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归渊面色不改,幽深的眸子看向姜景炎,淡淡道:“齐王这是何意。”
姜恬皱了皱眉,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但是又想不到是哪里不对。
姜景炎锐利地看过来:“据本王的侍卫带回的消息,这孩子的娘亲已经故去,他爹虽然尚在,却因为要修建摘星台,无法归家!”
京中谁不知道摘星台是皇上在谢归渊的建议下,执意要修的,也就是说,谢归渊是害他们父子分离的罪魁祸首!
这下周围的百姓看谢归渊的眼神更加怨愤,有的仗着自己躲在人群里,小声地抱怨着:“唉,进了那种地方还能活着出来吗?这孩子的命也太苦了。”
“大奸臣,草菅人命,不得好死!”
“我们都要活不下去了,他竟然还要修劳什子的摘星台,当真可恨!”
谢归渊淡淡垂着眼眸,不发一言。
肖昨等人听到,倒是气得不得了,厉声问:“是哪个在说话,给我站出来!”
当然不可能有人出来,垂着脑袋往后躲。
崔琼音的脸色同样不好看,忌惮于谢归渊泼天的权势,什么都不敢说。
她看向谢归渊的眼神,除了不满,似乎还带着遗憾?
可她在遗憾什么?
姜恬想不通,暂且把这事搁置,手指动了动,示意谢归渊放开她。
男人瞥了她一眼,松开手。
姜恬转头吩咐春兰:“去把本殿的披风拿来。”
“是。”
春兰回到马车上,取了披风来。姜恬接过,将披风轻轻盖在了小男孩的身上。
她半蹲下来,为他整理着系带,缓声问:“你叫什么名字?”
夕阳已经西下,深秋的温度很低,小男孩刚刚赤着上身在寒风里站了那么久,嘴唇都冻紫了。
此刻被温暖的布料包裹,肌肤终于慢慢恢复了知觉,鼻尖微动,嗅到了一股属于姜恬的馨香。
他第一眼见她就觉得惊艳,此刻她“雪中送炭”,更给她周身都镀上了一层圣洁的柔光,小男孩十分动容,脸越加红了。
“我叫虎子。”
“虎子,”姜恬起身,柔和地看着他,“你想你爹回来吗?”
虎子警惕地看了谢归渊一眼,没吭声。
姜恬循循善诱:“我们刚从摘星台回来,如今修建摘星台的都是罪大恶极的死囚……”
话还没说完,谢归渊的表情猛地一变,冷声道:“十七公主,回来。”
姜恬看着他,满心的不解。
他为何要自己阻止自己?让自己解释清楚,这些百姓就不会再用那样恶毒的话语谩骂他了。
她看过原著,如今摘星台动工没多久,调过去的工人全都是真的罪大恶极之人,某种意义上说,谢归渊还是做了好事。
谢归渊眸色寒冽,摘下手套,朝她伸出修长冷白的手,冷冷吐出两字:“过来。”
姜恬张了张口,最终还是没再说话,默默地往回走。
虎子定定地望着她,直到崔琼音来到他面前,他才回神。
“虎子,你爹是犯了罪?”崔琼音问。
姜恬已经回到了谢归渊身边,看到他咬了咬下颚,眼刀扎向了崔琼音。
虎子环视一圈,最终将目光定格在姜恬脸上,鼓起勇气说:“姐姐,我不想我爹回来!他只会喝酒,醉了就打骂我和娘……娘已经被他打死了!我巴不得他也死了!”
说着,他哽咽起来,重重地用手背擦了擦眼睛。
娘死后,他活着都是一种奢望。身上的披风,是唯一让他感觉到温暖的东西。
他本不想说这些事的,既然“神仙姐姐”想知道,那他就说!
姜恬在看到他身上的伤疤时,就已经猜到了大半,同情又怜惜地看着他。
围观的人也变了脸色。姜景炎手里还拿着虎子的衣服,表情僵住。
崔琼音望着谢归渊,松口气似的,绽放了一个浅浅的笑意。
其他的百姓们都跟被掐住了脖子,一个字都讲不出来。
他们一直以来接受的观念正在被冲击。难道谢归渊这次真的做了一件好事?
