糖宝此时已经完全将自己包裹在了丝茧里,花千骨万分期待它破茧而出变成一只小蝴蝶的样子。
云牙作为一个妖怪,还是个漂亮的妖怪,要查到与她相熟到为她报仇的仙人应该并不困难。花千骨传信给杀阡陌请他帮忙调查,很快得知云牙有个好友名叫媚儿,也是个兔子精,住在终南山的紫竹林。
白子画与花千骨准备动身前去之时,满头白发的霰雪仙神色匆匆上了茅山,静止跪倒在白子画面前。
“尊上救我!”
白子画见他整个右臂犹如被抽空了一样,只剩一条皮挂在身上,不由皱起眉头。
霰雪仙已有三千多岁,原是委羽派掌门,后退位做了游仙,本是道心坚定之人,但多年来游离红尘,渐渐迷失堕落,开始杀人饮血,修炼一些邪术道法,被盯上也不出奇。但是凶手估计小觑了他三千年的道行,何况澄渊的事发生之后,之前的案子也被渐渐揭开,这些心中有鬼的仙人早就有所提防。所以一个不小心,竟被他从凶手手底逃出,走投无路,又不敢大肆张扬,却知凶手定然不肯善罢甘休,只好来向白子画求救。
花千骨知道这正是抓住凶手的大好机会。
“师父,你随霰雪仙回委羽山来个瓮中捉鳖吧,我去紫竹林找到媚儿之后,就来跟你会合。”
白子画可不认为凶手会束手就擒,心中微微觉得不妥,但花千骨早就有了独当一面的能力,也没什么好不放心的,于是交代了几句,师徒二人便分道而行。
花千骨到了终南山紫竹林,好不容易才找到媚儿的下落,她躲在极深极阴的洞穴中,一见花千骨便拼命地跑,俗话说狡兔三窟,花千骨实在是抓不着她,她也不听花千骨解释,花千骨只好也变作兔子,追了她一整天,才好不容易画地为牢困住她。
“媚儿,你不要怕,我叫花千骨,是长留山的弟子,我不是要害你,只是像个你打听点事。”
媚儿幻化成人身,在结界里左冲右撞,吓得瑟瑟发抖。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
花千骨耐心地安慰她,“是关于你好朋友云牙的事,这很重要,你可以坐下来跟我谈谈吗,我保证不会伤害你。”
媚儿用愤怒的眼神看着花千骨,龇牙扑到结界壁上,“你们仙界的人都是坏人!连畜生都不如!云牙就是被你们害死的!”
花千骨心里不由难过,“我知道,可是仙人大多数都是好的啊,我知道你朋友死的很冤,她也没有做错什么。但杀她的那些人都已经死了,我只想跟你打听一下,她有没有关系很好的仙界的朋友,有可能会替她报仇的?”
媚儿顿时呆住了,“他帮云牙报仇了吗?不可能!怎么可能?”
花千骨一听真有这么个人,顿时眼睛一亮。
“他不但帮云牙报了仇,还接连杀了很多人。现在,他已经失控了,没有人能阻止他,你能告诉我他是谁吗?”
可是媚儿已经完全处于混乱状态,“他怎么可能为了云牙去杀人呢?云牙那么爱他,可是他从来都不理云牙啊,他甚至想要杀了云牙。云牙好伤心,云牙一直努力修炼,想要变得更漂亮一点,他就会注意到她,多看她一眼了,却没想到那张脸却给她招来了祸害。她被那十几个什么仙门大派的弟子凌辱致死,他们还吃了她的肉。云牙,云牙,我可怜的云牙——”
花千骨心头一阵难受,去掉结界,她靠近媚儿,擦掉她的眼泪,“别难过,至少那些人已经得到报应了。但云牙爱的那个人,他到底是谁?”
“他是——”媚儿的眼神慢慢聚焦,不可置信地看着花千骨的身后。
就在她要说出那个人的名字的时候,一阵光波袭来,打在她身上,媚儿转眼间化作了一缕烟尘。
“是我。”身后一个陌生又熟悉的声音说道。
花千骨顿时头皮发麻,她僵硬地转过身去,看着眼前那个超凡脱俗的身影。
——无垢上仙
“怎么会……是你?”花千骨简直不能相信自己的眼睛。
“怎么不能是我?”无垢冰冷地笑。
“你杀了这么多人,都是为了替无牙报仇?”
