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
身在半空的凤知微来不及发出狼嚎也来不及扭身逃跑,便和顾家小小姐一样,决然投入了某人怀中。
她落下的沉重身子,砸得接住她的顾南衣震了震,沾满水的手臂一滑,险些将凤知微滑下去。
凤知微只觉得眼前白光闪,便稳稳着陆,下意识的睁开眼,第一眼看见一朵微微的红,樱花般绽在一片如玉的洁白上。
她脑中刹那便掠过一句诗:桃花浅深处,似匀深浅妆,春风助肠断,吹落白衣裳。
为色所慑附庸风雅的第一感觉掠过,她突然反应过来这是什么!
“啊!”
凤知微鱼似的一弹,被接连天降色女砸得还没反应过来的顾南衣一惊,手一滑,噗通一声凤知微悲惨的掉进药浴的浴桶里。
触鼻是特别的药味,有种淡淡的香,水很热,一波一波涌在鼻端,还有什么柔软的东西,也一波一波的蹭在鼻端。
凤知微瞪大眼暗,反应过来又想尖叫,嘴一张咕嘟咕嘟喝进一大堆带着药味的洗澡水。
“哗啦”一声水响,她被顾南衣拎起,湿淋淋拎在手中左看右看,似乎有点不明白她这么激动。
两人湿林淋面对面挤在浴桶里,凤知微眼睛往哪看都能看见如玉肤光和湿身春色,偏偏药水还不及腰,往前看固然是令人面红耳赤的坚实光洁的胸膛,极其漂亮流畅的身线,往下看更要不得,直接能令人想昏倒,她只好拼命望天,这一望才发觉顾南衣竟然还是戴着纱笠的,只是纱笠似乎并没有受潮,笠边有湿了的手印,凤知微想起先前落下的看见他手臂一划朦胧纱光一闪,难道原先顾南衣没有戴纱笠,顾知晓为此凶猛砸下来之后,他才戴上的?
顾知晓看见了什么,让她就差没流着鼻血悍然跳房?
顾知晓,倒是一点没湿,稳稳睡在一边,看样子她爹接了她,顺手便点了她睡穴,省得大半夜的狼嚎吵人。
凤知微讪讪的左顾右盼,湿淋淋去掰顾少爷的手,干笑道:“掉错地方了,麻烦先放我下来。”
没有回音,她愕然看去,才发现顾少爷微微偏头,似乎正在好奇的打量她的……身体。
凤知微一低头,眼一直,唰的一下把自己烧成了大红布。
春天穿的本来就不多,她先前又脱了外袍给顾知晓垫着,身上只是一套薄薄中衣,跳下来的时候又桂着了突出的屋瓦,薄滑的布料轻轻一拉便开了一条大缝——正巧在胸部。
更巧的是,她里面是纯白的裹胸,束得紧紧的布带被割断散开,此刻又全部湿了,于是……喷薄欲起,榴花透红。
顾少爷正是在认真欣赏某处景致,他知道男人和女人是不同的,却也从未关心过这种不同,不觉得和自己有什么关系,他自小成长的环境,陪在身边只有一位女性,就是他的奶妈,年纪老迈的奶妈,早已失去了女性的线条和风致,宽袍大袖的和男人也没啥区别,之后便到了凤知微身边,一生至今没有对别的女性多看一眼,偏偏唯一在乎的两个女牲,一个是易装癖,把自己裹得平胸细腰和男人没区别,一个小豆豆是有的,胸还没来得及长出来的,导致他以为,女人那胸和男人是差不多的。
原来是不一样的啊……
顾少爷用难得感兴趣的眼光,仔仔细细的打量着那美妙景致——确实美妙,比如说那带子不是猛然掉落的,而是慢慢散开的,于是随着那散开,某处被压抑了很久的地方,便以一种奇异的姿态缓缓膨脓,像月色下白昙花悄然绽开,沉静的开出饱满、灵韵,和诱惑;比如因为那不可控制的绽放,某人红了脸慌了神,赶紧去掩,却不知手臂交错一挤间,将浑圆挤得更喷薄,一点玫红颤颤欲起,自洁白如玉的臂膀间半露不露惊鸿一瞥,让人突生好奇,想知道碰一碰,会不会就像开好了的梅花般,从枝头落了。
顾少爷于是好奇了。
顾少爷很想知道会不会落。
顾少爷还想知道为什么顾知晓的小豆豆和他差不多,凤知微就不同?
