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治·坎贝尔,我的“哑巴”司机,将车平滑、舒缓地停靠在了Stratton Oakmont的侧边入口,这时,他打破了沉默誓言,张口问道:“贝尔福特先生,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这句话惊得我差点儿跳离座位,太意外了!
噢,噢,噢!我心想,恶魔终于低头,终于肯跟我讲话了!尽管他的问题问得似乎有点模糊,但却问到了点子上。毕竟,仅仅再过7个多小时,即下午4点,我就要站在交易室前方,向忧心忡忡的Stratton军团发表离别演讲了,这些人,和乔治一样,都在担心未来会是什么样子,无论是金钱还是其他方面。
毫无疑问,在接下来的日子里,我的Stratton员工们脑中会涌现出很多问题。比如:
现在由丹尼运营公司,那么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呢?半年后他们仍然有饭碗吗?如果是,他们仍然会被公平对待吗?或者,他是否会偏爱他的老友,几个和他一起享用安眠酮的重要经纪人?对于那些跟肯尼的关系好过丹尼的经纪人而言,他们又会有着怎样的命运?他们是否会因这段友情而受到惩罚?或者,如果不被惩罚,他们是否会被看成是二等公民?这个证券经纪人的迪斯尼乐园是否能继续撑下去?或者,Stratton会不会逐渐演变成一个平凡的经纪公司?
我不想与乔治分享这些想法,只是说了句:“乔治,你不要担心。不管接下来发生什么事,我始终都会关照你的。我和珍妮特会在附近开设一个办公室,而且我和娜丁会有好多事情需要你去做。”我给了他一个灿烂的微笑,并以欢快的语调继续说:“想想看,将来某一天,你会开车载着我和娜丁去参加钱德勒的婚礼。你能想象吗?”
乔治点点头,灿烂地笑着,露出了他那口世界一流的假牙,接着卑微地回答道:“贝尔福特先生,我非常喜欢我的工作。你是我见过的最好的老板,贝尔福特太太也是。大家都很爱你们两个。你要离开这里了,这真是令人伤心。一切都不会像从前那样了。丹尼和你不同,他待人不好,人们会离开的。”
乔治那番话的前半部分让我困惑得不得了,以至于都没太听他后半部分的话。他真的说了他喜欢他的工作?他爱我?我不得不承认,这番“爱这个爱那个”的话不过是客套,但不可否认的是,乔治刚刚的确说了他爱他的工作,并尊重我这个老板。我让他遭遇过那么多事情之后——妓女……毒品……和脱衣舞娘大半夜坐车穿过中央公园……我让他去艾略特·拉维尼那里儿帮我取一个装满现金的运动包——他还能这样讲,这可真够讽刺的。
然而,另一方面,我从来没有不尊重他,难道不是吗?即便是在最黑暗、最堕落的时候,我也总会尽量尊重乔治。尽管我的确对他有过一些古怪的想法,但我从未和其他人分享过——当然,女公爵除外,毕竟她是我的太太,所以她可以例外。即便如此,我也只是开些善意的玩笑。我不喜欢歧视别人。事实上,犹太人怎么歧视别人?我们是地球上受迫害最深的民族。
突然,我发现自己很内疚,竟然曾经质疑过乔治的忠诚。他是一个好人,一个正派的人,我凭什么对他说出的或没说出的话有那么多的怀疑?
我温和地笑了笑,说:“乔治,事实是,没人能够预测未来,我当然也不例外。谁也不知道Stratton Oakmont以后会是什么样子。我想只有时间能够说明一切吧。”
“不过,我还记得,你刚来为我工作总是想为我开车门。你会跑到一边,试着想抢到我前面。”想到这儿我大笑起来,“这常常让你抓狂。不过,你知道我为什么从来都不让你帮我打开车门吗,因为我非常尊重你,所以我不想就这么坐在汽车后座上,跟胳膊断了似的等着你开车门。我总是觉得这种做法对你来说是一种侮辱。”
“但既然今天是最后一天了,何不帮我开一次车门呢,仅此一次,假装你是一位真正的豪华轿车司机!假装你在为一位上流贵族工作。你可以将我引至交易室。你可以欣赏一下丹尼的早会,这会儿应该已经开始了。”
“该研究以一万多位男性为样本,”丹尼拿着扩音器说,“5年多时间里,一直跟踪记录他们的性生活习惯。我想,当我说出部分研究结果时,你们绝对会吃惊的。”说完,他抿着嘴唇,点点头,开始来回踱着步子,仿佛在说:“做好准备,聆听雄性动物的堕落本质吧。”
我心想,天哪!我人还没走他就已经开始发狂了!我转向乔治,揣测着他的反应,但他似乎并不吃惊。他将脑袋稍稍歪向一边,脸上的表情仿佛在说:“我真想知道,这件事跟股票到底有什么关系!”
