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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贾府百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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丫鬟们斟上茶来,不过说些黛玉之母如何得病,如何请医服药,如何送死发丧,不免贾母又伤感起来,因说道:“我这些儿女,所疼者独有你母亲,今日一旦先舍我去了,连面也不能一见,今见了你,我怎不伤心!”说着,搂了黛玉在怀,又呜咽起来。

众人忙都宽慰解释,方略略止住。

众人见黛玉年貌虽小,其举止言谈不俗,身体面庞虽怯弱不胜,却有一段自然的风流态度,便知她有不足之症,因问道:“常服何药,如何不急为疗治?”

黛玉答道:“我自来是如此,会吃饮食时便吃药,请了多少名医修方配药,皆不见效,那一年我才三岁时,听得说来了一个癞头和尚,说要化我去出家,我父母固是不从,他又说:‘既舍不得她,只怕她的病一生也不能好的,若要好时,除非从此以后总不许见哭声;除父母之外,凡有外姓亲友之人,一概不见,方可平安了此一世。’那会子洪家表哥方到扬州,听说后抄了棍子撵他,和尚忽然失色,又道天数已乱,有大造化护佑,怕是命数尽改,不能如意,疯疯癫癫,说了这些不经之谈,也没人理他,后头洪家爷爷开了温补方子,这两年渐已大好,如今不过吃些燕窝参汤,聊以滋补而已。”

贾母便问:“早先不察,你母亲信中提了几回,那洪家哥儿是什么亲眷?”

黛玉拭泪回道:“洪家爷爷与祖母是中表至亲,素来隐居山野、精研医术,父亲再三央求,这才远来客居,不但我与弟弟受益匪浅,便是母亲,若非洪家太爷耗尽心力,也不能熬此数载。”

贾母点一点头:“怎么不见他过来?”

黛玉不免解释:“哥哥是外男,又是代着父亲护送孙女,自然要先去外院拜见舅舅,然后才敢入内请安。”

贾母便道:“果然是知礼的孩子。”

一语未了,只听后院中有人笑声说:“我来迟了,不曾迎接远客!”

黛玉纳罕道:“这些人个个皆敛声屏气,恭肃严整如此,这来者系谁,竟这样放诞无礼?”

心下想时,只见一群媳妇、丫鬟围拥着一个人,从后房门进来,这个人打扮与众姊妹不同,彩绣辉煌,恍若神妃仙子:一双丹凤三角眼,两弯柳叶吊梢眉;身量苗条,体格风骚;粉面含春威不露,丹唇未启笑先闻。

黛玉连忙起身接见,心中已然有了分寸。

贾母笑道:“你不认得她,她是我们这里有名的一个泼皮破落户儿,南省俗谓作‘辣子’,你只叫他她‘凤辣子’就是。”

黛玉虽不认识,也曾听见母亲说过,大舅贾赦之子贾琏,娶的就是二舅母王氏之内侄女,自幼假充男儿教养的,学名便叫王熙凤,赶忙陪笑见礼,以“嫂”呼之。

这熙凤携着黛玉的手,上下细细打量了一回,仍送至贾母身边坐下,因笑道:“天下真有这样标致人物,我今儿才算见了!况且这通身的气派,竟不象老祖宗的外孙女儿,竟是个嫡亲的孙女,怨不得老祖宗天天口头心头,一时不忘。只可怜我这妹妹这样命苦,怎么姑妈偏就去世了!”说着,便用帕拭泪。

贾母笑道:“我才好了,你倒来招我!你妹妹远路才来,身子又弱,也才劝住了,快再休提前话!”

王熙凤听了,忙转悲为喜道:“正是呢!我一见了妹妹,一心都在她身上了,又是喜欢,又是伤心,竟忘记了老祖宗。该打,该打!”又忙携黛玉之手,问:“妹妹几岁了?可也上过学?现吃什么药?在这里不要想家,想要什么吃的,什么玩的,只管告诉我;丫头老婆们不好了,也只管告诉我。”一面又问婆子们:“林姑娘的行李东西可搬进来了?带了几个人来?”

侍立一旁的钱嬷嬷上前答话:“回奶奶的话,除了婆子两人,另有丫鬟七人随身伺候姑娘。”

王熙凤一怔:“嬷嬷如何称呼?”

“不敢。”钱嬷嬷欠身说道,“小人娘家姓钱,蒙孝惠文皇后抬举,指御衣青(一种茶花)赐名,奶奶唤小人衣青即可。”

众人肃然起敬,贾赦之妻邢氏、贾政之妻王氏站起身来,贾母坐直身子:“我原看嬷嬷眼熟,竟是老圣人跟前服侍过的姑姑,委实失了礼数,还不搬了椅子来!”

