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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陛下与娘娘真是夫妻情深,才几日不见就这般思念,令臣妾等好生羡慕!”一个含笑的声音传来,慕仪却从其中生生听出一股讥讽。

她再次挣扎一番,姬骞这回没再坚持,顺势松开了她。二人回头一看,贵妃万黛身披堇色斗篷,含笑而立。

她表情掩饰得很好,只可惜论装模作样,这宫里能与慕仪一较高低的唯有姬骞一人。只消一眼她就看出了隐藏在她笑意盈盈的眉眼之下那股浓浓的冷意和煞气。

费了这么多功夫周折,不仅没能逮到秦继,也没能抓住她私自离宫的把柄,甚至也没能破坏掉她与姬骞的关系,万黛现在心里的恨意恐怕十分炙热滚烫吧。

可惜这回慕仪不会考虑到她心情不好就手下留情了。

她目光四下一扫,因皇帝并未叫起,众人仍是跪了一地,站着的就只有他们三人。

她凉凉道:“万贵妃真是学得一身的好规矩,本宫没有叫你起来,自己便站起来了?”

万黛表情错愕,似是没料到她会在这种小事上突然发难,再看大家都目光各异地看着自己,姬骞也神色淡淡的没有表示,银牙紧咬,重新跪了回去:“臣妾失仪,还请娘娘恕罪。”

“起来吧。”慕仪淡淡道,“你也别怪本宫不近人情,实在是最近宫中祸乱频发,让本宫觉得定是素日宫规不谨以致阖宫懈怠,才会酿成今朝恶果!”

她口气严厉,话中之意听得众人一阵困惑。

“是出了什么事么?”姬骞从方才的反常中清醒过来,又变回了往日那个温雅沉稳的君王。

慕仪朝他福了福身子:“确然。陛下离宫数日,宫中出了桩大事。”

“与谁有关?”姬骞眼眸幽深,瞬也不瞬的凝视着她。

“皇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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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个时辰以后,六宫中稍有点身份的嫔御通通齐聚长秋宫椒房殿,听皇后娘娘向陛下一五一十回禀昨夜发生的事情。

“臣妾昨天夜里突发梦魇,看到阿瑀被恶鬼缠身,性命垂危。臣妾从梦中惊醒,吓得再难入睡,忙赶到他殿中探看。谁知,竟让臣妾瞧见一名宫女双手掐其颈项,意欲加害!”

皇后话音方落,便听见茶盏重重落在案几上的声音,皇帝的声音冷得若凝了冰雪:“阿瑀可好?”

“陛下放心,臣妾去得及时,阿瑀没有大碍。只是那宫女被臣妾扣下,连夜审了数遭,却什么也没问出来。臣妾觉得事关重大,不敢私自用刑施以锻炼,故而只是囚禁在长秋宫宫室内,待陛下回来再做决定。”

“殿内的其他人呢?可有提审?”

“当晚在殿内为阿瑀上夜的宫女一共四人,另外三人都被她下药迷倒,醒来的时候什么都不知道,殿外的人则半分不知殿内的动静。臣妾将内外一共十三名宫人也一并关起来了。”

皇帝沉吟良久,慢慢道:“带那宫女上来。”

宫人应声而去,不消多时,便见一素衣婢子被带了上来。发鬓散乱,面色苍白,跪地磕头的时候身子微微颤抖。

“你叫什么名字,在哪里当差?”面容冷肃的君王淡淡问道。

“回陛下,奴婢名唤崔翘,在大皇子殿内伺候。”回话的声音还算镇定。

“皇后说你昨天夜里意欲加害大皇子,可有其事?”

“确有其事。”

“你与大皇子有私怨?”

“皇子尚是垂髫孩童,与奴婢怎会有什么怨恨。”

“那你为何要谋害他?有人指使你?”

见她垂首不答,姬骞嘴角扯起一抹笑意:“还是说你恨的是朕,所以要害死朕唯一的孩子?”

崔翘看着他,摇摇头:“没有。”深吸口气,“没有人指使奴婢,是奴婢自己想要那么做的。奴婢的罪孽奴婢自己承担,请陛下赐奴婢死罪!”伏地长拜不起。

“你想死?”姬骞笑意越盛,双手把玩着指上的白玉指环,他表情轻松,然而熟悉他性情的嫔御都知道这是他发怒的征兆,“你可知道,谋害皇子不是你一人死了就可以了结的,你的家人亲族通通会因为你的行为赔上性命。这样你也不在乎么?”

崔翘苍白的唇微微弯起:“多谢陛下提醒,只是奴婢亲族俱已不在,想来也难以连累到他们。”

姬骞闻言笑意敛去,仔细看了她许久,语气颇为赞赏:“倒是有一副伶俐的口齿。既然你这么不畏死,朕倒要看看,你是不是真如你所说的那样,骨头那么硬。”

不知怎的,慕仪总觉得姬骞在说这句话的时候看了自己的一眼,似乎是想起了什么令他恼怒的人。

“拖她出去,杖责三十。着实打。”

最后一句是来自廷杖中的规矩,官吏受刑,行刑前监刑官通常都会接到上位者的暗示,指导他们如何具体操作。如果只是“打”,那么随便打一顿有那么个意思就好了;如果是“着实打”的话,则有可能将人致残;要是说了“用心打”三个字,被打的那位仁兄基本就可以嘱咐家人准备后事了。这个潜规则在运用过程中逐渐传至后宫,被宫妃们欣然接纳,大家都表示用起来十分顺手。

