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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项圈(一)

刘洋Ctrl+D 收藏本站

“失联了?”

“是的,老板。他们大概进行了电磁屏蔽,所有的线人都联系不上了。”

反应倒也不慢,索罗想,不过从他们采取如此强硬的应对措施来看,学校里的问题应该已经很严重了。

“查到他们的位置了吗?”

“还没有。信号的来源方位很奇怪,有时候甚至根本无法定位……不过,学校虐待学生的风声已经放出去了,现在期货市场已经出现了轻微波动。我们要继续做空吗?”

“先等等。”他皱着眉站起身来,看着依旧闪烁不停的屏幕,沉默了片刻。他很讨厌在数据不足的情况下做出决策,这种时候宁可放手,也不能让自己陷入湍急紊乱的漩涡中。

对于近腾本部的中学,他从很多途径了解过,关于它的传奇故事简直可以写成一本巨著。它的前身只是西南一偏僻县城的普通中学,后来被近腾集团买下后,连连考出前所未有的好成绩,迅速在全国范围内具有了极大知名度,几乎家喻户晓。它在全国各地都有分校,但位于西南部的那个老校区一直是他们的金字招牌。因为这所学校的缘故,原本安宁的县城渐渐变得热闹起来,每天都有全国各地的教师前去参观学习,其中不乏想要搞到核心机密的商业间谍。然而,就在六年前,这个老校区突然消失了。原来的校址出让给了一家商业地产,学校却不知搬去了哪里。不少记者追踪报道过此事,但最后都没能突破近藤的保密网找出新校址。

这一切都给这所学校蒙上了一层神秘面纱。

每个入学的学生都会从成都火车站出发,通过近腾集团修建的铁路线,去往最终的目的地。然而,没有人能说清自己到底去到了哪里。从各种汇总的情况来看,这些学生上了火车后大多都睡过一觉,或者干脆就是想不起来了。当然,至少有一百种方法可以达成这样的效果,索罗并不关心他们用的是哪一种——就像能用无数种方法把一个箱子锁起来。

他关心的是箱子里装着的东西。

每个黑箱里,都藏着一条毒蛇。他的脑海里忽然闪过前辈的告诫。

他喜欢数字,尤其是精确而优雅的数字。这些数字给他带来大地般的安稳与踏实。透过数字的镜片,他看到世间万物如齿轮般精准地咬合旋转,就像一块玲珑冷峻的手表。发条一旦上紧,就会带动方孔齿轮和中心轮转动,然后传动到各个外轮,带动摆轮发出滴答声,开始周而复始地运转。

“连一号也没有消息吗?”

“没有。”

封锁消息本身就是一个信号。就像一只刺猬,在危险面前,只能通过蜷缩身体来保护自己。他们可能注意到了什么,但这并不重要。现在的局势就像一列高速运行的列车,明知前面的轨道出了问题,却无法立刻停下来,甚至连刹车都不行。近腾的那帮老狐狸要怪就只能怪这趟车运行得太顺利,没人相信它会出问题,每位乘客都只顾在华丽的车厢中狂欢,幻想着到达五彩迷离的终点。

有一瞬间,他几乎说服了自己:一切都很清楚了,不会出什么岔子了。一块块多米诺骨牌静静地站立在那里,只等着自己轻轻地一推。

“听说他们换了一个新校长?”

“是,调了一个总部的人过去。”

“他叫什么名字?”

“赵国强。”

“他的资料。”

图片、视频和文字顿时条理分明地铺满了整个墙面。一些关键的地方还用特别的符号做了醒目标记——个子不高,面容慈祥,目光中透出异样的冷峻。

一个鹰派人物,他暗自评价道。

再等等吧,他终于下定决心。总会闹出点儿什么动静的,十几米高的围墙并不是黑洞的视界。在致命的机械启动前,一切务求准确,每颗螺丝钉都必须仔细检查。

更何况,一号还在里面。想到这里,他对眼前的形势又多了一些耐心和信心。

当一阵突如其来的寒意涌出身体,古河猛地睁开眼睛,躺在床上看着惨白的天花板,陷入了短暂的迷茫。虽然从内心深处透出一股浓浓的倦意,但意识却异常清醒。心脏加速跳动,身体渐渐暖和起来。昏黄的光透过窗户照射进来,带着夕阳的暖意。在被窗栏割裂成条纹状的明暗光影中,宿舍里的那几张书桌仿佛成了一个披着奇异斑纹的活物。桌上散落的杯子、书和其他杂物反射着零星的光线,有如怪物背上的鳞片。