“太君客气!”钱嬷嬷谢道,“早在宁寿宫,小人也见过太君几回,现蒙圣人恩典,准归原籍养老,承蒙林老爷抬举,以客礼聘为教养嬷嬷,虽然如此,仍是下人职分,委实不敢僭越。”

贾母不好勉强,王熙凤把昨日委屈丢到脑后,眼见茶果摆上,亲自上前为黛玉捧茶捧果不在话下。

王夫人忽而问道:“月钱放完了不曾?”

凤姐回道:“月钱已放完了,刚才带着人到后楼上找缎子,找了这半日,也并没有见昨日太太说的那样的,想是太太记错了?”

王夫人点一点头:“有没有,什么要紧。该随手拿出两个来,给你这妹妹去裁衣裳的,等晚上想着叫人再去拿罢,可别忘了!”

凤姐道:“这倒是我先料着了,昨儿个预备下了旁的,等太太回去过了目好送来。”

王夫人一笑,点头不语。

钱嬷嬷顺势回道:“上禀太太奶奶,老爷自愧不能尽孝太君膝下,现又把姑娘托付太君教养,心中委实过意不去,特备白银两千两略表孝心,又有黄金三百两交予太太奶奶权作日用花销,一应服侍下人,月例支出还由林家供给,此是长久亲睦之法,请太君并太太奶奶体察。”

“林姑爷也忒见外了一些!”贾母面露不悦,“这是嫡亲外家,竟能委屈了孩子不成?”

钱嬷嬷陪笑解释:“太君不知,姑娘幼年体弱,现下仍需保养,说不得府上有许多费心之处,我们一院子人,数不尽花费管家奶奶多少心思,不能如此,非但姑娘过意不去,连下人都要因此抱愧、不敢轻易烦扰府上执事。”

贾母只得应允,因命凤姐:“把这两千两银子一并放入官中,免得府里饶舌,怠慢了玉儿。”

话分两头,贾琏引着洪淏欲往正房,洪淏说道:“我这里有位课业先生,与世兄同宗,乃是两榜进士出身,此番同行抵京,特来拜会府上政老,恕弟失礼,烦世兄着人引先生往尊叔下处稍待,我这里与世兄拜见赦老,然后方可同会政老。”

贾琏微怔,随即含笑解释:“世弟不知,此处便是家叔居处。”

洪淏止了步子:“按规制,此处似为公府正院。”

贾琏有所觉悟,登时面红耳赤:“因正房与祖母相近,叔父居此尽孝,甚是便宜。”

洪淏微微摇头:“恕弟唐突,贾将军今日莫非有不便之处?”

贾琏汗流浃背:“世弟这边请!”

贾赦正于房中饮酒,获悉经过感叹一声“我的儿子,连外人也不如”,忙命丫鬟更衣,至外书房见客。

洪淏长揖为礼:“后进洪淏,奉师命拜见老将军。”

贾赦喜道:“世侄快起,无需客套。”

洪淏这才起身。

贾赦打眼看时,只观洪淏风姿特秀、光彩夺目,素日所见,无出其右,不免肃然起敬:“世侄请坐!”

洪淏把礼单呈上:“后进代师送妹,此为家师所备士仪,烦老将军分赠两府,以表家师敬亲心意。”

贾赦揽看大概,头一位便是自己名下夜光杯一对,其后为贾母、邢夫人、长子贾琏并凤姐母女,独女迎春及次子贾琮之后方是二房并宁府人等,不觉豁然大悦:“妹婿太过客气,本是一家骨肉,难道还能委屈外甥不成?”

洪淏莞尔微笑:“小妹入京,家师深知将军必然十分关照,区区玩物,十不抵一,将军勿嫌简薄才好。”

“世侄过于客气,你是妹婿高足,何必这般生分?”贾赦打个眼色,贾琏将手中折扇接过,因向洪淏说道,“玩意儿罢了,世侄拿去赏人则可。”

洪淏接了表礼,见是故明大家文衡山所画扇面,因向贾赦致意:“愚侄愧领世伯厚赐。”

贾琏叹道:“妹婿有福,得此佳徒,怕是一百个儿子也比不上的。”

“世伯过誉了!”洪淏微微颔首,“既拜世伯,正需前往政老并太君处问安,恕愚侄托大,既入内宅,还需世伯允准才是。”

“这是正礼!”贾赦训斥儿子,“成日说嘴,只道是王侯公子,若论行事见识,连世侄的影子都追不上,我都替你愧煞。”

贾赦先带洪淏往正房见贾政,当值小厮回道:“老爷斋戒去了。”

洪淏面不改色:“既是如此,权请世兄回告先生,所托打点事由亦烦世兄转达,弟与世伯且往太君处问安。”

贾赦冷冷一笑,因与贾琏说道:“你去吧,我陪世侄去见老太太。”

贾琏自然不敢多嘴:“是!”

作者有话要说:这篇文估计会过80万字,2022年未必能更新完,喜欢的亲可以收藏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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