“那些仙界的败类,满口假仁假义,其实不过是金玉其中,败絮其外,心地还比不上一个妖魔。既然如此,我就让他们变成真的皮囊好了。”
“可是你又为什么要杀媚儿?她是云牙的朋友啊,她并没有做错什么!”
无垢面色铁青,“当时她们二人就在一块,云牙是为了救她才惨死的。她跑得倒是挺快,我留她一条小命受尽折磨和惊恐到现在,也到时候了。”
花千骨顿时哑然。
“你爱云牙,对吗?”
“爱?”无垢嗤之以鼻,“她是我许多年前路过紫竹林时,随手捡的一只快死的兔子。受了我的法力恩泽,才有了几分灵气,后又修炼成精。我见她那样白,便取了个名字叫云牙。打狗也要看主人,那些人竟然敢在凌辱完她之后吃了她,自寻死路!”
花千骨不解,“可是媚儿说她深爱着你,你却曾杀了她。”
无垢久久沉默,眉间一缕嘲讽地看着花千骨,“她是我的婆娑劫。你要我如何,难道不躲着她,还要跟她长相厮守吗?”
花千骨顿时呆住了,有些劫数是每个修道者都要经历的,例如天地劫、生死劫。但是婆娑劫,却不是所有人都会遇到。而一旦遇上,几乎是避无可避,难以摆脱,始终厄运缠身,每况愈下,最后通常都会难逃疯癫成魔、身败名裂的下场。
婆娑劫不是死劫却是痛苦之劫,毁灭之劫。
确切来说,婆娑劫指的不是一个天劫,而是一个人。
面对无垢来说,这个人十分不幸,正好是深爱着他的云牙。
得知此事之后,无垢念着多年喂养,没有下手杀她,却也毫不客气地扔了她。云牙却不懂这么多,一心念着主人,还为了无垢修炼成精。
花千骨忍不住为云牙难过,“你是因为自己没有保护好她而内疚自责吗?那也不用杀那么多人!”
“自责?是她不自量力,活该找死。我是经她一事,才知众仙中,竟有如此多狼心狗肺、禽兽不如的东西。”
花千骨看着他空无一物的漆黑双眼,顿时一阵头皮发麻,心中有不详的预感。
“所以你杀了那么多人还不够,又要杀害霰雪仙?”
无垢冷笑,“霰雪仙?你以为我若真想要他的命,他有可能从我手底下逃脱,去向你师父求救吗?”
一阵寒意从花千骨脚底涌向心底。
“你是故意把我师父从我身边调开?”
“你说呢?”
花千骨脸色惨白,“你下一个真正要杀的人其实是我,对吗?”
“子画的徒弟,果然还不算笨,我也没想到,你们会这么快就查到媚儿身上。有什么遗言给你师父,说吧,我会替你转达。”
无垢一步步走进花千骨。
花千骨一面将袖中装糖宝的盒子扔了出去,一面连连后退,满脸不可置信,“可是为什么?我……我承认我以前吃过兔子肉,可是我从来没做伤天害理之事啊。”
无垢一手捏住了花千骨的脖子,“可是你做出了背德乱伦之事,花千骨,你爱上了你自己的师父!”
无垢冰冷地吐出了对花千骨的判决,右手用力收紧,花千骨脑袋像被谁狠狠敲了一闷棍,身体中所有的气血、真气和力量全都被抽着向外奔流而去。伴随着剧烈的疼痛,身上的肌肤,上下鼓动着,她能感觉到自己正一点点地干瘪下去。
她知道不多时,自己也将只剩下空空的一具皮囊。
可是为什么?
她不过是爱上了师父而已,难道这就真的大错特错,天理不容了吗?
……
不!
没错!她明明没有错!
花千骨浑身突然银光大震,将无垢弹开了去。无垢惊疑不定地看着她,见她双瞳有瞬间变成了紫色,但又恢复如常,心下微微惊异。
“不要再徒劳挣扎了,剩下的时间,你应该好好静思己过。”
无垢不再靠近,而是举起了手,掌心汹涌澎湃的力量化作强光向她袭来。
花千骨面无血色地瘫倒在地,实力悬殊太大,他知道这次自己无论如何再难逃一死,只能像媚儿一样在他手下化作轻烟。
可是好想见师父,想见他最后一面。
但师父若知道了无垢上仙是因为何罪而杀她,又该是怎样一种心情呢?
