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一十六章以茶代酒
“学哥,你看这几件的釉面有没有什么特殊的地方?”王侯指着桌上另外的三件唐三彩问王学。听到学哥这个称呼,赵杰和沈为都笑了起来,没想到王侯对王学居然这么顺眼。不过想想也有道理,一个喜欢文物的人遇上了这个领域里极有水平的人,出现这种情况也很正常。
桌子还有一件三彩花瓶,一件仕女俑,以及一件武士俑。王学的眼神从这三件三彩上扫过,轻声道:“岁月无情,唐三彩釉面经受千年时光的洗礼会留下一些不容易发现却很特别的痕迹。它们分别是泥土的腐蚀痕迹,过渡自然的腐蚀斑块和返铅现象。”
“这件花瓶和仕女俑上我都找不到这些痕迹。”王学边说边轻轻将这花瓶和仕女俑提放到另一边,桌上四件唐三彩顿时分成了三个独立的体系。
“目前还未见唐三彩传世品的报道,几乎都是出土文物,其釉面一般均见泥土腐蚀的痕迹,不同的只是腐蚀的程度和方式。一般情况下是见土咬的细孔随意自然地出现于釉表,或通体或局部出现,细孔大小、深浅不一,有的密密麻麻,有的寥若晨星。腐蚀的程度不一,有的要仔细观察才可发现。在放大镜下观察部分土咬细孔,其边缘的釉面有轻微的腐蚀过渡。经药水处理土埋之后釉表会出现酸咬的小孔,但很有规律,僵硬不自然,腐蚀程度较一致,没有腐蚀的过渡现象。实际上高仿者目前在釉表的处理上很矛盾,如果用药水处理,釉表的光泽又不自然,很容易被识破;不用药水处理釉面又太光洁新颖,加入其他元素降低釉光的亮度,一经检测马脚又露。在观察腐蚀细孔时要注意把它与釉面在窑中形成的大小不一的棕眼区别开来,棕眼仅出现在釉表,深度约为釉厚的三分之一,腐蚀细孔则深入釉里,有的腐蚀至胎表。”王学将自己放在桌上的放大镜拿起来递给王侯,让他自己仔细去看。
“果然跟你说的差不多。”王侯观察了一会儿放下放大镜道。
“部分唐三彩真品釉面还有一种特殊的腐蚀形式也是高仿唐三彩目前无法仿造的。那就是光润的釉表极薄的一层釉水被腐蚀了,留下粗糙的釉面,形成大小不一的腐蚀斑块。它们出现在釉面上有一个清晰的发展过程,这一过程就是从无到有,由浅到深,再由深到浅。唐三彩出土后腐蚀不再发展,过程停在了釉面上,给了我们辨别的依据。”
王学说到这里拿起茶杯喝了口茶接着又道:“先说由浅到深:腐蚀出现时,开始是釉面上出现隐约可见的微孔。微孔刚出现时可以是几个也可以是几十个、上百上千个,刚出现时太渺小还不足以改变其釉面的光泽和颜色,乍看上去釉面正常,不用放大镜观察也可看清;随着微孔的增多增大,其釉面的颜色慢慢变成浅褐色;随着腐蚀的日趋严重,腐蚀面积逐渐增大,就出现了粗糙的斑块,用手摸之有刺手感,用指甲轻轻一划可划出痕迹。”
“再说由深到浅:腐蚀较严重的釉面向未腐蚀的釉面发展的过程是一种由深至浅的渐进侵蚀过程。首先是最严重之处釉表釉光全无,只见粗糙的面目全非的釉,用手指可抹出痕迹,再接着是稍微严重的地方釉表极薄的一层尚存,但却有极细的孔隙且釉光暗淡,有的釉光几乎不存在了,用指甲可掐进去,再过渡下去,受轻微腐蚀的釉表乍看上去釉面尚好,釉光也还自然,但仔细观察釉面就隐约可见腐蚀细孔,用小刀轻划可划出痕迹。这种由浅至深又从深至浅的交替腐蚀过程,在釉表的表现是以毫米为单位的,但在时间上要形成这一过程却是要以百年为单位的。整个器物易仿,细微之处难仿。所以,吃透了真品唐三彩的釉面,再回过头来看仿品的釉面,其浅薄之处也就一清二楚了。王侯,你现在可以试着用手去触摸那尊武士俑,感觉一下那种轻微的刺手感。”
王侯大喜,立即把手轻抚上了那尊武士俑,脸上的笑容是那种发自内心的笑意。王学让他这样做当然是又肯定了一件唐三彩是真品。
“学哥,不瞒你说,我之前摸过这几件东西,不过都是戴着白手套摸的,惭愧啊。”王侯自嘲的道,引得赵杰和沈为都笑了起来。
“至于返铅现象,它被我的老师称为百年时间浓缩而成的精灵。”王学见王侯很有这方面的天赋,也乐的倾囊相授:“部分唐三彩真品釉面的返铅现象,即人们常说的“银斑”,是唐三彩后天生成的典型物质。返铅现象的出现除了需要一定的环境,还需要上百年的时间,是时间留在唐三彩器物上的特殊的印记。从有返铅现象的唐三彩来看,返铅现象主要表现在三个方面:第一,整件唐三彩器物的釉面通体有一层薄薄的银光,如秋月之色浮于物面,如薄霜依稀可见。”
“第二,一件器物釉面的局部有银白色的返铅现象,而大部分釉面则没有。值得一提的是返铅现象出现于任何颜色的釉面,蓝色的釉面的返铅现象往往更为突出,颜色更加自然。并不像有的文章所说的蓝釉不会出现返铅现象,要知道唐三彩的釉由各种化学元素组成,其中铅的成分达25%左右。既然釉有那么高的铅含量,只要条件合适,什么颜色的釉面铅分子还不是照样跑出来,蓝釉亦釉,没有例外。”
