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景辰见过很多人与事,两世的心绪感受比寻常人更强烈些,他目光复杂地握住表妹的手,说道:“左沁没有那些乱七八糟的身份,她之前是太医院的医者,之后便是表妹身边的人了,清白一生,不该蒙受那些莫须有的污名,她会待表妹很好,表妹也要好好地待她。”
温宛意眼眸微睁:“什么,成我的人了?表哥,你知道我不能娶妻纳妾的。”
白景辰:“……是贴身的大夫。”
温宛意又问:“我可以接走她了?”
白景辰点头应了:“就如同元音与元萱,得空时可以常陪着你。”
温宛意心头一喜,随即叫人去给左沁治病,她手里还拿着那画册,一时欢喜也没顾上放下,等再回过神来时,她已经带着那画册出了门。
白景辰就在绮苑里,没有跟随她离开,他低头看了一眼地上的嬷嬷,安排程岑先寸步不离地护送温宛意回合至殿。
温宛意在门口问他:“表哥,你不回吗?”
“今日表妹受累了,剩下的事情无需担忧,表哥处理好后再回去。”白景辰笑了笑,“快回去歇着吧。”
温宛意不疑有他,便带着元音元萱离开了。
元音还是一副没回过劲儿的哭腔:“姑娘,那婆子怎么敢打你啊!要知道,在咱们国公府上,都没有人敢碰你一根头发丝呢。”
元萱补充:“那年姑娘在喂鱼时不小心弄洒了一包新买回来的脂粉,国公爷最喜欢的那条覆面红白大锦鲤误食之后随即便翻了肚皮,气得国公爷吹胡子瞪眼很久,拐杖都捏碎了也没忍心苛责姑娘半句。”
温宛意疑惑:“居然还有这事儿?”
是她忘记了,不过元萱说的很可能是真的,她记忆中某年阿爹不小心崴了脚,整日拄着拐杖在花园溜达观鱼,后来拐杖坏了,很长时间都没去看一眼他池塘里养的锦鲤们。
元音止住了哭腔,附和道:“是啊,我也记得国公爷那时候几次在姑娘门前一圈一圈地踱步,想要进去说些什么,但还是欲言又止地走了,脑袋都要气得冒烟了。”
元萱款款移步,惆怅道:“若是这事儿被国公爷知道了,是会气到睡不着的程度。”
温宛意小声:“那便不要告知阿爹阿娘,其实倒也没有伤到,没必要如此兴师动众地罚那嬷嬷。”
“姑娘,小人不耻不仁,不畏不义,不见利不劝,不威不惩[1]。”元萱莞尔,道,“小惩而大诫,是为了警示潜在的恶人,也是为了保护姑娘,之后在王府便不会被某些小人怠慢了。”
温宛意点点头,没有再说什么。
她知道的。
她不只是她,这一生是温府嫡女,她不该只为自己而活,更多地代表了父母心血与温家利益,她若是轻飘飘地揭过此事,日后被真的伤到了实质,归根结底便是伤了温府。表哥亲自去处理此事,定然是有分寸的,既能彰显王府规制威严,又能给到足够的惩戒意义。
元音和元萱对视一眼,同时开口:“请姑娘治我俩的罪。”
温宛意一笑了之:“外人面前得做做样子,你们又没有犯错,惩罚就不必了。”
“是我们二人照顾不周,没有及时察觉里头情况不对。”元萱诚挚地要她治罪,“夫人与国公爷选择了我们姐妹俩,把我们姐妹二人买回国公府,悉心栽培多年,就是为了让我们照顾好姑娘的,今日切实是我二人失职,若姑娘不罚,我们俩也过意不去。”
温宛意见她们如此执意讨罚,便随口敷衍了个任务:“表哥说王府有一批上好的甜果梨,是冬日储存下来的冻果,可以加蜜水煮成梨汤,可以清心润肺……就罚你们去煮些来,晚上喝。”
元音与元萱领命,回了合至殿后很快就去准备了。
温宛意随手把拿回的画册放在桌上,净了手,在桌边坐等表哥回来。
画册是她不小心带回来的,现在静下来后,才想起还有这样的一个物件,她一直放在手边,实在有些无聊了,这才拿起来准备翻一翻。
之前在绮苑的时候情况太混乱,她只顾着听那嬷嬷讲话了,完全没注意这是什么画册,眼下一翻,瞬间惊得起身连连退步。
用来坐着的圆杌不小心被弄翻了,四足彭出地横在地上,虽然地上铺有短绒毯,但还是不可避免地弄出了一些动静。
不远处候着的奴婢们马上来扶,同时关心主子的安危。
“无碍。”
温宛意捂着心口,顿时一阵面红耳热。
——这竟是一本绘有房中秘戏的绘本册子。
她倒是听南骆郡主讲过,女子到了嫁人的时候,其母亲会在女儿花烛夜那晚赠几卷嫁妆画,大约在十二张以上,皆是夫妻之间的房事招数,也是为了隐晦地启蒙新妇。
这画册,竟和嫁妆画是如出一辙的东西!
