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宫的时辰定得早,姜恬不想绕路芙蕖宫,就和姜昭约好,在玄武门外见面。
姜昭先来的,上午日头不重,她便在马车下面等,身侧有宫女伺候。
因为是微服出游,两人换上了寻常的打扮,同宫外的世家女和贴身丫鬟没什么两样。
宫女望着前路,幸灾乐祸地和姜昭说:“殿下,今天十七公主同您一块出行,肯定被您比得渣渣都不剩。”
姜昭笑得得意,嘴上却说着:“未必,她长得还是有几分姿色的。”
“可她现在是那位的对食呀。虽说您今天不摆什么排场,但是陪同的都是名门公子,旁人稍一留心就知道您和十七公主的身份了。”宫女掩唇讥笑,“她在宫外的名声可是很不好呢。”
姜昭想到那场面,就神色舒展起来。
池以莲得宠后,自己和娘亲被彻底冷落了下来。宫中那些狗奴才更是惯会见风使舵,什么好的都紧着池以莲,忘了她以前过的是什么猪狗不如的日子。
今天出宫,自己要在姜恬面前风风光光的!
正出神,一道熟悉清悦的声音响起:“妹妹,我来了。”
姜昭一怔,扭头看去,缓缓瞪大了眼睛。
“你,你怎么……”她震惊地指着姜恬和春兰。
一身男装打扮,头发用羽冠束起的姜恬摊开两只手,无辜地问:“怎么了吗?”
“你怎么穿成这样啊!”姜昭有点崩溃。
姜恬眨了眨眼,她本身就长得非常漂亮,五官端正大气,做男子打扮的时候,风姿俊美,气度翩翩。
一席合身的白袍配上白色的靴子,矜贵又雅重。
她还特意画粗了眉毛,没涂胭脂,脸上线条干净,不讲话还真看不大出来是女孩子。
“妹妹这话说的,为何不可以穿成这样?”
姜昭不吭声了。那当然是因为,她这幅打扮,旁人根本就不会把她往“公主”身份上猜啊!
自己带姜恬出宫,就是为了给她难堪的。
她可倒好,换一套装扮,就把自己的计划瓦解了!
姜恬笑眯眯地等了两秒,说:“人齐了的话,咱们就出发吧?妹妹宵禁之前不是还要赶回来。”
姜昭顿时更气了!知道了知道了,就你给谢归渊当对食了不起,能在宫外过夜!
还没出发就被姜恬给挫了锐气,姜昭绷着脸,闷闷不乐地上了车。
姜恬给春兰使了个眼神,随后到了宽敞的马车里。
春兰眼中满是崇拜,悄悄给她比了个大拇指。
本来她还担心呢,谁知公主殿下如此聪慧,哈哈!
而且殿下男装打扮这般俊美,那些和昭玉公主结伴同游的公子们,在她面前怕是要自惭形秽喽。
今日说是相看,其实就是把适龄、家世也相当的公子们叫到一块,陪姜昭在城中玩一玩。
春兰预料得没错,她们到了第一站静明湖畔后,有几个公子见到姜恬,没说几句话就找借口匆匆离去。
姜昭甚至都没来得及和他们介绍姜恬的身份呢!
“哎,这就走了?”姜昭的宫女想要拦,被她用眼神制止住了。
那些人长得确实没有姜恬好看!她也看不上!
最后,只剩下了两位公子,一位是镇北将军家的三公子景鸿卓,一位是永安侯府的庶子苏温伦。
姜恬看着景鸿卓,已经认出了这就是那天她去乾清宫找谢归渊,把她拦下的那个侍卫统领!
猜到了他家世显赫,没想到这么显赫……
景鸿卓初见姜恬的时候略微惊讶,此刻已经调整好了神情,同她拱手行礼:“见过两位公主。”
都是世家公子,苏温伦与景鸿卓亦是朋友。
和景鸿卓的冷峻傲岸不同,苏温伦生得唇红齿白。
景鸿卓穿的是黑色长袍,挺拔利落,苏温伦则是着了身粉白配色的长衫,腰间佩着不菲的翡翠玉佩,手中还捏了柄名家所绘制的山水折扇。
他的长相其实不错,但涂的胭脂比姜恬还重,显得油头粉面的。
听景鸿卓说完,他刷地一收折扇,摆出一副翩翩公子的姿态,给姜恬行礼。
“不知是哪位公主殿下莅临?”
