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次讨论会结束后,孙元一花了三天的时间,把图册里所有的图片都仔细研究了一遍。除了个别几幅图像外,他已经理解了几乎所有图像的含义。其实这并不难,运用归纳法,将图片分类后,很容易就可以看出这些图像中隐藏着的一致性,以及其惯用的表达方式。
这些图片大致可以分为两类。一类是表现物质的存在形式,一类是表达某种科学定律。比如之前会上讨论的那些电子结构图就是第一类,而表达勾股定理的三角形则属于第二类。孙元一发现,不仅那些对物质结构的描述错误百出,很多科学定律的表达也非常荒谬。光是物理学方面,就有不下二十个明显错误的定律。比如能量均分定律、分子微观压强、声速与介质的关系,甚至连最基本的万有引力定律都是错的——根据图像上的描述,引力竟然与距离的一次方成反比!
他越来越迷惑了,难道这一切真如那位首长所说,是外星人用来误导人类的吗?可他又隐隐觉得,在这些图像中,有着某些隐藏着的、呈现出规律性的东西。比如,在所有的电子结构图中,原子的第二层电子都是六个——这恐怕不是胡编乱造,其背后是否反映出了某种我们并不理解的电子结构规律呢?他不免这样设想。
因为,在某些特殊的环境中,原子的外层电子结构确实会发生改变。比如在某些特殊的晶格结构中,或者在强烈的磁场中,电子的排布方式并不完全遵循通常的顺序:在第二层没有排满的情况下,它们的核外电子会先去排布在第三层轨道上。
孙元一开始认真地考虑起这种情况,有没有可能,这种外星智慧生物的生存环境极其特别——比如存在着强烈的磁场——从而使得在它们的世界中,核外电子的排列顺序与我们熟知的不同呢?或许,它们传递这样的核外电子排序方式,正是想向我们传达其所处环境的某些信息呢?
想到这里,孙元一立刻动笔演算起来。他一一计算了在各种特殊的物理环境中,原子的电子结构的变化情况,然后逐一和碑文上的图像进行对比。有一次,他计算钠原子的电子排布方式还真和碑文上的结构一致,可在同样的情况下,其他原子的电子排布结构却又完全和碑文对不上。
面对这样的情况,他只能不停地计算,不停地对比,不停地思考还有些什么特殊的环境会对电子排布产生影响。不知不觉中,当房间昏暗到孙元一看不清纸上的波函数公式时,他才恍然发觉,自己已经在办公室里计算一整天了。在自己的右手边,杂乱叠起的验算纸已经没过了自己的胳膊。在办公桌上,还放着一碗早已经变凉的豌豆面,应该是某个同事给自己送来的午餐,可是自己对此却完全没有印象。
更糟糕的是,在他能想到的所有情况下,大部分原子的电子排布方式都和石碑上的结果有着巨大差异。他提起笔,在纸上写下一个表示波函数的希腊字母,在后面加上等号,可等号之后,他却久久无法写下新的字母或符号。
这时,房间的门突然被推开,孙元一抬头一看,一个扎着双马尾的小女孩正怯生生地站在门口。这女孩是一个同事的孩子,经常带到办公室来写作业,稚气的模样非常可爱。
“找你爸爸吗?”孙元一见她一直不说话,便开口问道。
小女孩点了点头。
“你爸爸应该快下班了,先坐那儿等一会儿吧。”同事是一个电气工程师,最近因为各种突发事件,常常加班到深夜。这小女孩就在附近的一所小学上课,放学后家里无人照管,所以总来这里一边做作业,一边等着爸爸下班后一起回家。
小女孩“嗯”了一声,便来到孙元一旁边的位置上坐好,从书包里拿出一本作业册,开始写了起来。孙元一打开办公室的灯,坐在一旁,看着天边缓缓西沉的落日发呆。
不知何时,小女孩来到了孙元一的身旁,拽了拽他的衣袖。孙元一这才回过神来,看见小女孩拿着作业册,指着一道题目说道:“叔叔,这道题我不会做……”
孙元一笑了笑,接过练习册说:“好,叔叔教你。”
他看了看题目,是一道数学题,里面有一些火柴棍,组成了一个等式。虽然是等式,其实是不成立的,因为它写的是“1-701=2”。题目要求,只移动一根火柴,就要使等式成立。
他皱了皱眉,本来以为是一道普通的小学数学题,没想到竟带着一股浓浓的“奥数”味儿。不过他也没太把题目放在眼里,毕竟自己以前也接触过此类问题:说到底,在一个简单的火柴图形中,其移动的方式是有限的,就算是用穷举法,也不难把问题解出来。他拿起笔,在纸上尝试起来。
谁知,孙元一不断改变着等式中的各个数字,把一个又一个算式在纸上罗列出来,可等式就是不成立。之后,他尝试着移动一根火柴到减号上,让它变成一个加法等式,可是也没有找到答案。随着时间的推移,他的眉头皱得越来越紧,因为他隐隐地感觉,无论如何移动,都无法让等式成立。
他被挫败感击倒了。有一瞬间,他甚至把这些火柴棍看成了那些石碑上的古怪符号——因为这两者都使他无法理解。他竭力让自己冷静下来,用最严密的思路去思考这个问题,避免自己漏掉某种可能性。
小女孩在一旁枯坐着,看孙元一始终没有做出这道题,便又重新拿回作业册写写画画起来。半个小时过去了,孙元一利用穷举法,尝试了所有可能的火柴移动方式,但组成的算式没有一个是正确的。他长吁一口气,无奈地看着小女孩,说道:“不用再费劲去想了,这道题出错了,没有正确答案。”
小女孩惊讶地回头看着他,回答道:“可是我已经做出来啦!”
孙元一猛地愣住了,然后看向了小女孩递过来的作业册。在那个移动火柴的题目上,确实有一根火柴被移动了。孙元一死死地盯着移动后的等式,久久说不出话来。
原来组成减号的那根火柴,被移动到了数字7的上面,组成了一个新的等式:
(1加1等于2)
他不得不承认,这个“等式”确实是成立的。于是,他开始反思自己为什么没有做出这道题。很显然,他陷入了一个思维定式,认为这个由火柴组成的等式,一定是一个符合数学书写规范的等式。他根本没有想过,在一个数学式子里面,竟然还能出现中文汉字!从某个角度来看,正是因为他长期从事严谨的科学研究工作,才使他无法灵活地转换思路。而这个刚刚接触数学和汉字的小女孩,正由于脑子里没这么多教条,所以才能天马行空地想出这么一个“等式”。
这时,他的脑海里突然冒出了一个念头:如果让这个小女孩去解读石碑上的碑文,她又能看出些什么呢?
虽然理智告诉他,这个想法很荒谬,可他却像着了魔一般,愣在了座位上。在他的脑海里,一个又一个念头被推翻,而那些被推翻的念头又以另一种姿态诞生出来。渐渐地,一套大胆到极点、也荒诞到极点的方案,在他的脑海中萌芽、成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