个冷齐,想必不简单…”
嬴政冷笑了一声,眯起眼来,道:“有些事儿还真是注定了的,即使没有嫪毐,也会有其他人…太后发的诏书,大家都以为这个侯,我封定了,可是我偏偏不干。”
刘彻点头道:“如果封侯,必定会引起雍城之乱,必定要压下这个势头去才行。”
嬴政的眼中有意些森然,笑道:“老秦人都知我并不是个小娃娃了,可在太后心里依然以为我是个不懂事的娃娃,这一次,该让太后也清醒清醒了。”
嬴政说完了,停了一会儿,似乎是在想什么,道:“你去打听打听这个叫冷齐的人。”
刘彻道:“放心好了,我这就去。”
嬴政却拉住他的衣角,没让他起身,道:“不忙去,你刚闲下来,休息一日再去也无妨。”
刘彻听了忽然一笑,趁着侍者不注意,探头过去,在嬴政的嘴角上啃了一下,惊得嬴政睁大了眼睛。
刘彻捏了捏他的手背,笑道:“我又不累,先去查查这个叫冷齐的人,你若真体贴我,晚上帮我…”
他说着,抓住嬴政的手腕,把他的手放在自己的下1身上。
嬴政像是被火撩了一下缩回手来,瞪眼道:“不累就赶紧去。”
刘彻瞧着他的样子又笑了一阵,才挥了挥手,自己走远了。
刘彻的消息很快就回来了,这个冷齐是吕不韦的门客,投奔吕不韦之前,就在乡里是有名的无赖,因为头脑好使,别人拿他没法办。
后来被忍无可忍的赶出了乡里,冷齐没饭吃,听说丞相吕不韦在广招门客,就去试了试,没想到吕不韦一眼就相中了他,看他身材伟岸高大,而且巧舌如簧,能说会道,就打算让他去伺候太后。
冷齐替代了嫪毐,吕不韦让人随便检举了一个他的过失,不大不小的,死罪太重,一般罪名又太轻,最后就实行宫刑,送到太后宫里做侍者。
不过吕不韦送了不少银子,冷齐不可能真正的被施行宫刑。
自从冷齐随着太后到了夏宫,没有人能管着他们,两个人日日夜夜的欢好,在梁山,太后和假侍者有染,根本就不是一个秘密,两个人肆无忌惮,无论是殿里花园里,甚至在宫外面,已经被传得风风雨雨了。
只不过梁山的官员忌惮太后监国,什么也不敢说。
赵姬之前那日和吕不韦说的办法,其实就是想让冷齐接替吕不韦监国,这样一来有人监国,嬴政就不可能亲政。
赵姬想的太简单了,连吕不韦这个在商道和朝廷上打滚的人都被嬴政摆了一道,冷齐这种只会巧舌如簧的人,又如何能制得住嬴政呢?
况且嬴政的身边还有刘彻帮忙,在吕不韦在咸阳和夏宫折返的这短短几天时间,刘彻就已经将咸阳宫的部署全都换血一遍。
吕不韦虽然生气,但是也没辙,毕竟豹符已经不在自己手里了。
嬴政听着刘彻和自己说打听来的消息,冷笑了一声,手指一下一下的叩着木案,道:“好啊,这个冷齐还想要监国,真是好。”
刘彻道:“你打算怎么办?”
嬴政慢悠悠的道:“我以前想着,太后怎么样也是我的母亲,只要不太放肆,不要让整个秦国都没了颜面,我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放他们一马,但是…雍城之乱证明我的想法是错的,大错特错,妇人之仁只能助长这些乱臣贼子的气焰。”
他说着,顿了一下,忽然笑了起来,道:“我要给太后一个惊喜瞧瞧。”
吕不韦赶到夏宫,和赵姬说了,嬴政不奉诏,赵姬先是生气,随即又是冷笑,道:“他不奉诏没关系,你盖章就行了,有了咱们俩人的印信,封侯就成了!”
吕不韦自然也不想盖张,谁想自己亲手封一侯和自己抢权利,吕不韦能做的也只是拖延几日。
赵姬见他拖拖拉拉的,但是大势已去,太后这个名头压下来,可不比他吕不韦的轻,吕不韦也没辙。
吕不韦拖了几日,不能再拖下去了,去找了赵姬,正要在诏书上盖上印信,霍玥却慌慌张张的闯进了大殿。
赵姬瞧见霍玥脸无血色的样子,嗤笑道:“做什么一副死人脸,好晦气。”
霍玥“噗通”跪在地上,吓得全身都在筛糠,磕磕巴巴的道:“太…太后…冷齐他…”
赵姬冷笑道:“大胆!现在要叫长信侯。”
霍玥被她打断,只能磕磕巴巴的重新说道:“太、太后…夏宫门前…门前挂着一具尸体…”
赵姬道:“谁这么大胆?”
反而是吕不韦听霍玥之前说“冷齐”后面又说“尸体”立马激动的拍案而起,道:“这具尸体是谁的?”
“是…是…”霍玥脸上没有血色,道:“是长信侯的!”
赵姬惊得睁大眼睛,登时晕了过去,霍玥连忙喊来太医给赵姬医治。
赵姬悠悠醒来,挣扎着要过去看,霍玥没办法,把赵姬府上车驾去,往宫门口过去。
就见夏宫的大门上,果然挂了一具尸体,正是那前几日还嚣张的冷齐无疑了。
赵姬大叫了一声,一头栽下车驾又昏了过去。
吕不韦看到尸体也吓了一跳,随即心里一阵惊喜,冷齐死了,就不用封侯了,但是仔细一想,怕是嬴政下的手,他从没想过,嬴政的手能这么狠,就连自己也不敢下这个手,怕太后真的发脾气怪罪下来。
吕不韦心中一阵寒颤,一想起一直以来自己都小瞧了嬴政,更加的害怕起来。
赵姬从车上栽了下来,夏宫里顿时乱作一片,消息很快就传到了嬴政耳朵里。
嬴政听了,只是冷笑了一声,道:“死了一个侍者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