这方面非常天真无辜的童男子顾少爷,是个很有行动力的好孩子,有疑同就应该去探索——凤知微告诉过他的。
于是顾少爷天真无辜的伸出手——去捏。
“哗啦。”
被那个动作惊得晴空雳雳的凤知微,在最后一霎霍然惊醒,赶紧抬臂一格,动作凶猛溅起大片水花。
半空里顾少爷的手被横空架住,竖起的手臂间两个人大眼瞪大眼。
凤知微满面通红,也不知是自己烤的还是热气蒸的,倒吸一口气直觉的要发怒,忽然想起面前这个人是和别人不同的,这世上很多东西对他来说是完全陌生的,揪一下那什么对他来说大概也就是和采一朵好看的花一样的,自己大惊小怪反而会更尴尬的,人家难得有了求知欲是不能打击的。
难为她天生心思深沉,习惯了遇事一想二想三想,想完了,什么火气和不满也没了,居然还笑了笑,十分谆谆善诱的道:“这个不能……”
“为什么不能?”顾少爷在浴桶里向她提出疑问。
“男女有别。”凤知微吸气,想爬出浴桶,又怕顾少爷没教育好,手一松他又“采撷枝头的花”了。
“你们都是女的,也有别。”顾少爷在浴桶里和凤知微展开辩论。
“她还小。”凤知微知道他指的是顾知晓,哀叹,提醒自己注意下以后不能再让顾南衣帮顾知晓洗澡。
两人隔得近,不可避免看得清楚,顾南衣有练武之人的紧致流畅肌肉,却没有练武之人的青筋纠结,肌肤光润平滑,泛着玉色,微微凸出的锁骨肩骨,精致得像一枚玉如意,泛着晶莹的水色,不断有水珠滚落,所经过的肌肤越发剔透,夜色中光泽粼粼。
顾南衣似乎在皱眉,将她上上下下看看,突然低喃一声,道:“热。”
他皱着眉,觉得原本自己是冷的,彻入骨髓的冷,不知怎的这女人这么湿淋淋的站在面前,晓露莲花似的亭亭水中,那景致扑到眼帘里,全身经脉都似起了点小小的火苗,不动声色却又熬心熬骨的舔舐过来,一路所经之处,有种沸腾而蓬勃的感受,连血脉都似在贲动,这让他不适而又陌生,过往许多年来从未感受过的滋味。
凤知微听了那一句,却立即一惊,赶紧道:“咱两个太挤了,我出去”
“我出去。”顾少爷不由分说,放下她,抬腿一跨。
如玉光华,腿影修长。
凤知微砰一下埋头扎下,把自己扎进水底。
又是“哗啦”一声,善良的顾少爷不明白他已经出来了,她却干什么要溺死自己,一伸于又把她捞出来。
凤知微闭着眼睛道:“多谢,请放下我让我自己走。”
顾少爷手一松,凤知微如愿以偿掉落,头也不敢回,闭着眼睛凭记忆摸着了顾知晓,一把抱起连滚带爬的奔了出去,因为一直不敢睁眼,砰一声撞到门框立刻弹起一个好大的包,也不敢呼痛,怕顾少爷光溜溜的的来表示关心,听见身后顾少爷道:“你……”赶忙胡乱摆手道:“不用不用。”也不管浑身湿淋淋的,唰的一下,以平生最快轻功,一闪便不见了。
她身后,室内,早在出浴桶时便已顺手披上外袍的顾少爷,怔怔的站在屋当中,手里拎着一件袍子,此时才把那句问话说完。
“……要不要换件衣服?”
