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起吃完晚饭骆云旌又带迟早早去儿童剧场看木偶剧,一直到晚上十点才把她送回学校。
“怎么样?对于今天的安排满意吗?”骆云旌取下他的金丝眼镜,挂在西装口袋里。少了眼镜的遮挡,他的眉眼更显锋利,有一种对所有事情都志在必得的自信。
“你怎么知道我一直想去看《木偶奇遇记》?”
小时候,有且仅有一次,迟早早的爸爸打牌赢了钱,妈妈碰巧收工得早。爸爸兴致一起,带她和妈妈去看了这出《木偶奇遇记》。那时候还是那种私人的小剧团,开一辆面包车四处流动演出。三块钱就可以买一张票。
迟早早看得津津有味,可惜没看到结尾,爸爸的狐朋狗友就打电话叫他去吃酒。爸爸强行拖走了她,害她哭了一晚上。
后来她一直想去看这出戏,想看看这个贪玩,淘气又自私的小木偶匹诺曹后来有没有变成一个真正的小男孩。但好像又总是缺少一个必须去看的契机,就这么一年一年拖下来,直到今天。
“想了解一个人自然有办法知道。”骆云旌这个答案可谓是直男必学满分回答:“怎么样?可不可以给我一个做你‘试营业男友’的机会?”
“我……”那个好字几乎已经到了迟早早的舌尖,心里却一直有一种力量在和舌头拉扯。好在电话铃声及时解救了她的困境:“我先接个电话。”
迟早早走开两步接起电话:“华亿元?这么晚找我干嘛?”
“岑晏胃出血现在在做手术,你能不能过来一趟?”
“什么!”迟早早的声音太大,以至于骆云旌都走过来,关切地问:“出什么事了吗?”
“方不方便送我去一趟医院?”迟早早一边询问骆云旌,一边问清楚华麟在哪家医院,言语间火药味十足:“今晚喝酒的有哪些人?你是死的吗?也不会拦着点。钱重要还是命重要?我看他是疯了。你在那等我,我马上到。”
副驾驶位上的迟早早脸色铁青,感觉下一刻就会抽出一把剑去剁了今晚给岑晏灌酒的那些人。但骆云旌最知道酒桌上那些猫腻了,如果自己不愿意,别人是灌不到胃出血的地步。
“你还好吧?”骆云旌小心翼翼地打量着她的神色。
“好!好得不得了。”迟早早明明是气极,却还在笑,那笑很嘲讽:“我们老板都快把自己喝死在酒桌上,出师未捷身先死。怎么能不好呢。”
说完她就意识到自己反应有些过激,调整了语气:“对不起,我不是故意向你发脾气。”
“没关系,关心则乱嘛。我懂。”骆云旌表示理解。
关心则乱。迟早早被他一点,心脏漏跳了半拍,他是不是看出了什么?
两人各怀心思,一路无话。骆云旌把她送到医院门口:“我就不陪你上去了,自己小心。手术完了给我发个短信。”
“嗯。谢谢。”
骆云旌实在太会把握为人处世的尺度,知道她不愿意让他陪在这里,就只送到医院门口为止。如果不是她心有魔障,骆云旌会是一个完美男朋友。
“该死。该死的魔障!前世欠了你的!”迟早早骂骂咧咧挎着帆布包,冲上了四楼手术室。
华麟坐在手术室门口那排凳子上抱着头,不时抬头看一眼手术灯。他看到一个人影走到他面前,抬头看见迟早早就像看到一根救命稻草。“你终于来了!”
“你怎么不等火化的时候再叫我?”迟早早嘴里说着狠话,又从包里掏出一瓶未开的矿泉水递给他:“一身的酒味,你们到底喝了多少?”
“三瓶白酒,还有十几瓶啤酒。我劝过了,岑晏不听。一定要和他们喝。说是这次一定要把投资拿下来。”
“对方什么来头?”
“中阳的副总裁。”
“中阳投资?好大的面子。呵。你明天帮我再约他们!不是能喝吗?我陪他们喝!”迟早早话里带着戾气,压根不是去喝酒,一副去拼命的样子。
不过她转念一想,这也不是单方面的错。如果不是岑晏贪功冒进,别人也抓不到空子灌他酒:“我们现在有了魔方的投资,还这么缺钱吗?”
华麟低头不敢回答,自从知道岑晏喜欢的是迟早早,很多搞不明白的事就有了一条清晰的线。不过这些话轮不到他来解释:“你等他醒来,自己问他吧。”
两人就这么并排坐着又等了一个小时,岑晏才从手术室里推出来。他脸色苍白,紧闭着双眼,昏睡中眉头还是皱起的。
“病人麻醉还没有醒,留个人在这守夜。这段时间饮食要注意,不要仗着自己年纪轻就这样喝。都胃穿孔了,这次算命大。每年喝死多少个人你们知道吗?”
迟早早一直在旁边陪不是,医生见她态度好也不再多说:“算了算了。家属以后多注意点。”
“是是是。啊……我不是他家属。”
“你不是他家属?那手术同意书谁签的?”
