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我和钱德勒两人待在主卧里,进行着一场白热化辩论。大部分时候都是我在讲,而她坐在地板上玩着多彩积木。我努力想说服她,增加新的家庭成员对她而言是件好事,一切会比以前还要好。
我对我的天才女儿说:“听着,小傻瓜,他是那么可爱,那么小,你一见他就会爱上他的。你想想看,当他长大一点后会给你带来多少乐趣,你可以一直对他颐指气使!那种感觉一定很棒!”
钱德勒从她的建筑项目中抬起头,用从妈妈那儿遗传来的一双蓝色大眼睛盯着我看,然后说:“不,把他留在医院里。”之后,她又继续堆她的积木了。
我在她身边坐下,在她脸颊上轻轻吻了一下。她闻起来是那么干净、清新,这正是一个小女孩应有的味道。现在她刚刚两岁出头,她有着一头浓密的、如丝般柔滑的栗色秀发,沿着肩膀垂下来,发梢处还打着小卷。只需看她一眼就足以让我震撼无比。“听着,小傻瓜,我们不可以把他留在医院里,他现在是这个家的一部分了。卡特是你的弟弟,你们两个将成为最要好的朋友!”
她耸耸肩说:“不,我不这么认为。”
“小傻瓜,我现在必须去医院接他和妈咪回家了,所以,不管怎样他都会回家的。你只需记住一点,我和妈咪仍会像以前那样爱你的。我和妈咪有足够的爱分给你们的。”
“我知道了,”她冷淡地回答了一声,仍然专心地忙着她的建筑工程,“你可以带他回来。”
我心想,我的话很有感染力。只用了简单一句话就让她接受了新的家庭成员。
我不会直接去医院,而先要在沿途短暂地停留片刻,前往位于大颈区(Great Neck)时尚郊区的Millie’s Place餐厅参加一个临时商业会议,那里距离长岛犹太医院仅5分钟车程。我打算着等会儿迅速从会议中脱身,接上卡特和女公爵,然后直奔西汉普顿。我晚到了几分钟,停车时,我已经透过餐厅的平板玻璃窗看到了丹尼的炫白牙齿。他正坐在一张圆桌旁,旁边是“大厨”、“假发佬”和一位名叫哈特利·伯恩斯坦的律师,这人虽然不太正派,不过我倒还挺喜欢他的。哈特利绰号“黄鼠狼”,因为他简直就是啮齿类动物的代言人。事实上,他倒是《至尊神探》中的漫画角色“BB Eyes”理想的好莱坞替身演员人选。
走到餐桌时,我留意到那儿还坐着一个人——乔丹·沙玛,近期新任命的副总裁。他是丹尼儿时的伙伴,他的绰号是“毁灭者”,这是因为他的升迁与他的业绩毫不相干,而是他会摧毁每一个敢挡住他上升道路的人。“毁灭者”个头矮小、短粗,他主要的摧毁手段就是老套的“背后捅刀子”,不过他亦擅长毁谤名誉与造谣生事。
我迅速和从前的犯罪同伙们逐一以黑手党的方式拥抱了一番,然后在一张扶手椅上坐下,给自己倒了一杯咖啡。此次会议的目标挺让我难过的,那就是,利用“蟑螂理论”说服丹尼关闭Stratton Oakmont,这意味着,在真正关闭Stratton之前,他要先开立一系列小型的证券经纪公司——每一家公司由挂名的负责人持有——然后,他可以将Stratton员工分成小组,将他们转移到新的公司。这个过程一完成,他就可以关闭Stratton,自己选择其中一家新公司,以咨询顾问的名义担任幕后掌舵者。
面临监管压力提早下手,这是经纪公司们普遍接受的一种做法——从本质上说,那就是,关闭原有公司,以不同的名称重新开立新公司,由此开始新一轮的赚钱风潮,并与监管者展开新一轮的对抗。这就好比是站在1只蟑螂上,踩死了它,你只会发现10只蟑螂又从四面八方冒了出来。
鉴于Stratton目前的问题,这是最恰当的行动方案,但是丹尼并不赞同“蟑螂理论”。相反,他开创了自己的一套理论,他将之称为“20年晴空理论”。根据这一理论,Stratton只需跨越目前一轮的监管障碍,就可以继续经营20年不倒。这太荒谬了!Stratton最多只剩1年时间了。到目前为止,50个州均像秃鹫扑向受伤动物般对Stratton形成了环形攻势,而全美证券交易商协会亦加入了进来。