湿透了的凤知微,迅速将顾知晓送回了她的卧室,正想绕过一道花墙回自己卧室换衣服,蓦然听见花墙上有人微笑道:“魏大人,好久不见。”
凤知微一抬头,倒抽一口冷气,半晌左右看看,喃喃道:“护卫们真是越来越不经心了……”
墙头上那人,操手稳稳而坐,衣袂在风中悠然飞舞,笑得也很悠然,“奇怪,我坐在自家墙头上,护卫们为什么要来管呢?”
“自家墙头?”凤知微团团一转,笑了,“我记得我府门上桂的是忠义侯府匾额,到现在还没有取下来,换成楚王府。”
“魏大人贵人事忙。”墙头上那人和蔼可亲的俯下身,将一张颠倒众生的脸温存的凑到她面前,笑如这春风柔和,“大概没有来得及查问一下,现在魏府原先是谁家宅邸。”
“谁家?”凤知微一直维持双臂抱胸姿势,警惕的盯着他。
“这是原先昭勇将军韩欣在京的别业。”宁弈挑着眉,既满意又不满意的看着她一身狼狈,“韩欣卷入五皇子逆案,被抄家流放,而在韩欣之前,这是工科给事中常凯的宅邸,常凯是常家远亲,常家事变后也被全家抄斩,这宅子原本据说风水很好,但是连败两位家主,京中无人问津,被内务府收回,我上次路过,觉得这宅子其实还是很好的,之所以会出事,只是主人家镇不住而已,于是便和内务司说了,这宅子我要了,出钱买了地契房契,刚买下,你宅子被烧了,陛下让内务司给你物色一处宅邸,看来看去,还就这宅子轩敞精致,比敢适合你,内务司和我商量,这屋子别人要我是不给的,你需要,自然不能吝啬,你说是不?”
凤知微看着某人笑得愉快的脸,直觉这只怕不是巧合,磨牙笑道:“你也不怕陛下说你交联外臣?”
“内务府现在是老十管着。”宁弈掸掸衣袖轻描淡写,“陛下并不知道这宅子房契地契还在我那。”
凤知微狐疑的盯着他,还是觉得不对,她府中守卫虽然还没聘齐,但是宗宸也有安排重重暗卫,他是怎么通过那此关卡进来的。
目光移到花墙之下,四处搜索,墙头上宁弈已经浅浅笑了,道:“还是我的知微聪明。”
他飘身而下,在她耳侧轻轻道,“我有个精通机关地形的清客,以前来过这里,告诉我说这个宅子很有意思,宅子底下还有宅子,四通八达,形如迷宫……最远通向哪里,你猜猜?”
凤知微默然不语,半晌却道:“我只知道,一定有通向楚王府的一条。”
宁弈轻轻一笑,突然一抬手,一抽。
一条长长的白布唰一下抽到了他手中。
一直抱着胸的凤知微顿时觉得胸前一空,再一看自己散开的裹胸布已经被宁弈这混账眼疾手快的抽了出来,正笑吟吟不知羞的将那染了药水的白布,在手上缓缓绕着。
好脾气的凤知微,终于暴怒了。
母大虫不发威,一个个都当病猫!想戳就戳,想抽就抽!
她开口便要发信号通知宗宸手下围攻,蓦然嘴上一热,宁弈已经用掌心捂住了她的嘴,在她耳边笑道:“莫叫,今晚找你有正事的。”
凤知微不为所动,宁弈却笑道:“老二今晚有活动……你就不想玩死他?”