那一刹那花千骨认命地闭上了眼睛。
可是正在渡劫的糖宝,却感应到了她的危险。檀木盒从地上腾空而起,挡在了她的面前。
“不要!糖宝!”花千骨连忙伸出手去。
盛光之下,眼睁睁看这个檀木盒子碎成一片一片,然后是包裹糖宝的茧,一点点出现裂纹。
无垢这一击力量之强,糖宝怎么抵挡得住,不过是陪她一起死罢了。花千骨扑上前,想要在最后一刻抱住糖宝,她能感觉到自己的身体也正要被撕裂成无数片。
然而就在这时,一个黑色的人影出现,风一样刮过,竟将无垢这一击之力尽数收入袖中,然后及时接住了要掉落在地的糖宝。
花千骨虽没看清,但知道对方在那一瞬间度了仙力在糖宝身上替它治疗。然后再下一刻,那人已经消失无踪,而糖宝则回到了她的掌心里。
“糖宝!”花千骨焦急万分地捧着糖宝,就见它的茧已经石化,硬如蛋壳,上面的裂缝持续扩大,然后啪的一声碎裂开来。而糖宝背上刚长出的一小点嫩翅,渐渐又缩了回去,恢复成以前的模样。虽然身上添了几道伤痕,但它微微颤动着,竟然睁开了眼睛。
“糖宝!”
“骨头娘亲。”糖宝揉揉眼睛,懵懵懂懂地看着她。
花千骨几乎要热泪盈眶。
因为她的错,糖宝渡劫失败率,不过万幸的是,它还没有死。
只是她的糖宝,再也没办法变成蝴蝶了。花千骨绝望地抬头,看一眼黑衣人消失的方向,嘴唇已经变成了青紫色。一面摇头,一面不可置信地喃喃道:“不可能,怎么可能?!”
无垢也眉头紧缩,低头沉默了片刻,抬头从腰间抽出一把光剑来。
“我倒想看看,你到底有多命大。”
花千骨重伤到几乎已经不能站立了,只是嘴里念念有词的,浑身一直在颤抖。
无垢举起了剑,就在这时,天边一道白影飞来,挡在了花千骨面前,同样举剑迎击,将无垢弹开老远。
无垢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之人,“你怎么会来?”
他的气场早就覆盖了整座终南山,连走出都不能,更不可能有人观察得到。
“为何要杀我徒儿?”
白子画看着眼前重伤的花千骨还有渡劫失败的糖宝,微微眯起双眼,竟不自觉闪过怒火。
“你说为何?”
白子画不由沉默。
“你已经走火入魔了,无垢。”
若不是他跟霰雪仙行到半途,突然醒悟了一切,花千骨岂不是就这样被他害死?
“我自认每一步都在算计之内,告诉我,是哪里出了破绽?”
白子画轻轻摇头,“破绽不在你,而在檀梵。”
“檀梵?”
“我突然想起他托我给你送了一颗药,从气味辨来那颗药不过两种成分,当归,还有何首乌。我当时虽疑惑却并未多想,之后将一切串联,才反应过来檀梵早就洞悉了一切。只是他一向意气用事,你对他而言,显然比你杀害的那些人更加重要,所以他选择什么都不说,只是以他的方式在奉劝你——回头是岸。”
无垢大笑起来,满眼嘲讽。
“回头?我哪里错了,这个仙界如此污秽不堪,我只是在进行清理!”
白子画摇头,“你只是无法遏制内心的愤怒,想要报仇发泄罢了。”
无垢垂眸不语,表情微微扭曲。
他永运忘不了当时自己对云牙说了怎样的冷厉绝情的话,完全绝望的云牙,又遇到那样一群仙界的败类,她到底是怀着怎样痛苦的心情死去的?无垢每次想到这点,都几乎是心如刀绞,恨不得将那些人通通杀光。
“呵呵,子画,我知道我不一定是你的对手。看来今天,是杀不了你的徒儿了。那么最后的惩罚,只能施与妄动凡心的我自己。”
无垢突然上前一步,紧紧握住白子画的手,然后就着他手上的剑穿通了自己的身体。
“无垢!”白子画扶住他。
无垢凑到白子画的耳边,轻笑呢喃:
“我之所以避云牙如蛇蝎,因为他是我的婆娑劫。越是想躲越躲不开,到最后,她还是像噩梦一样缠着我,毁了我。我是没有选择,迫不得已。可是子画,你呢?你又是为了什么?早从第一天与她相见,你就知道,这个孩子,她就是你此生的婆娑劫。你不但把她带在身边,还收她为徒?呵呵,我是该笑你傻呢,还是太过猖狂自负?子画,杀了她!否则你最后的下场,只会比我的今天,还要惨上千倍万倍!”