温宛意连忙合上画册,不敢想自己居然不小心把它给带回来了,这东西要如何不动声色地处置了?才不会被发觉呢。
等下人们退开后,温宛意再次带着愁意坐在桌边,目光始终落在画册上,却不敢抬手去再翻一翻。
一炷香后,她这才起身想着去把画册烧掉,不然等元音元萱两人回来了,就更难处理掉了。不过好在她自始至终没有当着其他人的面翻开这本画册,不然脸面肯定会保不住了。
马上烧掉,合至殿门口的不远处放了炭火暖炉,刚好叫人掀开丢进去,只需要一瞬功夫,就能神不知鬼不觉地处理了。
于是她拿着画册走向门口……
紧接着看到了归来的表哥。
温宛意:“……”
这未免也太不凑巧了。
几乎是在表哥还没注意到她的时候,她马上折返回去,趁着没人发觉,立刻将画册垫在了睡榻最里面的软枕之下。
“表妹为何如此慌张。”白景辰还是注意到了她身影,他笑着进门,在她藏好没多久后,就走了过来,“脸庞还晕了一层颜色,全当表哥没瞧见呢?”
温宛意确实心虚,一时间拿不准表哥是在开玩笑还是真的瞧见了。
她试着解释:“方才想着躲起来,像小时候一样捉迷藏,让表哥来寻我。”
白景辰揉了揉她脑袋,满是无可奈何:“多大了。”
温宛意:“今年及笄,表哥可是嫌弃我依旧是幼稚的模样?”
“怎么会嫌弃。”白景辰说不嫌弃,随即坐在榻边,恰到好处地露出了几分疲惫,“表哥明早天不亮就得去上朝了,今晚回来得迟,可否就在合至殿歇下?表妹会嫌弃吗。”
“表哥快些歇吧。”温宛意只希望他快些睡着,不要发现枕下的画册,她连忙道,“表哥不必惦念,毕竟我也无需早起,可以在王府肆无忌惮地赖床,没人会管束的。”
白景辰失笑,很快卸去外衣与冠束,尽快地净了仪容,在榻上歇下了。
寝殿内落针可闻,温宛意不想这么快就接近枕边,却也不敢离开,只能揣着心事在桌边坐着。
她背对着表哥,也就没有察觉,本该入睡的表哥悄然摸上了枕头下面的画册,不动声色地睁开了眼眸。
……白景辰看到了一切。
他刚一进合至殿,就看到了表妹在往枕下藏了什么,这一摸,果然发现了一本册子。
什么样的册子能叫表妹念念不忘地从绮苑带回寝殿又如获至宝地藏起来,竟也不愿意告诉他这个表哥。
白景辰一时间觉得自己在和一本画册闹醋意,他从枕下抽/出那画册,毫无防备地翻开瞧了那么一眼——
作者有话要说:大家放心,本文是甜文,没有古早的吃醋情节,更不会虐女配什么的,不撒毒。最多像表哥一样,吃一本画册的醋(不是)
注:来自《系辞传下·第五章》原话大意为——小人没有仁义、耻辱、害怕,没有见到好处就不会努力,没有被震慑就不会吸取教训,然而当有小过失的时候就加以惩戒,使其受到教训而不致犯更大错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