凤知微目光一闪——她现在最想咬死的人就是二皇子,恨到牙痒,虽说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但是可以早点让他倒霉,她当然更乐意。
“跟我走,衣服可以换,我那里备得有,但是这裹胸布便不要了。”宁弈不由分说拉着她走,“今晚我需要个女人,你愿意让别的女人站在我身边?”
“殿下这话问得奇怪。”凤知微思考了一下,没有挣脱他的手,笑道,“风乍起,吹皱一池春水,与我何干?”
宁弈顺着花墙走过几步,似乎在默默数着步子,在某处停下,那里正面对着一角飞檐,其下有一口井。
他回头笑道:“在下大王之风,只愿吹皱凤姑娘一池春水。”
凤知微一笑,眯起眼眼,“好风,好疯!”
宁弈望着她,一笑摇头,抬手在花墙上按了几按,身后轧轧连响,隐约水声潺潺,那井里的水,竟慢慢退了下去,自两侧井壁流出,井底露出门户。
“很巧妙的机关。”凤知微赞,“还以为在井壁上,不想是在井底。”
“你这府邸,妙处甚多,看你最终能寻出多少。”宁弈牵了她往井底去,抬手掀开机关,门户开启,两人消失在黑暗里。
机关回复原状后,井水慢慢又自两壁流出,恢复到原先水位,波光粼粼,倒映一井温柔月色。
倒映月色中浮游荡漾的人影。
那人立于井口,默默注视着动荡不休的水面,宽大衣袍镀满银色月光。
他身后,垂首立着灰衣人影,也在看着井面,似严终于忍不住,低低道:“总令,刚才为什么不拦着楚王?”
宗宸双手撑在井边,仔细看了看井边清苔,道:“这府邸真的很有意思……为什么要拦他?”
“啊?”
“不要小看姑娘。”宗宸回身,和声道,“她有绝对的自保能力,也有绝对的辫识能力。”
“可是……”那人忍不住抗辩,“宁弈那人……”
“记往你我的职责。”宗宸语气淡淡,却令对方低下头去,“姑娘要做什么,都有她的自由,我们只是辅佐,无权干涉……至于你不放心宁弈,我却觉得,暂时无妨。”
他出神的凝视井水里的月影,轻轻道:“我永远不赞同凤夫人的想法,我也永远尊敬大成的开国帝后,那是真正历遍红尘看透风雨流年的大智慧者,不妄为,不强求,通透而睿智,你记住,开国帝后留下的锦囊三计,不是用来作为姑娘手中的刀,而只是铺就她脚下的路。”
他并指如剪,竖起向月,无声一剪,轻轻一笑。
“斩情之路。”
穿越地道,出口竟掩映着一面屏风,屏风上大字浓墨泼洒“用舍由时,行藏在我,袖手何妨闲时看”
凤知微驻足,对那大宇看了几眼,笑道:“好宇,好句,字金戈铁马,句闲淡从容,直是绝妙搭配。”
“你又在转弯抹角讽刺人了。”身后宁弈低低笑,将下巴搁在她肩,“明明在讽剌这句装摸作样。”
凤知微笑而不语,宁弈低低叹息一声,道:“我真不喜欢你这一身的药味……”起身走开,亲自在一边的柜子里翻了一阵,取了一套衣物递过来。
一边笑道:“这屏风是我十岁时写的,原句是‘振衣千仞冈,灌足万里流’,父皇有次心血来潮来我府,看见这句一言不发拂袖而去,足足三个月没有召见我,后来辛子砚指点我,我才换了现在这句。”
他提到辛子砚的时候神态从容,目茫平和的望着凤知微,凤知微也神情平静,随意的点了点头,接过衣服,笑道:“那写‘丹青不知老将至,富贵于我如浮云’,岂不是更显得你与世无争,心志恬淡,更合你那疑心病老子的意?”
宁弈冷笑一声,“你还是不够了解当今,他那疑心病神奇得很,你志在天下心气高远,不行,那是不臣之思;你处处恬淡急流勇退,也不行,他要疑你心怀怨望,何况身为皇子,人间巅峰,天生富贵,还说什么富贵于我如浮云?他必要批你矫情!”
