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到未来音像公司那个毒气十足的电话9天后,我正坐在东哈莱姆区全球知名的Rao’s餐厅,与具有传奇色彩的私人侦探理查德·波·迪特尔——朋友们都叫他“波”——进行白热化辩论。
尽管我们坐在一张8人座的餐桌旁,事实上今晚与我们共同进餐的却只有一人,即联邦调查局特别探员吉姆·巴西尼(化名),他是波的一个普通朋友,希望很快也能成为我的朋友。波安排了这次会面,巴西尼应该15分钟就到。
此刻,波正在讲,而我正在听,或者更准确一点讲,波在演讲,我在聆听和做鬼脸。演讲的主题是一个很有意思的话题——我一直想窃听联邦调查局,而按照波的想法,这是他所听过的最离奇的事情之一。
波说:“……波,这并不是解决问题的方法。”波有个古怪的习惯,喜欢称他的朋友们“波”,这让我困惑不已,尤其是当我服用安眠酮后犯迷糊时。谢天谢地,今晚我能很好地跟上他的思路,因为我此刻清醒得不得了,首次与联邦调查局探员——尤其是我想和他交朋友——见面并努力从他这儿搜集一点情报,这种状态似乎挺适合的。
“听我说,波,”波继续说道,“就这样一个案子,从联邦调查局那儿获得信息并不难。事实上,我已经为你打探到了一些。但听我说,在我讲之前,你要遵循特定的协议,否则,你非惹麻烦不可。首先,你绝不可以在他们的办公室安装窃听器。”他开始摇头。自从坐下后这15分钟里,他这个动作可做过不少了。“其次,绝对不要尝试去贿赂联邦调查局办公室秘书,或者其他任何人。”说完,他又摇了摇头。“并且,绝对不可跟踪他们,从他们的私生活中找把柄。”这次他迅速摇了摇头,眼珠子都转到脑门上了,仿佛刚刚听到了什么超级不合逻辑的话,以至于它们不得不赶紧摆脱这种影响力。
我向餐厅窗外望去,避开了波炽热的注视,这时我发现自己正盯着东哈莱姆阴暗的腹股沟地带,心想,为什么纽约最棒的意大利餐厅竟会坐落在这样一个污秽的环境中。但接着,我提醒了一下自己,自19世纪后期至今,Rao’s餐厅已经营业了100多年,哈莱姆当时的环境和现在完全不同。
我和波两个人坐着8人座餐桌,这代表的意义可不寻常——因为Rao’s餐厅向来需要提前5年预订。事实上,要想在这家古怪、小小的不合潮流的餐厅预订成功是很难办到的事。餐厅所有12张餐桌均被少数几位不仅富有而且交游广阔的纽约人以“独立产权”的方式占有了。
从外观上看,Rao’s很平常。今晚,餐厅采取了圣诞节的装饰风格——尽管现在已经1月14号了。8月份,它的装饰风格仍是圣诞节格调。这就是Rao’s的风格,在这里,一切事物都会让你想起更为简单的时光,所有的食物都以家庭风格呈献,与此同时,角落中50年代风格的自动唱机播放着意大利音乐。随着夜幕逐渐降临,餐厅主人弗兰克·佩莱格里诺会现身为客人们歌唱,届时,大人物们就会聚集酒吧,抽着雪茄,以黑手党方式相互问候着;与此同时,女士们以崇拜的目光看着他们,一切仿佛过去好时光的重现。每次去洗手间之前,男士仍像那时一样,从座位上站起来,对女士鞠个躬。
每个晚上,餐厅里都有一半客人是世界级的运动员、一流的电影明星、工业大亨,而另一半则是活生生的匪徒。
话说回来,这张餐桌交游广阔的主人是波,不是我。根据这家小餐厅名人云集的资助者名单,波·迪特尔绝对是一颗耀眼的明星。仅仅40年前,波缔造了他们行业的传奇。当时——20世纪80年代中期——他是纽约警察局历史上最为光芒四射的警察之一——在纽约部分最乱的街区,包括哈莱姆区在内,成功逮捕罪犯700多次。他曾因破获别人无法破获的案子而一举成名,最后,因破获了一宗哈莱姆地区有史以来最暴力的案件之一——两名缺钱的瘾君子强奸了一位白人修女——而在国内名声大噪。
第一眼看过去,波看起来并没有那么强悍,他长着一张男孩般英俊的脸庞,胡子修饰得很完美,浅褐色的头发稍显稀疏。他个头不算高,大约5英尺10英寸,200磅,但他的胸膛很宽,脖子很粗(几乎和大猩猩相仿)。波是纽约着装最时尚的人士之一,偏爱2 000美元一套的丝绸西装和非常硬挺、有着外翻袖口和职业衣领的白色衬衫。他戴着一块很重的金表,重到手腕都屈伸不得,此外,他手上还戴着一枚小冰块大小的钻石尾戒。
很显然,波在破案方面的成功很大程度上归功于他的成长经历。他于昆士区南部欧棕帕克出生、长大成人,那里充斥着暴徒与警察。因此,他练就了一种独特的“走钢索”的本领,黑白两道均相交甚好,所以,在破获通过传统途径根本无法破获的案件时,他充分利用了他与当地黑手党头目之间的交情。慢慢地,他“为联络人保密、所获得的情报仅用来破获他最痛恨的街头犯罪案件”的名声就传开了。他深受朋友们的喜爱与尊敬,也深受对手们的痛恨与惧怕。
波从不喜欢官僚做派,所以35岁便从纽约警察局退休,很快就凭借已建立的名声(和关系网)冒险开创了美国发展势头最为迅猛也最受尊敬的私人保安公司之一。正是基于这个原因,两年前,我首次找到了波,并聘请他为我服务——在Stratton内部建立和维护一流的安全运作。