小厮打扮的春兰代替姜恬答道:“此乃十七公主殿下。”
苏温伦脸上的笑容僵住了,深深地看了姜恬几秒。
最后略带嘲笑地说:“原来是十七公主啊,久仰。”
春兰皱起眉来,正想责骂他胆敢对公主殿下不敬,被姜恬拦住了。
这个苏温伦,姜恬有点印象。原书中他没娶成公主,而是娶了另一位世家小姐。
那位小姐是个烈性子,抓到他私养外室,当场就把他的命根子给废了。
算算时间,就发生在年底。
他现在嘲讽自己,无非是觉得她给一个太监当了对食,要不了多久他也会成为太监,到时他会比现在痛苦千百倍。
想想那个场面,姜恬勾唇笑了笑。
姜昭在一旁看了会儿热闹,才一副姐妹情深的模样,说:“我与十七姐姐从小一起长大,这次她特意陪我出宫的呢。不过我们是微服出游,所以两位公子就无需拘礼啦。”
苏温伦现在对姜恬一点儿兴趣都没有,摇着折扇到了姜昭面前,殷勤地说:“我已经安排好了游湖,昭玉小姐,请。”
“苏公子有心了。”他的殷勤,让姜昭颇为受用,脸上的笑意总算是多了几分真情实感。
几人登上游船,缓缓向湖中心驶去。
姜恬站在甲板上往远处看,浩渺的湖面泛着碧蓝,秋风拂过,波澜层生。
湖畔边栽着一片枫树,时值深秋,整片的红枫似火。
除了他们这艘船,湖中还飘荡着另外几艘游船,其中有一艘格外气派。
姜恬不禁问:“那是谁的船?”
春兰没出宫过,摇着头说“不知”。
苏温伦和姜昭就站在不远处,听到了姜恬的话,但他忙着给姜昭献殷勤,理都没理姜恬。
是景鸿卓解释道:“嫣红阁的游船。”
春兰好奇地问:“嫣红阁是什么地方啊。”
景鸿卓:“……”
姜恬福至心灵,清咳了一声,道:“约莫是烟柳之地吧。”
姜昭转头看来:“什么烟柳?”
苏温伦笑眯眯道:“昭玉小姐听错了,说的是那游船属于嫣红阁,有姑娘在其上弹琴跳舞。”
姜昭眼睛一亮:“那我要去看看!”
“这……”苏温伦面露难色。
姜昭皱眉:“是只能男人登船吗?”
“倒也不是……被上面的姑娘选中的人,就可以了。”
“要怎样才能被选中?”
苏温伦笑得不自然:“哈哈,我都是道听途说,不知道具体是怎么选人的。”
姜恬一眼就看出他在说谎。就他那拈花惹草的风流性子,还能不知道怎么去嫣红阁的船?
怕是不想给姜昭留下坏印象,故意说自己不知道吧。
姜昭摆摆手:“我让人去打听一下。”
很快,消息传回来,原来船上的姑娘会出考题,答上来的人,便能登船了。
姜昭跃跃欲试:“那还等什么!快快出题!”
苏温伦玩心大起,颇有自信地说:“我对于猜灯谜,还是颇有心得的。”
姜昭看过来:“你们两个呢?”
景鸿卓棱角分明,剑眉皱了一下:“殿下,这恐怕不合礼数。”
姜昭不满地说:“有什么不合礼数的,看不出来你这么古板。”
姜恬开口:“我同你们一起答题。”
景鸿卓不赞成地看向姜恬,欲言又止。
姜昭也没管他,而是问姜恬:“十七姐,你能行吗?你都没去过太学。”
最后一句才是重点吧?
果然,苏温伦惊讶地说:“原来不是所有公主都能去太学的吗?”