凤知微认真听了,笑道:“受教。”带点好奇的环顾四周,看杆子这里是宁弈起居的卧房,这还是她第一次来宁弈住处,仔细看去布置却有此奇特,乍一看华贵逼人,紫金鼎镂雕床,床上都是金丝重锦被褥,给人感觉重享受好风流,但金丝锦缎被褥之下,却隐隐压着案色的褥垫,露出的一角布料,是那种舒适而不华贵的细葛,想必金丝被褥是给人看的,底下这层才是每晚睡的。
这人啊,永远都把自己活成两面。
凤知微不敢让自己的眼光在宁弈床上逗留太久,生怕某人惜机调笑,便垂下眼翻衣服,一翻,脸却红了。
这一堆衣服竟然十分齐全,大到外面的丝缎薄披,小到里面的肚兜袜带,最要命的是,肚兜布料十分精简,简直不能算是肚兜,做兜胸都勉强,无数条细细薄丝带,兜住巴掌大一块鹅黄明锦,那色泽纯正的锦缎上,绣的也不是寻常花鸟鸳鸯,竟然是一个皓颈红颜的女子,酥胸半露,宛转柳树之下抚琴而歌,绣工精致到令人惊叹的地步,连那女子细细的发尾,眉宇间端庄而又隐含挑逗的神情,都绣了出来。
“这么精美的绣工,用在这样的东西上,实在是浪费……”凤知微翻来覆去的看,心中思考着有没有可能剪掉那些带子,拿过来做一方手帕?
“你错了,这么精美的绣工,本就该用在这样的东西上。”宁弈笑吟吟看着那肚兜,“绣在外衣谁都能看见,绣在里衣却只是给心爱之人看的。”
“阁下这宝贝,还是留给你的爱妾们,穿给你这个心爱之人看吧。”凤知微一抬手,将衣服扔了回去,“在下不奉陪。”说完转身,便要从地道回去。
“老二今夜在域郊漱玉山庄设宴,宴请致休的山南按察使许明林。”宁弈一句话便让凤知微停了脚步,“许明林是淑妃许氏的父亲,老二的母妃安妃在世时,和许氏十分交好,许氏脉下无所出,平日里与世无争,宫内外风评都不错。”
“你怀疑那夜韶宁事件,是二皇子指使,有淑妃的手段在内?”凤知微停住脚步,“我觉得老二还聪明不到这个地步,再说淑妃既然这么多年与世无争,为什么现在要搅入这为什么浑水?”
“所以我才想亲自进去看看。”宁弈眯着眼道,“老二的漱玉山庄,是他第一紧密地方,据说清客全部养在那里,很有些人才,平日里老二以城郊打猎迟归为名,常常住在那里,按说陛下知道这山庄存在,应该不喜欢才对,但陛下去过一次后,就再也没有表示过什么,老二这些年办事不老成,陛下并不满意,却对他总是高高提起轻轻放下,兄弟们都觉得蹊跷,怀疑老二自有取悦陛下的手段,对那山庄感兴趣很久了。”
“以前派人进去过?没成功?”
“何止一次。”宁弈苦笑,“宁澄也去过,被那里的阵法绕昏了头,无功而返。”
“明着拜访,看看布局也不成?”
“明着拜访,那是什么也看不出,朝中有些官员,看似中立,实则私下属于其他皇子阵营,也曾找机会进去过,试图参与二皇子的夜宴,但是那山庄有个古怪的规定,所有来客严密盘查来历,还必须携带女眷。”
“那更简单了。”凤知微笑道,“帝京名伶名妓,随便谁带了就是。”
“没这么简单,山庄似乎对女子考验严格,大概瞅准了女人城府浅嘴皮子碎的缺点,”宁弈皱眉道,“带进去的女人,再可靠再忠诚,最后十个有九个还是会坏事,来打探别人秘密的人,自己反而被打探了去,一来二去的,连我们也不敢轻举妄动了。”
“现在如何又敢了?”