阿木总是第一个起床。他紧紧抓着床边的横栏,小心地把脚探出床位,扭着脑袋斜眼看下脚的位置。刷着绿漆的铁床发出吱呀的声音,晃动了一下。直到脚踩在地面上,他才会发出一声安心的长叹,然后急忙抄起漱口杯,冲进卫生间。

“距离早课还有十五分钟!”一个声音突然在古河的耳边响起,脖子处传来一阵凉意。

古河摸了摸脖子上的那个纤细的环——它不知道用什么材料做成,柔软而有弹性,银白色,泛着金属光泽。环上有几个极细的小孔,可以对人体进行无痛注射。在靠近耳朵的部位,有一个微微的突起物,那是一套迷你音响系统。

每个学生的脖子上都套着这样一个圈。老师说这是“生活辅助系统”,但大家都叫它“项圈”。

古河知道,五分钟以后,它会提醒说“还有十分钟”。如果自己还没离开宿舍楼,它会开始循环提醒。虽然完全没有了睡意——这应该是几分钟前它对自己注射了某种提神药剂的缘故吧——但心里却总是不甘心就这么起床。

自从几天前戴上“项圈”后,古河总感觉自己变成了它的奴隶。

古河从小就很喜欢赖床。过去,父亲每天早晨出门前,都会来到自己的床前,松一松自己紧紧捂着脖子的被子,然后拍拍自己的脸。那双大手带着熟悉的体温和粗糙感,让古河从睁眼的那刻便有了安全感。然而,等父亲走后,自己又常常再次睡去,尽管自己清楚地知道应该起床了,可是身体却完全不受控制。在这半睡半醒的短暂时间里,古河时不时会进入各种奇怪的梦境,有时甚至还会梦见自己已经起床、穿衣、刷牙、洗脸,真是非常奇妙的体验。

可是项圈让这一切变得无比遥远。每天一睁眼,意识就格外清醒,仿佛自己并没有睡觉,只是在须臾间眨了眨眼罢了。

“起来吧,犯不着跟它怄气!”文仔冲着古河嘟哝了一句。

古河无奈地爬起来,长长地叹了口气,然后把宽大的校服往头上套。项圈绞在了衣服的拉链上,把他的脖子勒得生疼。

陈松一边埋头在桌上的书堆里翻找什么,一边大声嚷嚷道:“哎,我的英语书呢?你们看见了没有?”杯子和其他一些瓶瓶罐罐碰撞着,发出清脆而急促的声音。

“喂,你踩到我的鞋了!”古河冲陈松喊道。

他“哦”了一声,挪动了几步,继续找他的书。

“我先走了,快迟到了!”这时,阿木已经拽着书包跑出了宿舍的大门。

“文仔你竟然也起来了?!”古河惊讶地看着正在洗脸的文仔,同时用力地把脚往鞋子里塞。

“不起不行啊……”

这时他突然想起来,昨天下午的校会上,那个新来的校长宣布了一系列新政策,其中一条就是严抓迟到,即使对第一阶层也不例外。

“还有十分钟开始早课。”冰冷的合成音如期而至。

“真他妈操,蛋!”陈松骂了一句。

宿舍外的走廊上响起了越来越多的跑动声。在远处的教学楼下,已经排起了长长的队伍,等着通过“安检”。虽然漫画的风波已经过去,但这项检查措施却保留了下来。

“别发呆了,该走了。”文仔拍了拍古河的肩膀,递给他一盒早餐奶。

这时,一阵激昂的进行曲在学校里响起,空气中似乎有一种看得见的振荡正朝四处传播开去。古河仿佛听见了白鸽扑打翅膀的声音,他的心也不由自主地跟它朝远方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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