“第三,以细小的银白色斑点出现在釉面上。“银斑”是真品唐三彩器返铅现象的重要表现方式,其表现形式仍为不同时间先后出现的动态过程。首先是酝酿阶段,表现形式为釉面出现隐约可见的浅黑色斑点,有的略呈爆裂状,再发展是在浅黑色的斑点中间出现针尖大的白点,再往下发展便是白点逐渐长大成为白色的斑点。随着这一过程的不断发展,釉面上的银白色斑点也就越来越多,大小不一呈色自然。“银斑”从酝酿到发展成为银片,是不断变化发展的,但唐三彩器出土后,离开了出现“银斑”的环境,动态的生长过程便凝固在唐三彩器物上,给我们观察它提供了一个动态的过程,几百年的光阴便凝固在我们眼前。”
真品“银斑”,由分子构成,薄如纸张的1%。高仿唐三彩的“银斑”,有的是在窑中烧成与生俱来的,似故意加铅使之和釉一起熔化,“银斑”深入釉里,和真品“银斑”浮于釉表刚好相反;有的“银斑”是仿品出窑后“种”上去的,厚重笨拙,毫无自然感,与自然的铅金属的光泽差别甚远。尽管“种”上去的“银斑”仿造者也用一定的温度使之熔于釉表,可人为痕迹很浓,糊弄门外汉尚可,在行家面前绝难过关。用第一种方法造“银斑”,又无法用药水处理埋于地下,因为这样“银斑”就发黑无光了;用第二种方法造“银斑”不仅造不出极薄的真“银斑”,还留下迹痕。就算挖空心思用尽手段仿出稍微像样的“银斑”,可真品“银斑”那种先后出现,大小不一的生长过程,仿者又没辙了。所以说,“银斑”是目前高仿者还无法解开的死结。
王学再喝了一口茶,接着道:“关于“银斑”的形成,程庸老师在《晋唐宋元瓷器真赝对比鉴定》一书的前言中是这样评说的:“前些年,唐三彩鱼子纹开片难以仿出,现在这个问题也已解决。眼下就剩下最后一个重要特征难以仿造,那就是‘开银片’。‘开银片’的形成,是因为铅的原因,它是化学元素中较活跃的一种,时间长了会自然跑出来,就形成了‘开银片’现象。”可见,“银斑”是时间的沉淀物。”
“仿品则因为生产时间不长,器物表面没有经过酸、碱、盐等地下化学物质的千年腐蚀,釉面新而明亮,上手摸釉面光滑而顺手,没有真品的“涩滞”感。经过打磨作旧的仿品,虽然看表面没有那种光滑明亮的感觉,但这种仿制品往往在器物表面留下了磨擦的痕迹。如果侧光仔细观察,在釉面就能看到经过打磨而产生一道一道的摩擦痕,用手抚摸器物,有刺手的感觉。真品三彩柱型器都是使用模制法成型,双模左右拼合而成,局部修胎。器物底部或主体下部中间留有一孔洞,透过孔洞可以清楚地看到留有合模时的痕迹,并可以看到器壁上留有一些不规则的手工痕迹。仿制品则用现代高精度的打磨器处理,反倒双模拼合处画蛇添足。唐三彩吸取了中国国画雕塑等工艺美术的特点,采用堆贴、刻划等形式的装饰图案,线条粗矿有力。”
“除了釉面,釉里也有区别。”王学索性竹筒倒豆子,将细节处都告诉王侯,“目前高仿唐三彩的釉里开片虽也浅淡细密,状若鱼子,甚至少量高仿品的开片亦似乎有一种微微上翘的感觉,但比起真品唐三彩,仿品唐三彩的开片密密麻麻,极为细小,细碎爆裂,而且不同的釉色开片也有差异:黄色釉开片最为细小;深黄色釉开片最为细密,更像民间所说的“芝麻釉”、“翘皮纹”;褐色釉类似烧焦状的釉面开片则多呈爆裂状,与胎体分离似乎更明显;绿色釉开片则没有黄色釉开片细;白色釉开片与红色釉开片大致相同;蓝色釉和墨绿釉则多数开冰裂纹,走纹虽也细密,但纹片很少有上翘现象;真品唐三彩器的开片往往是比较复杂的,就是同一器物釉面的开片也是不尽相同的,有的地方开片均匀极细碎,而釉薄之处开片细而不碎纹路稍长。”总之,如果用一句话来概括真品唐三彩与高仿唐三彩釉里的不同,那就是高仿品开片细小,真品开片极为细小,差别就在一个“极”字,其中奥妙不是比较着看很难说明谁细、谁更细。”
“还有一点很关键。”王学最后着重强调道,“时光历经百年可以渗透釉面,把一些褐、黑等色的杂质带入釉里,凝结在釉下胎表,部分真品的釉下会出现这一情况。釉的开片虽不是很细,但纹路是非常紧密的,绝无向两边分开的现象,可杂质竟穿透纹路渗入釉里慢慢积累形成黑褐色的沉积物,沉积在釉下的杂质越多,釉下的胎表就越黑,反之就越淡,在透明的釉下清晰可见。出现这种现象并不奇怪,只要有足够长久的时间就可。高仿品釉下胎表之所以没有这一现象,就是因为它没有百年以上的时间,短时间的“速成”是毫无结果的,即使有杂质侵入,也不会透入肌理。”
“学哥,我以茶代酒,敬你一杯。”王侯对着王学很尊重的道,“谢谢。”
跟王学喝了茶,王侯重新给自己倒了一杯,对着赵杰和沈为又道:“杰哥,为哥,也谢谢你们,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