“你最近对老二动手了吧?”宁弈斜睨着她,“你回来后,礼部那两个赴罪侍郎,待罪立即便成了实罪,陛下已经下旨彻查,你要清洗礼部,陛下也由得你,想借你的手整整风,老二那边怎么会安心?他作为主子,一要担心你会不会不管不顾胡乱撕咬攀出更多人,二要对忠于自己阵营的臣下有所交代,你和他已经是死结难解,几乎就差图穷匕见,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他一次不成有两次,两次不成有三次,必不甘休,我不相信你想不到这个,你真想不到,我替你想到。”
“殿下一番真心,真是令微臣感动。”凤知微鼓掌,“只是殿下怎么不提你借着韶宁那事,在宫中无声无息撤换御材军,调防长缨卫,上表陛下放还了一批宫人,重新选宫女换内侍,几乎将各宫老人都撤换了个遍?我固然惹急了二皇子,难道你没有?”
“所以我们才要戮力同心一起去一趟啊……”宁弈俯首在她耳边,唇畔热气吹在她耳侧,笑意深深,“普通女子进山庄只会坏事,天下女子除了你,还有谁能?”
“我怎么觉得殿下是在说,天下女子中,奸诈毒辣我最能?”凤知微手挡在鬓侧,要去推他。
宁弈就势一舔她掌心,凤知微忙不迭缩乎,将掌心往衣服上擦,脸已经不可抑制的红了,听见宁弈笑声低沉,似乎心情愉悦,“你毒,我奸,咱们不正是天生一对?”
“不敢和殿下并列。”凤知微假笑。
“还有……叫我弈。”宁弈浅笑,眼眸流波璀璨,声音飘得像一团絮云,荡漾着没个抓挠处,“来……叫一声听听。”
“弈……”凤知微也笑,在宁弈闪着惊喜的目光中笑得很贼,“……咦?你刚才说什么?我没听见。”
听着这可恶女人半路上生生改了的调子,一颗心抓了一半没抓到痒处的宁弈,似笑非笑瞪了凤知微一眼,半晌摇头笑道:“没法子,就待见你这蔫坏蔫坏的调调。”
他站直身子,指指凤知微手中衣服,“委屈你,确炎要扮个名伶,曾经的名伶,山北道四大云曲班之一德兴社早年的当家花旦,后来成了山南按察使同黄佥事的夫人,此次黄佥事随许按察使上京,将山北一起啸聚山材作乱的案子交割刑部,今夜受二皇子邀请,作客漱玉山庄,你是名伶出身,向来喜欢花哨华丽,为人虚荣好胜,所以……”
他笑道:“帝京目前最时新的人物花样肚兜,黄夫人一定会抢先上身的。”
凤知微盯着那旖旎的肚兜,抽了抽嘴角,怀疑这个身份是宁弈故意的。
“真正的黄佥事和黄夫人呢?”凤知微接过一张面具。
宁弈漠然的拍拍手里的人皮面具,“在你乎里。”
凤知微又抽了抽嘴角,忍住呕吐的欲望,将面具拿在手里,盯着那堆衣服不语。
“两个选择。”宁弈悠悠道,“让人帮你穿,或者,我亲自帮你穿。”
“不敢劳动殿下。”凤知微选择得飞快。
“曼春。”宁弈转头对外唤。
隐约环佩声响,香气袭人,桐木长廊里转过窈窕而纤细的影子,接着门帘一掀,凤知微眼前一亮,便见藕荷色纱裙的女子,亭亭立在门前。
门廊上的海棠灯灯光浅红,映得那女子眉间花钿璀璨,一双眉修得极细,眉下眼眸微微挑起深红的眼线,冷艳精致也如月下海棠,她并不看凤知微,只盈盈对着宁弈躬身,声音听起来很淡,但那淡里,却又透出些控制不住的蓬勃的欢喜。