但丹尼对此否认到底。事实上,他已经成了华尔街版“猫王埃尔维斯的最后岁月”——监管人员会将他庞大的身躯塞进一套白色皮制跳伞装,将他推上舞台唱几首歌,而在他因轻度中暑和服用速可眠而昏厥过去之前,又将他拖了下来。据“假发佬”称,丹尼现在在开销售会议时,会爬上桌子,将电脑显示器摔到地上,并咒骂证券监管者。很明显,Stratton员工对他的这种疯狂举动很买账,所以现在,丹尼的行为又升级了——拉下裤子对着一沓沓全美证券交易商协会传票撒尿,此举赢得了Stratton员工雷鸣般的掌声。
“假发佬”和我目光交汇,我扬扬下巴,示意他说说他的看法。“假发佬”自信地点点头说:“听着,丹尼,事实上,我不知道还要等多长时间这些麻烦才能搞定。证券交易委员会目前正在全方位防守,拿到审批至少得6个月的时间。如果我们现在开始创办新的公司,年底我就可以营业了,到时我会为我们所有人开展证券交易业务的。”
丹尼的回答和“假发佬”的期望值有些出入,“‘假发佬’,听我说两句。你的动机太明显了,真让人恶心。在考虑创办新公司前我们还有大量的时间,所以,拜托你把假发拿下来,给我安静地坐一边去。”
“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丹尼?”“假发佬”快速说着,同时用手指捋着他的头发,试图让头发看起来更自然些,“你一直在嗑药,所以你现在根本就不知道到底哪种方法更好一些。我可不想这么浪费我的生命,眼睁睁看着你在办公室里像傻子似的流口水。”
“毁灭者”看到了向“假发佬”背后捅刀子的机会了,“你说的并不是事实,”“毁灭者”争辩道,“丹尼并没有在办公室里流口水。或许他讲话有时会含糊不清,但即便如此,他仍清楚自己在做什么。”“毁灭者”停顿了一下,寻找着合适的点注入他的第一剂“毁谤名誉”的毒液,“顺便提一句,你并没有资格讲这种话。你整天就知道追着那个有狐臭的荡妇多娜到处跑。”
我挺喜欢“毁灭者”的,他可真适合在公司里做事——太过愚笨,不懂得真正为自己想,将大部分能量都用来编造攻击敌人的邪恶谣言。但在这件事上,他的动机很明显:他已经收到了100起客户投诉,如果Stratton关门大吉了,他可没法再次成为注册证券经纪人了。
我说:“好吧,我受够这堆废话了——拜托了!”我不敢相信地摇着头,Stratton真的是完全失控了,“我得去医院了。我来这里只是希望你们能做出最好的选择。我个人并不关心Stratton是否会继续付我钱。不过我的确还有其他的兴趣点——我承认这有些自私——那就是,客户所提起的仲裁。尽管事实上我已经不再属于这家公司了,但很多仲裁还是冲着我来的。”我直视着丹尼,“丹,我们是一个战壕里的人,我的想法是,即便未来真的有‘20年的晴天’,这些仲裁也并不会停下来的。”
“黄鼠狼”插话进来,“我们可以通过资产出售来处理这些仲裁。我们可以将其安排成Stratton在向新公司出售经纪人,作为回报,他们同意支付未来3年内出现的任何仲裁费。之后,法定时效一过,你们这些人就都没事了。”
我看着“大厨”,他赞同地点点头。我心想,这倒挺有趣的。我从来没有认真关注过“黄鼠狼”的智慧。从本质上说,他在法律领域的地位与“大厨”在财务领域的地位对等,不过,和“大厨”这个充满个人魅力的真男人不同的是,在“黄鼠狼”身上你完全找不到这些特质。我从不认为他很蠢,只是,每次我一看到他,就忍不住想象出一幅“他小口小口吃着一大块瑞士奶酪”的画面。不过,他最近的想法倒是很出彩。客户的起诉让我大感头痛,截至目前,诉讼总额已超过7 000万美元了。Stratton在支付这笔钱,但如果Stratton无力支撑,那可就真成了一场噩梦了。
这时,丹尼说:“JB,我想跟你到吧台那儿聊几句。”
我点点头,我们一到吧台,丹尼立即倒了满满两杯帝王威士忌酒,他端起其中一杯说:“我的朋友,为‘20年晴空’干杯!”他一直举着酒杯,等着我和他碰杯。
我看看表,现在10点半了。“丹尼,拜托了!我现在不能喝酒,我得去医院接一下娜丁和卡特。”
丹尼严肃地摇着头,“这么一大早就拒绝一起干杯可不是好兆头。你真的想冒这个险吗?”