丹尼今天穿着一套灰色细条纹西装,戴着一副冒充上游贵族的眼镜。“你们看,”丹尼继续说,“该研究发现,全体男性人口中,10%为冷酷无情的柴束。”他停顿了一下,想让他这番话的含义得到充分领会。
又来了!我环顾着交易室……我看到了很多困惑的表情,仿佛每个人都在努力弄清楚他到底在说什么。人群中偶尔传出了几声窃笑,但却没有大笑声。
很显然,丹尼对大家的反应并不满意,所以他有滋有味地接着讲下去,“我再说一遍,”这位被证券交易委员会看作是两位恶魔中邪恶程度较低的人继续说,“该研究发现,全体男性人口中,10%的人会撅起屁股肛交!是的,10%是同性恋!这可绝对是个很大的数目!很大的数目!而且——”
丹尼被迫放弃他的疯狂演讲,此时,交易室里乱成了一团。Stratton员工开始大声叫嚣、大笑、鼓掌、喝彩。现在,交易室里一半的人都在站着。我只能看到几位年轻的女性靠着椅子相互“咬耳朵”,惊叹地摇着头。
这时,乔治困惑不解地说:“我不理解。这跟股市有什么关系?为什么他要谈论同性恋呢?”
我耸耸肩说:“乔治,这很复杂,不过他之所以这么做,其实就是想创造出一个共同的敌人,这有点像30年代时希特勒的做法。”我心想,这真是够巧的,他现在没在痛斥黑人。不过这个想法倒是提醒了我,于是我补充道:“不过,你没有必要听这堆废话。你今天下班时,大概4点半左右过来接我,怎么样?”
乔治点点头走了,毫无疑问,他从未像今天这么紧张不安过。
我站在那里,看着早会上的暴动,我不由自主地想到,为什么丹尼总是喜欢将他的会议主题放到性上面。很明显,他无非是想得到一些笑声,但采用其他的、不影响大家理解潜在信息的方法也可以做到啊。这条潜在的信息便是,尽管存在种种问题,但Stratton Oakmont仍是一家合法的证券经纪公司,并以为客户赚钱为宗旨,而如果未能使客户赚到钱,那么唯一的理由就是,一群如蝗虫般横扫股市的空头交易商实施了邪恶阴谋,大肆传播Stratton Oakmont和其他妨碍他们的诚实运作的经纪公司的负面谣言。当然,这条潜在信息还蕴含着这一事实:在不远的将来,这些公司的基本价值观将熠熠生辉,它们的股票将如浴火凤凰般腾空而起,直冲云霄,届时,所有的Stratton客户都将大赚一笔。
我曾无数次向丹尼解释过这一点,那就是,所有人(少数反社会人士除外)在内心深处潜意识中都有一种“做对的事”的渴望。所以,这一信息应渗透到每一次会议中——当他们微笑着拨打电话、将客户的眼珠挖出来时,他们不仅在实现自身对财富、同辈认可的渴望,亦是在实现潜意识中“做对的事”的渴望。这时,仅当这时,你才可以激励他们去实现他们从来想都不敢想的目标。
这时,丹尼张开双臂示意大家,慢慢地,交易室里开始安静了下来。他说: “好吧,现在到了真正有趣的环节,或者说,是令人烦扰的环节。你们看,如果10%的男人为同性恋的话,交易室中目前有1 000个男人,这就意味着坐在我们中间的就有100个同性恋!”
瞬时,大家开始充满怀疑地四处转着脑袋,即便是金发助理们也四处张望——化着浓妆的眼睛扫射出怀疑的目光。大家窃窃私语着,声音太小,我听不清楚在说什么,但所表达的信息却很明显——“揪出他们,灭了他们!”
我充满期待地观察着一切,交易室中这1 000个人歪着脖子到处看……数百人正充满怀疑地瞟着四周……年轻、强壮的臂膀朝四面八方伸去,每个人都用手指着他心中怀疑的目标。这时,先后传来了几声尖叫(下面提到的四个人均为化名):
“特斯科维茨是同性恋!”
“欧瑞力是他妈的同性恋!欧瑞力,站起来!”
“拉瑟和艾乌呢?”两个Stratton员工异口同声道。
“是的,拉瑟和艾乌也是!拉瑟给艾乌口交过!”
但一分钟的指指点点和针对拉瑟和艾乌并非空穴来风的指责后,没人肯站出来承认自己是同性恋。所以丹尼又一起举起双臂要求安静。“听着,”他指责道,“我知道你们哪些人是,我们有两种方法来处理此事:要么吃敬酒,要么吃罚酒。现在看看,每个人都知道拉瑟给艾乌口交过,但你们却想不到拉瑟会因此丢了工作吧?”
交易室内不知何处传来了拉瑟的辩护声:“我没有给艾乌口交过!那只是——”
丹尼通过扩音器以大嗓门打断了他:“够了,拉瑟,够了!你越是否认,说明你心里越是有鬼。所以别说了!我只是为你的太太和孩子们感到难过,你的行为让他们感到羞耻。”丹尼厌恶地摇摇头,接着从拉瑟的方向转过身来。“话说回来,”Stratton新任首席执行官继续说道,“这种十恶不赦的行为更多是与权力有关,而不是性本身。而艾乌现在已经向我们证明了,他是一个真正的男人——能让一位初级经纪人为他口交!所以,这一行为可以赦免,拉瑟可以被宽恕。”
“既然我已经向你们表明了我对这种行为的容忍度,那么,你们中间有哪位真正的男人有胆量——或者说,有他妈的最起码的礼貌——站出来承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