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臣商走后,冯婉本来想要安慰安久几句,不过见她神色正常,没有不愉快的意思,只当是傅臣商已经把她安抚好了。
傅臣商去了整整七天都没有回来,安久只从傅华笙的口中听到只言片语,苏远死后,苏绘梨的父亲贪污受贿的事情突然被人爆了出来,不仅如此,还传言苏远生前强奸幼女,为了苏绘梨的星途买凶杀人,涉嫌走私毒品……
苏远这辈子只为了女儿做过那么一件错事,但却在死后,被冠以各种穷凶极恶的罪名,死后都无法安宁,医院,家里,殡仪馆,被各方记者狗仔围追堵截。
而这些安久根本就无力关心,因为傅臣商走后,她的妊娠反应就像是被人按了开关,全都汹涌地显现出来,一发不可收拾。
更痛苦的是,她要费力掩饰这一切彗。
七天后,傅臣商没有回来,最后等来的是傅景希一家三口。
傅氏每年不管大家身处何方都一定要赶回来,一家人聚在一起过年,只是今年傅弘文来得要比以往早不少,说是手头的事情都提前处理好了,早点过来陪老爷子一家团聚,老爷子自然也很高兴。
中午吃饭的时候,苏柔状似不经意地提起,“怎么没见臣商?勾”
冯婉压抑着无名之火,“他这两天有事处理。”
老爷子沉着脸,给安久夹了一筷子菜,以示安抚。
安久哪里吃得下去,一碗饭搅了半天也没咽下去几粒米。
“安久似乎脸色不太好?”苏柔关心地问道。
“这丫头最近着了凉,胃不太舒服。”冯婉不冷不热地回她。
说完关切地问旁边的安久:“身体不舒服饭也还是要吃饭的,想吃什么?我让厨房给你加两个菜?”
安久急忙摇摇头,划拉了两口白饭,“谢谢妈,不用了。”
一直沉默的傅景希夹了一块她最爱吃的糖醋小排骨给她。
安久垂着眼睑,默默地啃。
两个人,见面开始就没有说过一句话。
终于吃完最后一口,安久额上已经满是细密的汗珠,她从来都不知道,原来吃饭竟也是如此痛苦的事情。
胃里翻江倒海,可是席上没有一个人离开,她作为晚辈不好先走,只能强撑着。
“我吃好了。听说院子里的梅花开了,我去走走。”傅景希放下筷子,在苏柔微微有些诧异和责怪的目光中离了席。
看老爷子并不在意的模样,苏柔才收了不满的目光。
傅景希刚一离开,安久就站了起来,“我也吃饱了,爸、妈,大哥、大嫂,你们慢慢吃。”
说完便努力用正常的行走速度上了楼。
刚进了屋,安久就飞奔到了洗手间,把方才吃的东西全都给吐了。
无力地趴在马桶边缘,喃喃低语:“宝宝,对不起……妈妈好没用……你在怪妈妈了是不是……”
“或者,是不是我想太多要求太多了呢?”
自嘲地轻笑一声,爱恨分明的宋安久也会有这样妥协的时候……
安久缓了一会儿,感觉舒服一些了才站起身,目光无意之中触及窗外,与那梅林下正遥望向这边的视线堪堪对上。
“景希……”
梅花树下,傅景希眉眼分明,眸光清澈,冲她露出个可以吹散阴霾的微笑,招手示意她下来。
安久下了楼,直接在长辈们的目光中去了后院的梅林。
除了肚子里的宝宝,她还有什么是需要向他们隐瞒的?
※※※
“刚才……谢谢……”
安久微微垂着头,她知道刚才饭间他是为了自己才不顾礼仪提前离席,只有他看出了自己不舒服。
傅景希看着她,问:“值得吗?”
“什么?”
“为了他这样委屈自己,即使是身体这么不舒服也要压抑自己,顾忌长辈,步步小心……值得吗?”