白子画愣住,不由得松开双手。无垢失去扶持,脚一软,瘫倒在地,慢慢闭上了眼睛。
许久,白子画才回过神来,手上发出微光,轻抚而过,无垢的身体在光芒中,化作轻风消失不见。
当年为了救紫熏,东华与檀梵不惜向他跪地相求,可无垢只说了四个字——罪有应得。或许在他看来,作为仙,妄动凡心就是大错特错,何况是行了如此多不义之事。他的心太高傲太干净,所以更没办法接受这样的自己,这样的仙界。归根到底,这才是他的婆娑劫。
白子画走向花千骨,见她依然在失神颤抖中。
“小骨,已经没事了小骨,糖宝也没事!”
白子画从未见过花千骨有这样惊慌失措的模样,担心地微微皱起眉头,正要给她疗伤。花千骨却突然搂住他的脖子,狠狠地抱住他,脸也紧紧相贴。
白子画有些窘迫,轻轻拍打着她的背低声安慰。
花千骨却依旧紧紧抱着他不肯放开,白子画只得一手将依旧昏昏沉沉的糖宝收入袖中,一手将花千骨抱在怀里,站起身来,向天边飞去。
回到离此较近的茅山,花千骨好不容易睡着,却依旧死死地抓着白子画的衣襟不肯放手。
白子画心有疑惑,不明白在他到来之前,究竟发生了什么,竟然把花千骨吓成这样。
便也由得花千骨,始终抱着她,一面源源不断地给她输入内力疗伤。糖宝则交给了云隐医治。
花千骨睡了三天三夜,白子画便抱着她在榻上坐了三天三夜。
终于,花千骨醒了,目光略有些空洞地看着白子画。
“师父?”
“还好吗?是否有什么地方感觉不适?”
花千骨呆呆地摇了摇头,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看着白子画。
“师父,小骨想回家,想回绝情殿了,想见轻水、十一师兄,想见朔风,想见清流,还有火夕、舞青萝和师叔师伯他们,就连霓漫天,小骨都想见……师父,咱们回去好不好?”
白子画疑虑更甚,微微点头。
“好,咱们明天就回去。”
花千骨微微心安地钻进被窝,很快再度陷入昏睡,迷蒙中,师父冰冷的手给她掖好了被子,还刮了刮她的鼻头。
花千骨被一阵极度的寒冷所惊醒。她睁开眼睛,放眼望去,上不去天,下不着地,只有一片漆黑与虚空。几乎让人分不清是梦境还是现实。
来不及了——
花千骨的心笔直地往下坠落。
再来不及见大家最后一面,来不及与东方还有杀姐姐他们告别。那个黑衣人就那样安静地伫立在她面前。
花千骨轻叹一口气,双膝一屈,跪了下去。
“你杀了我吧。”
万籁寂静。
黑衣人终于开口,声音空灵得不像人声。
“你知道我是谁?”
花千骨不由苦笑,“我本是无论如何也猜不出的,只是,你一心想要杀我,却救了糖宝。”
对方点了点头,“你从来不肯放弃活下去的希望,这次却为何不反抗?”
花千骨脸色苍白,像是瞬间被抽走了所有的力量与生气。
“世上任何人杀我,我或许都会不愿,不甘,但只有你,我知道,你要杀我,我必然是有非死不可的理由。”
“你也不问我为什么?”
“我不想知道,更不敢……知道。”
“其实,我本不愿亲自动手杀你。”
“所以你利用无垢上仙,想借他的手惩戒我?可是他杀的人都是他认为有罪的人。你呢?你有很多方法让我死,却要让他杀我,难道你内心深处也认为,我喜欢师傅是错的,是有罪的吗?”
对方突然变得有些激动,“没有错!可这是一切错误的开始!花千骨,你必须死。只有你死了,一切才会结束!”
花千骨抬起头来直直的望着那人。
“我可以死,只是,临死前让我看看你好吗?让我看看你的样子!”
那人退了一步。
花千骨苦笑,“好吧,不用说什么了。杀了我吧。”
那人举起了右手,然而却是颤抖得厉害。终于还是忍不住问道:“你怕吗?”
“不怕!”花千骨又抬起头来看着那人,“那你呢,你怕吗?”
