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创并购失败后,禧万坐收渔翁之利,迅速以低价收购了峥嵘科技。
如果不是庞博临走前的一番话,迟早早根本不会怀疑到岑晏头上。庞博说是万重显亲口告诉他,多亏岑晏献计他们才能抓住百创的痛脚,借证监会的刀将这次并购重组扼杀在摇篮里。
企业对赌协议是“抽屉协议”,类似协议都是私下里签的,如果交易双方自己不捅出来,外面的人很难发现。这算是行业潜规则,没人追究,百创是第一起因为违反《上市公司重大资产重组管理办法》第四条而并购失败。
在这件事上,百创和峥嵘科技都是受害者,除了他们,唯一知道“抽屉协议”存在的,只有岑晏。
这种做法手段之高令人通体生寒,两边好处费拿到手软,还能把自己撇得干干净净。
迟早早不愿意相信岑晏这段时间对她这么好都是为了麻痹她,在她眼珠子底下和禧万玩猫腻,但另一方面她又相信岑晏是个能狠下心肠做出这种事的个性。这矛盾感快把她逼疯。
庞博离职后第二天,迟早早突然被董事会召见。她预见到没好事,果不其然又是为了亚达“内奸”的事。
庞博走后,接管百创的ceo姓于,是个女中强人。
于娟开门见山地问她:“为了并购案的事,你在亚达工作了一段时间,有没有什么发现?在操作程序上,他们有没有什么反常的地方?”
“据我所知,没有。一切都是按正规流程在走。每一次的谈判方案我都有审,报价也没问题。”
“我听老庞说,你跟他反映过,亚达有人私下与禧万的人接触。这个人是谁?”
迟早早眼睛向右下方瞟,似乎不太想回答。
“百创这次损失惨重,庞总是牺牲自己保住了你这个徒弟。你可不能吃里扒外,因私忘公。你说与不说,我们早晚都会知道。你放心,我们只是要调查清楚真相,不会让你难做。”
迟早早深吸一口气,拿出手机里的那张照片给于娟看:“我确实看见岑晏和万重显有接触,但那已经是谈判完成之后,我认为和此事无关。否则他们不会这么大张旗鼓在公司楼下的大堂见面。”
“果然。”于娟看完照片点了点头,似乎心里有了底。
庞博走前和百创其他几个大股东交了底,点名点姓控诉岑晏是“内奸”。此次事件中损失最大的百创公司并不打算咽下这口气。虽然明里没有证据起诉岑晏,但暗地里的商业打压对百创来说可谓是驾轻就熟。
九月夏暑刚退进入初秋,亚达切切实实感到了一股凉意。先是公司突然有三分之一的员工提出辞职跳槽,其中包括四名中流砥柱一般的高级谈判官,带走了不少客户。而后又突然冒出几家强有力的竞争对手同他们抢单。
公关行业本来就是僧多粥少的一行,亚达这几年渐渐做大掌握了话语权。岑晏一直在做的一件事就是平均资源,把饼做大,让每个人都能分到一杯羹,这样才能使整个行业保持向上的态势。
而最近几家市场上名不见经传的小公关公司突然崛起,以“自杀式”不赚钱甚至赔本的方式进行恶意竞争,意在扰乱他好不容易建立起的市场秩序。
雪上加霜的是那些针对亚达的网络攻击卷土重来,六年前的事又一次变成了指控岑晏的“罪证”被重新提起。
华麟最近跑媒体都跑得口干舌燥,喉咙起火。他怒气冲冲径直冲进岑晏的办公室,一口气把他茶几上的功夫茶喝光了才开骂:“妈的。百创那群人做事可真绝!这些媒体人以前见我,华总前华总后。现在从百创好处费拿足了,连我的面见都不愿意见了,或者一见面就说要开会要出去跑新闻把我打发走了。都是群势利眼!”
“也不全是百创一家做的。”岑晏并不意外,他平时只做事不交际,还顶着岑氏接班人的名头在商场上得罪了不少人。雪中送炭难,落井下石可是再简单不过的事。
“我说老大你怎么一点都不着急啊?虽说现在亚达有岑氏的资产做靠山,但我们这一行是靠名声吃饭的,经不住这么黑啊!”
“急什么。核心部门的主管不都还在嘛。”业内都知道岑晏用人喜欢用亚大的校友放在重要位置。其实这并不单纯是念旧情,而是在冷酷的商业世界寻找到另一种关系纽带。
这次挖员工事件里,身居高位的几名亚大校友都守住了自己的位置,拒绝对方抛出的高薪诱惑。校友这个看似单薄的身份其实起了很大的作用。
“百创自己搞砸了并购就往我们头上扣屎盆子,哪有这么蛮不讲理的事。”华麟愤愤不平。
“无风不起浪。百创突然认定这次并购失败是我们的原因肯定有人在中间做鬼。”
“你是说……迟早早?”迟早早这次作为百创的眼线来亚达“卧底”,百创肯定很看重她的述职报告。“你说她是不是打我们小报告了?到底有完没完了啊?干嘛盯着我们不放!”