姜昭跟个骄傲的小孔雀似的:“自然,我可是父皇特许的。”
苏温伦顺势恭维:“皇上宠爱你,实在令人艳羡。既然十七小姐也想参加,那便试试吧,不行就让她和景兄一块留在船上。”
姜昭眼珠一转,乐得见她出丑,笑道:“好啊。”
两艘游船靠近,苏温伦说明了来意,嫣红阁的婢女便送了花笺过来。
打开一看,苏温伦和姜昭直接傻眼了。
“鸡兔同笼,头共四十六,足共一百二十八,鸡兔各几只……这都什么和什么啊?”
姜恬听她一念叨,忍不住笑了下,这不是经典的鸡兔同笼问题么?
嫣红阁的这位姑娘不走寻常路啊,出的竟是数学题。
姜昭也就是识得一些字,背得了几首诗,哪会这个。
苏温伦更是草包一个,明明不会,还要努力表现自己:“不然咱们一个个地试吧……”
还没开始试,姜恬就已经走向了嫣红阁的婢女。
姜昭费解地问:“十七姐,你干什么去?刚刚问过了,考题是不能换的。”
“谁说我要换考题了。”姜恬没回头,冲婢女微微一笑,朗声答道,“鸡二十八只,兔十八只,可对?”
姜昭等人:“??”
婢女看出来姜恬是女子了,但因为她的扮相太帅,她还是微红了脸。
“对!这位公子真是聪颖过人,请登船与我家姑娘一叙!”
苏温伦的下巴都要掉下来了:“这是瞎猫碰上死耗子了吧?”
姜昭也不可置信,她怎么可能会算啊!
眼看姜恬要离开,两人追上去:“等等,我们是一块的!”
那婢女抬手拦住他们,客客气气地说:“抱歉,我家小姐今日只接待这位公子。”
姜昭怔住,等她想抬出自己公主身份压人的时候,姜恬已经乘着小舟登上嫣红阁的船了!
进了船舱,一个身段窈窕,媚眼如丝的大美人起身,给姜恬行礼。
“梨芜见过公子,不知公子贵姓?”
姜恬愣住,梨芜?那不是大反派的人吗?
说是大反派的人,但完全站到大反派阵营,也是原书后期的事了。
如今她中立,和许多势力都有来往。
除了嫣红阁头牌,她还有个身份,便是“百事通”。只要出得起价,就没有她提供不出的消息。
姜恬万万没想到,自己不过想借着游湖的机会摆脱姜昭等人,竟然能遇上这尊大佛,运气也太好了。
那她原本的计划……就可以改一改了。
边思忖着,她边微笑同梨芜说:“见过梨姑娘,在下姓姜,在家中排行十七。”
梨芜今年已经二十有二,像姜恬这么大年纪的时候,她便已经是京城的花魁。
在风月场混迹多年,她早就练就了一双识人的火眼金睛,加上姜恬又没有特意改换声音,她自然看出了姜恬是女孩子。
但她并未揭穿,而是顺着姜恬的话道:“那我称呼你为十七公子,可好?”
姜恬被她那水波流转的漂亮眸子看着,听着她的温言软语,心情很是舒畅。
“好。”她点头。
梨芜做了个“请”的手势,“公子这边坐。”又吩咐丫鬟上茶。
姜恬从未来过类似的地方,起初还有些拘谨,被梨芜引着,慢慢放松下来。
梨芜大约猜到了她的身份,但是完全不过问,而是主动为她讲述着城中的奇人、趣事,包厢里一直传出两个女子银铃般的愉悦笑声。
美女姐姐谁能不爱,姜恬舒服得都不想走了。
同她讲话,有种如沐春风之感,可见对方之聪颖。
小半个时辰后,姜恬从香囊中取出一张叠起来的纸,放在桌上。
梨芜好奇地问:“这是什么?”
“梨姑娘不妨打开看看。”
梨芜纤细嫩白的手指拈起纸张,慢慢打开,目光向下一扫,就愣住了。
“这可是……百花杀胭脂的配制方法?”她惊奇地问。
“百花杀?这是外面给这胭脂起的名字?”