我曾不止一次地给波打电话,让他帮我吓跑偶尔试图破坏Stratton运作的小暴徒。我不知道波会对这些人说些什么,我只知道,我只需给波挂一通电话,接着,他就会“跟这个人谈谈”,此后我就会永远与他们失去联络。(不过有一次我倒是收过很棒的一束花。)
在独立于波之外的暴徒头目中有一个默认的想法,那就是,与其破坏Stratton的运作,倒不如向Stratton派送一些年轻的孩子过来工作、获得适当培训更划得来。接着,一年之后,这些黑手党卧底们就会安静地离开——事实上,几乎是绅士般的离开——以便不妨碍Stratton的运作。接着,他们就会在主人的命令下,创办以黑手党为支持背景的证券经纪公司。
过去两年来,波介入了Stratton安全工作的方方面面,甚至是调查我们使其上市的公司,确保我们不会被骗子运营者给耍了。和他大部分竞争对手不同的是,波·迪特尔和他的手下所提供的情报并非是任何一个电脑高手能从媒体那儿获得的一般信息。不,波的手下可都是实干家——他们会挖出你根本无法想象的情报。当然,他的服务可不便宜,不过绝对是物有所值。
事实上,波·迪特尔是这个行业中最棒的人。
我仍盯着窗外看,这时,波对我说:“波,你在想什么呢?你一直盯着这扇窗,仿佛你能在大街上找到些答案似的。”
我停顿了一下,心想应不应该告诉他我之所以想窃听联邦调查局是因为我曾在窃听证券交易委员会上取得了巨大的成功,这件事是他无意间帮我铺的路——他向我引荐了前美国中央情报局的员工,他背着波向我出售了窃听器。其中一个窃听器看起来就像一个电插头,在会议室壁装电源插座上插了一年多,正好就从插座上吸取电力,所以电池从未断过电。这可真是个绝妙的小发明!
不过,我认为现在还不是与波分享这个小秘密的时候。这只是因为我对联邦调查局这件事极度认真,我不想搞砸,因为某位联邦调查局探员正在四处询问有关我的问题。我面临的风险太大,牵涉的人太多了。“那么,既然你这么自在,那就跟我说说你的发现,怎么样?”
波点点头,但在回答问题之前,他先是拿起了一大杯苏格兰威士忌,一口气喝了约三四杯,仿佛喝的根本就不是酒似的。接着,他抿起嘴唇,“哇!这真对味!”最后,他开始讲了,“这项调查仍处于初始阶段,是由科尔曼,探员格雷戈里·科尔曼挑起的。全办公室就他一人对这个案子感兴趣,其他人都认为此案必输无疑。就美国总检察官办公室而言,他们对此也不感兴趣。美国总检察官办公室负责此案的人名叫肖恩·奥沙,据说他是个很正派的人,不是个卑鄙的检察官。
“有位名叫格雷格·奥康奈尔的律师是我的好友,他过去曾和肖恩·奥沙一起共过事。他帮我向肖恩打探了一下,据格雷格说,肖恩对你的案子根本没什么兴趣。你说得没错,他们对证券类的案件兴趣不大。他们更关注暴力事件,因为他们的管辖区涵盖布鲁克林。所以,从这个角度看,你运气不错。不过,据称科尔曼这个家伙比较顽固。他把你讲得就像个明星一样。他非常尊重你,当然,不是以你希望的方式。听起来这家伙对这件事有点着迷了。”
我沉重地耸耸肩,“这听起来真他妈的不错!一个痴迷于此的联邦调查局探员!他这是从哪儿冒出来的?为什么现在突然要查?这肯定跟证券交易委员会的和解要求有关。这些浑蛋真是会落井下石,雪上加霜。”
“波,镇静些。这并没有看上去的那么糟。这跟证券交易委员会毫无关系,只是科尔曼对你比较着迷罢了。这很可能是因为你的那些媒体报道,那些华尔街之狼一类的事。”他开始摇着头,“那些有关毒品、妓女、挥金如土的报道,对于一个年薪4万、年轻的联邦调查局探员来说,可够吸引眼球的。这个叫科尔曼的家伙很年轻,估计30出头,比你大不了多少。所以,你想想看,这个家伙看到你的纳税申报单,看到你一个小时赚的比他一年赚的还多,并在电视荧屏上频频看到你太太的身姿,再回来看看他自己的现状,他心里能平衡才怪。”
波耸耸肩说:“不过,我想说的是,你这段时间行事得低调一些。或许度个长假什么的,认真考虑一下你的证券交易委员会和解条件。你准备什么时候公布和解的事?”
“我还不是十分确定,”我回答道,“可能就这一两周吧。”
波点点头,“噢,好消息是,科尔曼是一个很正直、坦率的人。他可不像你今晚将要见到的这个探员,这个家伙可真够野的。我是说,如果这个案子是吉姆·巴西尼来查的话,那可就不妙了。他已经开枪射过两三个人,其中一次,那人都举起手了,他还要用火力超猛的来复枪开火。每当这时他总会说,‘联邦调查局——砰——站住!把手举起来!’你懂我的意思吧,波?”
我心想,天哪!我在这个案子中唯一的救星竟然是一个蹩脚的、动不动就扣扳机的联邦调查局探员?
波接着说道:“所以,波,这事没那么糟糕。这个叫科尔曼的家伙,他的行事风格是,制造不利于你的证据,以无期徒刑来威胁你的Stratton员工,绝不会通过恐吓你的太太来达到目的。但是——”
我非常不安地打断了波,“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恐吓我的太太?他怎么能把娜丁也拉下水呢?她除了大把花钱外什么也没做过。”一想到娜丁会被牵扯进来,我的心马上跌落到了无底深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