岑晏按了按太阳穴,过了这么多年,华麟还是直肠子没脑子:“她的影响力还没有那么大,能让百创的董事们都气得跳脚。”
“那你是说……”华麟和岑晏对视一眼,恍然大悟。
亚达最近沦为靶子被狙击在业界已经不是什么秘密。想着欢送会上修格对她的嘱咐,迟早早本来想回去看看。
走到亚达楼下的时候,她突然接到唐大娘的电话:“早早,你快来医院一趟。你妈她出事了……”
医生办公室里,迟早早情绪激动地撑着桌子不肯坐下:“怎么可能会复发?手术过了十几年都没有事,我妈按医嘱每半年来复查一次,上次检查医生还说没有问题。”
“她这种情况属于微转移。患者自己毫无症状,影像学也完全不能检测到。就像定时炸弹医院留存在患者体内,平时是相对惰性状态,一旦被激活就可能引起复发转移。你先不要急,她这是‘局部复发’,五年内生存率有百分之八十。现在关键是选个好医院去做化疗。”
“什么意思?你们不就是亚城最好的医院了吗?”迟早早听出他话里的推诿之意。
“很抱歉。我们医院的床位已经安排满了。你刚进来也看到了,床位从过道都排到室外,我们实在没办法再接收新病人。或许你可以去北上广其他大医院试试。但说实话,肿瘤科出名的医院都很难,我建议你往县级市找找。”
迟早早只能先把母亲接回了家,刘玉梅倒是很宽心:“实在不行去县医院看也可以。”
“可以什么可以,那些化疗的仪器都只有大医院才有,就算去县医院,对方也会让我们去大医院治疗。我就不信了,一个床位有这么难。我们去北京治!”迟早早在手机通讯录里从头翻起,想找出一个和医院有关系的朋友。
“喂。范总,我是百创的小迟。事情是这样的,我母亲现在身体出了点问题。我想着您公司不是做医疗器械的吗?应该和很多大医院有合作吧?北京协和,积水潭,这些三甲医院您看看能不能帮我安排到一个床位让她住院。”
“小迟,你在跟我开玩笑吧?协和,积水潭,这些医院是能随便插人进去的吗?不是我不愿意帮你这个忙,但你人不在北京,不知道这个事有多难办。”对方想都没想就拒绝了,迟早早只能恭恭敬敬挂了电话。
“妈的。也不知道是谁在饭桌上吹嘘自己和协和院长称兄道弟。”迟早早把能想到的人都联系了一遍。要不就是想方设法推辞,要不就是力所不能及。工作这些年职场上认识了这么多人,关键时候居然一个都没有用。
她的手指在通讯录上一路下滑,停在了岑晏的名字上。岑家人至少在亚城是说得上话的。但最近他自己是泥菩萨过江,她的立场也不该同他再有联系。
这一刻,她突然痛恨自己的无能。
迟早早把手机往茶几上一扔,双手插进头发里,勾着头更咽,鼻头都憋红了。
刘玉梅给小樱桃使了个眼色,她被委以重任去哄妈妈开心。小樱桃蹬蹬跑到迟早早面前,在她的手背上贴了一颗小星星贴纸:“妈妈不哭。老师今天奖励我的小星星,只要你不哭,我就奖励给你。”
“小樱桃乖。”她把孩子抱到自己怀里,小樱桃胸膛里热烈的心跳声给了她一些勇气。
当初带着襁褓中的小樱桃去美国治病,虽然她的学生保险覆盖了大部分治疗费用,但自己负担的那部分还是远远超出她的预算。是骆云旌替她垫钱付了手术账单,骆云旌没打算要回来,但她坚持要还钱。
人情已经欠下还不上,再欠钱就不合适了。
那段日子半工半读还要带孩子,有时候困得在地铁上站着都能睡着,为了省钱给小樱桃买奶粉,自己在打工的餐厅拣客人剩下的食物果腹,那么苦都坚持下来了。现在的境况已经比那时好太多。
像是感应到她的念头,骆云旌的电话正在此时打了进来。他在美国每个月也至少会来一通电话和小樱桃说说话,但这回却是国内的手机号码。
“喂。老骆,你回国了?”
“回来处理签证的事,顺便休个假。最近怎么样?明天出来吃个饭,带小樱桃一块。好久没见到这小家伙,怪想她的。”
迟早早看了身旁的小樱桃一眼:“好啊。她看到你肯定很开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