“殿下……”
宁弈掀了门帘出去,斜斜倚在门廊外的栏杆上,淡淡道:“侍候这位姑娘洗浴更衣。”
那叫曼春的女子,本是矜持着满面春色而来,不想竟然听见这一句,不由怔在了那里,半晌才将目光缓缓转到室内,凤知微早已背过身去换了个备用的面具,虽知道宁弈唤过来的人必然是可靠的,但她还是不愿让自己任何一张脸露出来。
曼春怔怔的看着凤知微背影,看看那套衣服,又木木的转头想去看宁弈,头转了一半,却强迫自己扭了回来,无声的躬了躬。
她眼底露出深沉的黑,像没有星光的夜,和刚才的碎光粼粼的眸子比起来,这一刻这女子的眼神,有种沉入深渊般的凉。
还有种不可置信的惊。
还有种原以为苦尽甘来却一遭梦想突被击破的绝望。
她愣在那里,长长的指甲缩进掌心,掐得紧紧。
凤知微有点不自在的拉好了帘子,还不放心的把所有窗子的插销都给插好,那女子直直的立着,看她随意的在宁弈从不给人进入的卧房走来走去,无所谓的搬弄着宁弈的东西,手指蜷得更紧,隐约露出一经微红。
凤知微却没有在意这些,她久居上位,揣摩惯了帝王将相心思行事,却快要忘记女人的心理才是世间最复杂的那种,她虽然没有俯视她人习惯,却已养成尊贵做派,随口道:“麻烦姑娘把门关紧,哦,还请背过身去,我要洗澡。”
她是平和语气,但话里行间露出的清淡和尊贵,却令那女子听得一颤。
凤知微却已经快速的脱衣洗澡洗去身上的药味,得抓紧时间,还要出城。
她一直不太愿意看那女子——看那宛宛云鬓,妇人才用的垂珠花钿,很明显,这是宁弈的侍妾之一,这两个字,和对面那张金丝锦绣的大床,没来由的让她觉得心口发腻,多看一眼都不愿。
浴桶里的热气蒸腾起来,凤知微有点好笑的想,今夜不过短短半个时辰,竟然泡了浴桶两次。
想起半个时辰前的浴桶惊魂,脑海中某幅光影一掠,她的脸不由微微红起来,赶紧打住,一时自己觉得有些尴尬,又感觉到那女子僵直的立在自己身后不言不动,有些不自在,便想战些话打破这寂静,干咳一声道:“你是……楚王殿下的侍妾?”
问完了又有些后悔,这是在干嘛呢,这问题有必要问吗?还有自己也无聊,什么闲话不好说,怎么一张嘴就问了这个呢。
那女子却没立即回答,沉默的站在那里。
四面白气氤氲,窗棂上泛起细密的水光,一片沉寂里只有轻微的水声撩动,安静里透着诡异,像一个沉滞不得破,死死压在人心头的梦境。
半晌凤知微听见身后那女子似乎笑了一下,很短促,带点凉的笑意,随即烛光的光影里,曼春莲步姗姗的身影,渐渐在墙面上扩大。
她走了近来,凤知微已经匆匆洗好,取了干布来擦,烛光倒映她的背影,珍珠般的光浑,玉般的洁白,流水般美妙的身形,令人想起春日里最美的诗歌,在繁花深处葳蕤的绽放着。
曼春深红上挑的眼线里,泛出一双冰称一般的眸子,冷冷的看着她,取过一边的那个近乎妖艳的肚兜,在手心仔细的摩挲,想起楚王府里那些顶着这些名号的女子们,想起在寂寞里走向更深寂寞的自己,眼眸里渐渐泛起一股苍凉的笑意。
“侍妾吗……”她唇角泛起讽剌的弧度,向背对她的凤知微,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