梨芜点头笑道:“是的,这款胭脂以菊花为主料,如今正是菊花盛放的时节,我花开后百花杀,因此被取名为百花杀。传闻这款胭脂涂上以后十分漂亮,就如同菊花一样,傲霜怒放,鲜艳炽热,令人目不转睛。”
姜恬明了:“原来如此。”
“城中有不少商家都推出了同类的胭脂,但是我让丫鬟买来试过,都差点意思,想来炮制方法上就和百花杀有差距了。这是公子的方子吗?”
姜恬答道:“是的。”
梨芜再怎么见多识广,终究也是个女人,顶尖的样貌和才情,才能让她蝉联京城的花魁之位。
她对这方子已经上了心,诚恳地问:“十七公子可否将这方子卖给我?价格咱们好商量。”
姜恬笑道:“这上面写的是完整的方子,梨姑娘应该已经记下了,怎么还要买?”
梨芜认真地解释:“这是公子的东西,公子若不愿,我就算再喜欢,也不会拿来用的。”
姜恬顿时对她更欣赏了。聪慧明理,进退有度,难怪原书女主崔琼音抢着结交她。
“梨姑娘如此高风亮节,着实让十七钦佩。不过这方子我不卖。”
梨芜露出了失落之意:“这样啊……”
“我要将它送给梨姑娘。”
梨芜猛地抬眼:“什么?这款胭脂若能面世,必定会风靡大江南北,太贵重了,我不能收。”
她将那张纸叠了起来,要推到姜恬面前来,被姜恬拒绝了。
“梨姑娘且慢,我将方子送你,其实是想你能帮我一个忙。”
“哦?十七公子请说。”
“除了百花杀,我还制作了口脂和水粉。其他的时令花草,我也会用不同的方法制成胭脂。正好我与我娘两个人用不完,我就想将这些胭脂水粉拿到市面上售卖。但我的身份特殊,现在还无法到城中开店。”
梨芜心领神会:“十七公子是想我替你开店?”
“正有此意。你对京城熟悉,且客源不愁,咱们两个合作,岂不皆大欢喜?”
姜恬又退了一步,“若是无法开店,替我寻一位靠谱的掌柜,让我能把铺子放心交给他也是可以的。当然,梨芜姑娘无暇分心的话,不帮我这个忙也没事,你我相识一场是缘分,这份礼物我本来就想送你。”
多开一个铺子,对梨芜来说并非难事,她顾虑的是姜恬的身份。
与她合作,便是和谢归渊有了联系。这几年他的手段越发凌厉,树敌无数,梨芜不想惹火上身。
于是她放下那张纸,同姜恬说:“多谢十七公子抬爱,既然您这样说,这方子我就收下了。至于开店的事,我弹琴唱曲还成,做买卖心里没底,便为你寻一位掌柜吧,长长久久地将铺子开下去。”
姜恬本来也没指望初见就把她拉到自己这条船上,刚刚会那样说,不过是谈判的技巧罢了。
这次出宫,她最大的目的便是将胭脂水粉方子销售出去。她没有那么多的时间去一个个铺子考察、商谈,找个靠谱的合作伙伴是最便捷的。
至于这百花杀的方子,不过是个敲门砖,有了这层关系在,她日后与梨芜的关系才会紧密起来,换言之,放长线,钓大鱼。
“好,那就这么说定了。”她愉快地表示,“我比你小了几岁,你不妨叫我一声十七吧。”
梨芜之前虽然一直在笑,可是那多是风月场磨炼出来的,没有几分真情实感。
而今与姜恬意气相投,欣赏之下绽放出的笑容,格外明艳。
“好,”她大大方方地道,“那我就不和你客气了,十七,你若是不嫌弃,就唤我一声梨姐姐吧!”
姜恬哪可能嫌弃,连忙唤道:“梨姐姐!”
“哎,”梨芜笑逐颜开,“等你的铺子开业了,每次上新我肯定带着我的姐妹们去捧场!”