那人微微一声苦笑,“怕,我很怕。”
花千骨见那人颤抖得几乎无法自持。终于,仿佛做了一个艰难的决定,那人轻叹了一口气,放下了手。
“你走吧。”
花千骨不可置信地抬头看着对方,“你不杀我了?”
对方久久沉默。
“那你怎么办呢?”
“快走!”那人仿佛压抑着极大的怒火,催促道。
花千骨只好站起身来,摇摇晃晃地转身就跑,她不知道她能跑到哪里去,只知道必须离那人越远越好。
那人静静看着她跌跌撞撞的背影,“我虽不杀你,但是这段段记忆我必须拿走!”
一道银光直击向花千骨的脑后,她往前扑倒下去,忍不住大叫一声,惊吓间,再一睁眼,已是天亮。
白子画正站在床边看着她。
“小骨,没事吧?”
花千骨疑惑地看着白子画,“师父?”
“骨头娘亲,糖宝再也不能变成蝴蝶了!”糖宝吧嗒一下贴在她脸上,抱着他的鼻子哇哇大哭。
花千骨难过地捧着它亲了又亲,“没关系的,糖宝以后好好修炼,等过了天劫,就能变成人了!”
“真的吗?呜呜呜!”
“真的,不信你问师父。”
见白子画也点点头,糖宝这才放下心来。
花千骨见到一旁收拾好的包袱,奇怪道:“师父,咱们要到那里去啊?”
白子画微微皱眉,“你昨日说想回长留山。”
花千骨使劲挠头,“可是师父,小骨还没玩够呢!师父还答应过要陪小骨回花家村拜祭爹娘。师父,咱们吃一点再回去吧!”
白子画见她恢复如常,表情微松,轻轻点头,虽然有些疑虑却也不愿再去深思了。
师徒二人共乘一云,告别云隐,离开茅山去往别处游历,糖宝也不再嗜睡,趴在花千骨头上各种唠叨。
看着一高一矮相依的身影渐渐消失在层层叠叠的云间,黑衣人久久矗立不动。
“对不起——我还是下不了手,下不了手,亲手杀掉我自己。”
那人扯下了面纱,露出一张倾城绝世的容颜,却竟然是已变成妖神的花千骨。
成为妖神之后,她殚精竭虑,一心只想要复活糖宝。可是直到决战前夕,她终于不得不面对这个现实,一切只是他的妄想罢了。
白子画将手臂上绝情池水留下的疤痕连肉一起剔掉的那一刻,她的整个天都瞬间塌了。
一切迫使她做出了这样的决定,利用不归砚,回到过去,杀掉一切还未发生,处在最幸福阶段的自己。这样,现在的自己也就不存在了,糖宝、朔风、东方还有落十一他们都不会死。
不归砚既然可以在不同的地方移动,那么按道理在时间上也可以。花千骨将所有妖神之力注入其中,找到了现在和过去之间的某个结点,即是王昔日,然后成功回到过去武林大会正在进行的时刻,见到了一生中最快乐时候的自己。
她暗中去看了轻水,看了落十一,看了东方,看了杀阡陌,看了那些所有她爱的人,还有后来会被她害死的人。
她一路跟随者年幼的花千骨,重温旧梦,仿佛糖宝,仿佛师父,都还在她的身边。
可是她没办法亲手杀掉自己,所以只好借刀无垢上仙。却没想到,为了救糖宝,一切还是功亏一篑。
怎么办呢?
一切已难以挽回,她有办法对自己狠下心来,是应该继续想办法在某个点上改变过去,还是在早已绝望的现实中继续往前走?
在小小的花千骨跪在地上祈求自己杀掉她时,已经成为妖神的花千骨,终于做出了选择。
她几乎忘记了年幼的自己,曾多么的勇敢过!
花千骨的身影碎作点点光斑,消失在过去的时空中。
再睁眼,已回到了云宫。
周围一片温暖蔚蓝,花千骨赤裸着身子从水底缓缓浮上水面,光着脚从池中走出,衣裙飞来穿戴完全。流苏轻摆,极尽浮华,周身环绕着四条飘浮在半空的饰带,如墨的发简单随便地用一花枝绾着。
尽管身在神界,外面也风起云涌,瓢泼大雨。
……
“对不起,白子画,我已用一切力量去挽回,却最终还是杀不了我自己,所以最后,只能把残忍留给你。”
花千骨目光平静而空洞地一步一步朝着殿外走去。
大战,即将开始——
而最后的结局只能是两败俱伤,不死,不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