“是的,”我大叫道,“我就是想冒这个险。”
丹尼耸耸肩。“你随意,”他一口气喝了足足5口威士忌,“来吧!”他咕哝道,接着,他摇了几次头,将手探进口袋,拿出了4片安眠酮。“你至少会和我吃几片安眠酮的吧——在你请求我关闭公司之前?”
“这话还差不多!”我笑着说。
丹尼灿烂地笑着,递给了我两片安眠酮。我走到水槽边,打开水龙头,将嘴对准水流。接着,为保险起见,我随意地将手伸进口袋,将两片安眠酮放在口袋里。“好吧,”我搓着指尖说,“我现在时间来不及了,所以得快点儿。”
我心想,目前我有多少问题是拜丹尼所赐?我并不是想将所有责任都推给丹尼,但无可否认的是,如果不是因为丹尼,Stratton绝对不会这么快就失控了。是的,我的确一直是所谓的“大脑司令部”,是“幕后智囊”,但丹尼却是“肌肉”,是实施者,每天做着我永远都做不来的事,或至少是过去一直没能做到的事。丹尼是一个真正的武士,我不知道是应该尊敬他还是痛恨他。不过现在,我唯一的感觉就是,很难过。
“听着,丹尼,我不能告诉你应该如何处理Stratton。它现在是你的公司了,我非常尊重你,所以不会告诉你必须要怎样去做。不过,如果你想听听我的意见的话,我会说,马上关了它,然后东山再起。就按哈特利说的办法去做,让新公司承担所有的仲裁费用,然后你作为公司顾问,让它们支付你钱。这是正确的选择,是明智的选择。如果我现在还在掌管公司的话,我就会这么做。”
丹尼点点头,“那好吧,我会这么做的。我只想再等几周,看看各州的反应,好吗?”
我又难过地笑了笑,心里很清楚他根本不想关闭公司。我只说了句,“当然,丹,这听起来挺合情合理的。”
5分钟后,我跟他们告了辞,坐回了车子后排座位上,这时,我看到“大厨”走出了餐厅。他走到车旁说:“尽管丹尼这么说了,但你知道他永远都不会关闭公司。他们会在那里用手铐将他带走的。”
我慢慢地点点头说:“丹尼斯,这些我都知道,你不用再说了。”接着,我和“大厨”拥抱了一下,又回到了车上,向医院驶去。
巧的是,长岛犹太医院就在成功湖镇上,距离Stratton Oakmont不足1英里。或许正是这个原因,我戴着金表在产房区来回晃悠着也没人感到吃惊。不知何故,在素不相识的人身上浪费5万美元让我内心产生了一种异样的快感。钱德勒出生时我也是这么做的,当时可引发了不小的轰动。
结束快乐的“发钱仪式”时已将近11点。走进女公爵的房间时我找不着她了——她已淹没在了花丛中。天哪!房间里足足有1 000支鲜花!整个屋子成了一个色彩的天堂——红、黄、粉红、紫、橘黄、绿构成了一道绚烂的风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