脸色最难看的,反而是谢归渊。
他重重一拂袖,什么都没说,翻身上马,睥睨着下方的姜恬,吩咐道:“服侍公主上马车。”
下人们瑟瑟发抖,把姜恬送到了车上。
“走。”冷冷吐出一个字,谢归渊策马当先。
虎子愣了下,赶忙追着马车跑:“姐姐!你的披风还在我这!”
谢归渊攥着缰绳的手更紧,好似下一秒就会一鞭子抽过去。
车窗打开,姜恬从里面说:“送给你了。”
虎子眼睛锃亮,宝贝地抓着披风的一角:“谢谢姐姐!”
车队行进速度很快,路上的百姓纷纷避让,很快就完全看不到虎子他们的身影。
姜恬察觉到了谢归渊心情不善,可她百思不得其解自己做错了什么。
到了前方的岔路,谢归渊下了命令:“肖昨,你护送公主回宫,其他人同我回府。”
肖昨:“奴才遵命!”
姜恬愣了下,忙从车窗内探出头来:“掌印?”
谢归渊不带任何温度地看过来:“回宫之后,办好答应咱家的事。”
话毕,他一甩马鞭,骏马登时加快了速度,两队人就此分开。
春兰坐在姜恬身边,不解地说:“掌印大人这是怎么了?”
姜恬摇摇头:“不知道。”
回来的路上还好好的呢,约好回府一起把大雁烤了,结果他说变脸就变脸。
“他不会是生您的气了吧?可您也没做什么呀?难道帮他说话也有错?”春兰嘀嘀咕咕。
姜恬排除其他的可能,发现只剩下这个原由。
而且以谢归渊的秉性,完全可以不搭理姜景炎,刚刚他却主动询问,就好像……故意要让姜景炎说下去!
他想百姓们恨他?为什么?
想到谢归渊的冷淡,她心里不大舒服。
揣着满肚子的疑惑,姜恬从玄武门进了宫。
她同驾车的肖昨说:“先去趟芙蕖宫。”
好不容易才和谢归渊拉近了些距离,结果一下子又回到了起点。再不好好努力,她怕谢归渊把她丢去山里面喂狼。
从马车换上步撵,天都黑下来时,姜恬来到了芙蕖宫。
繁华过去,芙蕖宫透着萧索。
忽然,池良娣的宫殿那边传来了一阵喧哗。姜恬神色一紧,同春兰说:“咱们快去看看。”
春兰扶着她,两人匆匆来到殿内,就见蝶贵人手里举着一个香囊,正在痛斥池良娣。
“……好啊,你竟然敢和宫里的侍卫私相授受?看本宫不告到皇上那里,让皇上狠狠治你的罪!”
池良娣百口莫辩:“我没有!这两日我一直在宫中禁足!”
“你的贴身姑姑又没被禁足!现在外男的东西都在你宫里搜出来了,你竟然还狡辩!”蝶贵人一声令下,“把她给本宫看好了,速速去通传陛下!”
“谁敢去?”姜恬冷斥道。
池良娣刷地看过来,激动的说:“十七,你回来了?太好了!”
虽然谢归渊派人给她传了消息,但见不到姜恬,她这心里还是不安生。
姜恬走过来,挡在她面前,一副保护者的姿态。
“母妃,儿臣让您担心了。”
池良娣红着眼圈上下打量她:“平安归来就好啊。”
蝶贵人死死瞪着姜恬,怒火中烧。这个该死的姜恬,怎么在这个节骨眼上回来了!
姜恬扶着池良娣先坐下,随即唤了明月姑姑来,将事情说了一遍。
“……所以,你凭借一个来路不明的东西,就想定我母妃的罪?”姜恬讥讽蝶贵人。
“是不是来路不明你母妃最清楚,”蝶贵人恶毒地说,“亏本宫还以为她是个老实人,原来不知道和人勾勾搭搭多久了!”
池良娣焦急地否认:“我真的没有!”
姜恬抬抬手,示意她稍安勿躁,一双清凌的眸子望着蝶贵人:“这么多年过去,你往人身上泼脏水的本事见长。”
蝶贵人脸上闪过一丝不自然:“你在说什么,我听不懂。”
“那我就帮你想想。春兰,把人带上来。”
不多时,一个三等宫女走进来,跪在地上。蝶贵人看清她的脸后,面色猛地一变。
但她很快就调整过来:“十七公主什么意思?”
“不过五年过去,蝶贵人就忘了吗?当年你栽赃嫁祸别的嫔妃,不就是她帮你销毁证据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