安久了然,他以为自己是为了讨长辈的欢心。这个说法也不算错,只是,仅仅是为了这个,她还不必压抑到这种地步。
而现在,她似乎更是没有理由费尽心思讨好他们,之所以尊敬他们,是因为她真的是打心底里尊敬这两个一直以来都对自己照顾有加的公婆。
“安久,其实,你才是我心底的白月光……”
半晌后,傅景希突然说。
这话题跳转得太迅速,安久一时没有反应过来,脸色僵了一下,回忆起那个时候的自己,实在是没办法把自己和白月光三个字联系起来,讪讪地笑,“还是别玷污白月光这个词了吧!”
“从小母亲就告诉我,身边的每一个人都不可以相信,不管对谁都不可以交心。我戴了那么多年的面具,过着别人赋予我的人生,喜怒哀乐全都不是因为自己的情绪,只不过是选择题……”傅景希轻抚着枝头的一朵梅花,用轻柔的音色诉说着。
“日子久了,我以为活着本该如此,可是,你那么鲜活地撞了进来,只要是你存在的范围,就隔出了一个毫无压力没有虚伪的真空,只有在那里,我才可以有片刻的时间做我自己……即使如此,也要小心翼翼,不能让人发觉你是那把打开小黑屋带我去外面世界的钥匙……否则就会被没收……”
傅景希的声音有些孩子气,飘渺得像天上的云朵,却因为负担了太重的哀伤堆积成了雨雪……
一个用尽全力做到最好,一个肆无忌惮的堕落。
相同的是,没有一个在为自己而活。
安久有些哀伤地笑了笑,不过是两个同样悲伤的孩子,不过在人群里相遇,互相取暖,走过一段,再各自生活。
“安久,不要爱上傅臣商。”傅景希的声音如雨幕中闷闷的雷,压抑而惊心。
她潇洒得像一只孤鹰,不必为谁而活,不必在意任何人的目光,没想到,到了最后,她竟还是走进了自己的世界,以那样不堪的方式,被束缚,被圈禁。而他却只能无力旁观。
安久轻叹一声:“覆水难收啊……”
景希只看到了她的自由,却没有看到自由背后的空虚,否则,她又怎会那样容易沉迷在傅臣商给予的关爱。
“不用担心我了,我没你想象中的脆弱。我真的没想到你会为我做到这种地步。我不知道该怎么说,说谢谢太单薄生疏,总之这辈子能交到你这样的朋友,我死而无憾了!”
傅景希苦笑一声,手掌抚摸着她的头发,“安久……”
“嗯?”
“我刚刚,是在跟你告白。”
“……”
“并非在诉说和你有多兄弟情深,是以男人对一个女人的立场。可能,已经太晚……”
“……”
看着她呆滞的模样,傅景希无奈扶额,她果然是没有明白。
“我的意思是,早在五年前我就已经对你上了心,只是,我的身份不允许我去碰触你,所以一直作为兄弟陪在你身边,不敢逾越一步,也不能有非分之想。却没想到……最后你竟还是进了傅家,以我二婶的身份!早知道……还不如自己娶了你!”
中间的停顿,省略得是不能严明的千言万语。
“咔嚓”伴随着手腕的用力,那只梅花被他从枝头折断下来。
“……”
“怎么?”安久半天没说话,傅景希有些担忧地起身看她,“吓到你了吗?”
“没……没有……我早知道自己天生丽质,你会喜欢我,这很正常……”安久强撑着笑道。
不是早晚的问题,就算是早说又怎样?就算当初两情相悦,都有所顾忌的两个人,又怎么可能走到一起。
没有如果。
没有早知道。
他毕竟不是傅臣商那个唯我独尊肆意妄为的衣冠禽兽,可以将她从自己的洞里拖出来叼回窝里不管不顾地一通乱啃乱舔……
她明明在笑,却比哭还要难过,傅景希难以自持地将她拥进怀里,“不管发生什么事,要记得,你还有我……”
身后,苏柔手里端着一壶热茶,看着相拥的两人,嘴角微勾,不动声色地退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