“好好好,我会叮嘱将掌柜,将限量版的胭脂水粉给你们留下的。”
梨芜微怔:“限量版?”
姜恬神秘一笑:“对啊,鲜花有时令,年年花不同,有季节限定也很正常吧。”
“限量”两个字就已经让梨芜非常心动了,再想想姜恬描绘的场面……如果不给她留货,她肯定要派丫鬟半夜就去排队!买不到她会吐血的!
如果说之前她对姜恬只是有些喜欢,现在俨然变成浓浓的欣赏了。
她由衷地道:“十七,你不做生意真是屈才了。”
姜恬哈哈笑起来:“过奖了过奖了。”
她来自现代,各种营销手段见过太多太多,算是站在巨人的肩膀上。
两人相谈甚欢,不知不觉就到了下午,梨芜很开心,还请她吃了一顿美味的饭菜。
姜恬起身,同她告辞:“梨姐姐,我这便走了。”
“好,”梨芜也站起来,亲自送她出去,“十七往后有空的话,再来我这玩,嫣红阁的大门随时都为你打开。”
姜恬重重点头:“一言为定!外面风大,梨姐姐送到这里就行了。”
一阵萧瑟的秋风吹来,梨芜脸色苍白,冲着她摆摆手。
“对了十七,近来有流民进京,你路上注意安全。”
姜恬认真答应:“知道了,谢谢梨姐姐提醒。”
嫣红阁的大船已经靠岸,姜恬带着春兰直接从从船上走下来,环顾四周,别说姜昭她们,连马车的影子都没有。
春兰有点生气:“昭玉公主就这样走了啊?”
姜恬对此早有准备,淡定道:“再雇辆马车吧。”
“然后去掌印大人府上?”
“……去他那里做什么,回宫。”姜恬不自然地说。
谢府那种龙潭虎穴,她怕自己有命进,没命出。
春兰很是遗憾:“还以为能在宫外住个几日呢。”
一主一仆慢慢地往前走,姜恬边欣赏着漫天的红枫,边同春兰说:“我倒是也想,可是我又没有公主府。”
这段时日池良娣受宠,皇上赐下了很多好东西,但都是奇珍异宝,说是价值连城,实际上又不能拿去变卖,姜恬这次出宫带的还是自己仅有的一点小金库呢。
再不挣钱,她的兜就要比脸还干净了。
“以后会有的!”春兰盼望地说。
“嗯!等我以后带你住大房子!”
春兰顿时一脸感动,恨不得一辈子为她卖命。
“说起来,您今天和梨芜姑娘处得真开心,您们已经是朋友了吗?”
“是她聪明,知道见什么人说什么话。”
“哦……奴婢听说,梨芜姑娘以前是官宦人家的小姐,后来父亲落了罪,她才流落到了这烟柳之地。”
姜恬的笑意一点点敛去:“那她也是个可怜之人。”
从一个孤苦伶仃、任人鱼肉的妓子,成为令人忌惮的“百事通”,其中必定经历了无数艰难险阻。
两人说得专注,不知不觉,走到了鱼龙混杂,熙熙攘攘的马行街。
除了商贩走卒,街道两旁还席地坐着不少衣衫褴褛,面黄肌瘦之人。
她们刚一出现,就被无数道目光盯上了。
姜恬想到梨芜的叮嘱,心生不良的预感,正准备带春兰离开。
不远处却传来姜昭酸溜溜的呼声:“十七姐!你终于肯回来了啊!还以为你有了花魁陪伴,就彻底把我们忘到脑后了呢!”
“花魁”二字,让那些流民的目光更加炽热。
姜恬蹙了蹙眉,心说就姜昭这个智商,原主以前竟然能被她给唬得一愣一愣的。
局势不对,姜恬不准备和姜昭辩论是谁提前走了连马车都不给她剩下,只道:“时辰不早了,咱们回去吧。”
说话间,姜昭带着其他人来到了她面前。
景鸿卓和苏温伦在她身后一左一右站着,看姜恬的目光皆带着深意。
苏温伦是百思不得其解,姜恬一个连书都没读过的人,怎么能那么快就把问题解出来的,莫不是以前背过同样的题?