华麟在旁边推了她一把,给她使眼色。迟早早脑子一转:“我是说……打了结婚证还没摆酒就不算家属。”
医生见他们两个都这么年轻,还是一副学生模样,出这么大事父母一个也没来。暗中猜想是小两口私奔偷打的证,所以也没办酒。他摇了摇头,似乎在感慨世风日下:“现在的年轻人啊……”
岑晏被推回到病房,华麟准备留下来守夜,叫迟早早回去休息。没想到护士先一步开口:“老婆留下来陪夜,其他人可以先回去了。”
“我…….那个……”华麟想解释,被迟早早打断:“你先回去吧。我留下来就行。”
妻子人在这里却留下朋友陪夜确实说不过去,华麟只得先走:“岑晏不让我告诉他家人,所以只能辛苦你了,我明天一大早就来接你的班。”
医院没有额外的床铺,迟早早只能找隔壁床借了个折叠凳坐在床边守着岑晏。坚持到后半夜,还是熬不住趴在床边睡着了。为了怕被偷,她怀里搂着自己的帆布包。包一直顺着腿往下滑,她时不时就要伸手去搂一下,眼睛都睁不开,全凭着下意识抱着。
岑晏是在后半夜醒的。醒来时,四周黑漆漆的,只有床边一盏小夜灯亮着。麻醉的后劲让他脑子一片混沌,不知自己身在何处,只依稀见到床边趴着一个人影,应该是个女孩,因为她长长的头发束成一个马尾翘得老高。他认出她手边帆布包上画着的那只大脸熊猫,不可置信地轻唤了一声:“迟早早?”
对方没有应,四周静得像是梦境。
“原来是在做梦。”岑晏长长地出了一口气,紧张疏散之后余下的是淡淡的失落。
他偏着头看着床边这团黑影,即使只是一团影子,迟早早的影子也是暖的。他在梦中放肆了一次,握住她搭在床边的手,触感那么真实,他心中升起一种奇异的满足感。岑晏就这么握着她的手,再次沉沉睡去。
清晨第一缕阳光透过窗棱时,身边已经有病人起床洗漱,打水的,送早饭的,来来往往的人群形成一种嘈杂的背景音。迟早早就在这种背景音中苏醒。
醒来的第一反应是腰快断了,她想抻一抻腰,一抬头发现自己的手被岑晏紧紧抓着。
迟早早的心跳漏跳了半拍,不知自己是何时同他牵了手?大概是睡得迷糊,情不自禁做的。还好没被他发现,不然连解释都解释不清。
她把手迅速从岑晏手中抽出来。岑晏在睡梦中皱了皱眉,眼珠来回滚动几下,倏地睁开了。
他看着天花板数秒钟,继而转头看向她。似乎还不太清醒。
“醒了?”迟早早立在晨光中,头发蓬乱得额上每一根绒毛都清晰可见。
“你说你是不是有病?为了拉个破投资命都不要了!你还说我见钱眼开,我看你才是爱钱如命!”她骂他的嗓门很大,整个病房都听得到。她已经许久没用这种态度同他说过话。
岑晏先是愣了半秒,突然笑了。虽然他的脸色依旧苍白如纸,但那笑容还是晃了她的眼。
完蛋了。喝傻了。迟早早听说过劣等酒精喝坏脑子的案例,她一把抓住来巡房的医生:“医生,你快来看看!他是不是脑子喝坏掉了!”
这个新来的实习医生个子不高,一脸无奈地被她揪着领子拎到床前。“这位小姐,你先松手我才能检查啊。”
迟早早赶紧放手,连声说对不起。
医生仔细替岑晏检查了一遍,询问了一些术后常规问题:“放心,他的情况只做了修补小手术。没什么大事,但这两天要禁食,什么都不能吃。要充分休息,这段时间烟酒咖啡等刺激性食物都不能碰,多吃流质食物,但不要吃多盐,还有腌制食品。这两样东西里都含有亚硝酸铵,会诱发胃溃疡。都记住了吗?”
“记住了。”迟早早点头如捣蒜,在心中默背医生刚刚说的饮食建议。
确认岑晏脑子没坏,迟早早坐回床边语重心长地教育他:“这位同志,钱是永远赚不完的。魔方科技的投资已经足够我们祸祸两年了,野心一定要这么大吗?”
“魔方科技的钱月底前全部退还,我们另外找投资。”
“什么!是他们要求的吗?”迟早早想昨晚骆云旌送她来医院还没提过这事,难不成因为看出她心里的猫腻,骆云旌反悔了?
“不是,是我个人原因。”
迟早早沉默半晌:“不行,刚刚医生没检查清楚。还是脑子喝坏了。”
她站起身又要去按铃,被岑晏一把拉住。她就压在他的上方,两人靠得很近,四目相对:“我已经决定了,公司要和魔方脱离所有关系。因为……”
“我送早餐来了!”华麟提着两袋小笼包和豆浆兴冲冲跑进病房。看见两人快亲到一起的姿势,他迅速转身往门外走:“我走错门了,我什么也没看见。”
迟早早赶紧站直身体和岑晏拉远距离。
“回来。”岑晏无奈地按压着眉心。这小子怎么每次时机都选得那么准。
“好嘞。”华麟一个原地三百六十度转身回到了病床前。“给你们两买了早餐。”
“医生说他要禁食两天,不能吃任何东西。”
“哦。那你就吃两份吧。我来的路上吃过了。”华麟把两袋小笼包都递给迟早早。
“既然你来了,那我就先回学校。有需要再叫我。”迟早早把小笼包往帆布袋里一装,转身离开前她再次确认了一遍:“是不是一定要魔方撤资?”
“是。”
迟早早一咬牙:“好。”
这个公司是岑晏一手建立起来的,虽然不明白他为什么要这么做。但就当她盲目崇拜吧。只要他决定的事,她都愿意无条件支持并且拼了命去替他实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