此言一出,众妃哗然。眼见那崔翘已被侍卫拖了出去,昭仪叶氏蹙眉道:“这宫女瞧着已十分羸弱,杖责三十,还是‘着实打’,若打出了问题,倒不好问话了。不若陛下稍微减轻一点吧。”

“叶昭仪不愧是皇后娘娘的随嫁媵女,跟娘娘一样的菩萨心肠。只是不施以锻炼,这贱婢便牙关紧咬一字不吐,娘娘此刻阻止真不知是安的什么心思!”坐她对面下首的美人李氏笑意盈盈地讥道。

“本宫安的什么心思?”素来淡静内敛的叶昭仪面对这样的指责口气依旧淡然,“本宫若有什么心思,那便是尽早查出幕后指使,还无辜受罪的大皇子一个公道。难不成李美人竟觉得打死了这婢子倒能查明真相了么?”

李美人一时哑然,却听得万贵妃一声轻笑:“皇后娘娘菩萨心肠?李美人是在说笑么?那日吹宁宫福引殿,戚淑容苏醒之时,你可是在场的啊!这么快便将当日之事都忘干净了?”

戚淑容醒后状似疯癫地指证皇后命令她毒害江氏腹中之子的事情被姬骞勒令封锁消息,是以除了当日在场之人以外,宫中并无人知晓,如今闻得万黛之言,众女一时心下疑惑,目光悄悄朝坐在陛下之侧的皇后望去。

李美人素来亲近万贵妃,此刻有心想附和几句,奈何又想起先前帝后在宫门前那个不顾世俗的拥抱,一时拿不准陛下的态度,只低头呐呐无言。

“李美人忘了,臣妾却万不敢忘!”云婕妤转头直视姬骞,语气凄然,“陛下答允臣妾的话便这么不作数了?臣妾受的委屈欺凌,陛下全然不管了吗?”

“云婕妤这话怕是说对了!陛下见了皇后娘娘,便什么都不计较了。哪怕是娘娘犯了再大的过错,陛下都只当没瞧见!真真是海一样深的恩宠!”万黛言辞尖刻,语气中满是嘲讽。

任由嫔御吵成一团的姬骞终于从崔翘的身份证明中抬起头,也不看万黛,只朝云婕妤淡淡道:“君无戏言。朕答允过的事情,一定会做到。你若不信朕,就不要待在这里,回你的息瑶宫去!”

话已至此,云婕妤终于噤声,垂着头有点怯怯地偷偷打量姬骞的神情。

她们这里闹了一通,外面也打完了。侍卫将瘫软在地的崔翘拖了进来,她臀上一片殷红血迹,本就苍白的面色此刻更是惨白似鬼,伏在地上不住地喘气冒虚汗。

“崔翘,祖籍闵州,母亲早逝,父亲崔璋是个读书人,只可惜屡试不第,后来便在煜都当了一个教书先生。你们住在永平坊,以教书和替人写信作画谋生。十四岁时崔璋去世,你无依无靠,被采买宫女的宦官何复选进了宫,一直服侍到现在。”合上书册,姬骞看着地上那个人影,“这些都没错吧?”

“陛下圣明……”崔翘挣扎道。

“何复?”温惠妃轻声道,“他不是万贵妃的掌事宦官么?难不成……”

“惠妃娘娘这是何意?难不成竟疑上贵妃娘娘了不成?”原为万贵妃之媵的昭容静氏嗤道,“且不说这贱婢入宫之时,陛下尚未登基,我等都还住在潜邸,只说经何复采办的宫女何其之多,难不成个个犯了罪过都跟他有干系了?”

“昭容娘娘所言甚是,奴婢……奴婢所犯之罪,与贵妃娘娘半分干系也无……”原本瘫软在地的崔翘忽然挣扎着磕了一个头,为万黛开脱起来。

“哟!好一副忠肝义胆呐!”婕妤姜氏掩唇笑道,“要换了我,挨了这么重的板子,可不一定还记得维护旧主!”

“姜婕妤你好大的派头啊!陛下和娘娘尚未发话,你便给本宫定了罪过了。”万黛凝睇着她,似笑非笑,“你把自己当成皇后了么?一味地血口喷人!”

慕仪见她骂姜氏也不忘将自己绕进去,颇佩服地看她一眼,心道这样的执着也很难得啊!

“嫔妾是否血口喷人贵妃娘娘心中有数!这贱婢连死都不怕了,怎么独独事情牵扯上你的时候倒服软求情了?她又是你的心腹宦官采买进宫的,关系自然更近一层。就算当年没有阴谋勾当,难保后来也没有!说你们没有关系,不止嫔妾不信,恐怕在场的诸位都不信吧!”姜婕妤眸光锐利,言辞咄咄。

万黛一时无言,冷冷地看着姜婕妤,半晌忽然笑起来:“证据呢?说了这么多都是你的猜测而已。证据呢?”

姜婕妤噎住。

“没有证据,本宫也可以说这根本是皇后娘娘设下的一个局,找了一个贱婢演了这么一场戏,就打算栽赃给臣妾。”万黛似讥似嘲,“不然,怎么解释娘娘您不偏不倚、正好在这贱婢要动手的时候赶到那里!不会太凑巧了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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