景鸿卓则是觉得她一个女子,却在嫣红阁停留那么久,不成体统。
风头被姜恬抢去,姜昭也有些不平衡。
她看了眼天色:“距离宵禁这不是还早呢么,再逛一会儿。”
姜恬蹙了蹙眉:“那你逛吧,我要回去了。”
马行街就有驿站,她可以自己雇一辆马车。
闻言,景鸿卓有些诧异地问:“你不同昭玉小姐一起?”
“不了。”
景鸿卓对她的不认同,更深了一层,碍于身份欲言又止。
街道两旁的流民不知什么时候凑到了她们身边,有一个衣衫褴褛的瘦弱男孩跪在地上,哀声央求道:“几位公子,求你们给我点吃的吧,我妹妹马上要坚持不住了。”
说着,就连连给他们磕头。
姜昭看过去,他妹妹躺在路边,已经有进气没出气,顿时动容得要去掏钱袋。
姜恬眼皮一紧,劝她:“姜昭,三思,会有官府来安置这些人的。”
姜昭总算是逮到机会了,不满地道:“这还有什么三思的,没看都要死人了吗。再说了,我自己的钱,我想给谁就给谁。”
姜昭:“……”真是好言难劝该死的鬼。
她警惕地扫了一圈,发现景鸿卓和苏温伦他们两个也在掏钱袋!
苏温伦还不忘巴结姜昭:“小姐当真是菩萨心肠,苏某钦佩。”
沉默良久的景鸿卓也忍不住意有所指地说:“久居高位还能看到黎明百姓,实乃社稷之福。”
姜昭彻底冷下脸来。好,他们都是大善人,就自己一个铁石心肠。
她闭上嘴,拉着春兰,慢慢地往后退。
姜昭拿出一锭银子,刚递向那个男孩,就被他激动地一把抢去了。
“谢谢大善人!”匆匆磕了一个头,他紧紧抱着银子往妹妹的方向跑。
姜昭望着他的背影叮嘱:“快去给你妹妹看病吧……啊!你们干什么!别拿脏手碰我的裙子!”
附近的流民一股脑涌了上来,在她面前跪了一地,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乞求和焦灼。
“大善人,求求您也给我点吧!我已经三天没吃东西了!”
“大善人,我娘病了,求您救救她!”
“大善人……”
姜昭望着那一张张恨不得吞掉她的嘴,终于慌起来,想往后退,可路全部被流民给堵住了!
景鸿卓和苏温伦的脸色也非常差,边护着姜昭,边呵斥那些流民:“退后!全部退后!再靠近我不客气了!”
被饥饿和疾病驱使,他们怎么会怕这一两句的呵斥,不仅不退,有的还站起来,要来抓姜昭。
姜昭吓得花容失色:“啊!不要!”
她终于明白姜恬为什么不让自己给钱了,他们已经在发疯的边缘,见到钱财,局面会失控的!最好的办法,是让官府派人来,一批批地安置这些人!
现在后悔也晚了,她已经被围住了!
目光仓皇地向外看,刚刚那个她给了钱的少年,被几个男人摁在地上,揍得爬都爬不起来,银子也早就被抢走了。
“为什么会这样……”姜昭的世界遭受了巨大的重创,“不是说父皇治下,风调雨顺,百姓安定,民生富足吗?这可是天子脚下!”
没人回答她这个问题。苏温伦挡不住那些流民的冲击,已经在往外溜了。
而景鸿卓则是震惊又懊恼。他也清楚自己误会了姜恬,焦头烂额地到处寻找着姜恬的身影。
终于,在十几丈外,看到她和春兰拉着手,避开汹涌而上的流民,正要拐进一个小巷子。
姜昭六神无主之下,顺着他的目光也看到了姜恬。
电光火石间,她的心里闪过一个想法,没深思就喊了出来。
“我没有钱,钱都在她那!她刚包了嫣红阁的头牌一天,有的是钱!”
流民们一震,齐齐锁定了姜恬。
作者有话要说:来啦来啦,今天早点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