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一起往住院部走,严加把花往她怀里一塞,“送你了。”
“……”
许绿筱理解为,这是让她拿着的意思。
她低头看花,娇艳欲滴的粉百合,像少女的娇羞脸庞,以前觉得粉色略俗,其实每种颜色都有独到的美。
她随口问,“他喜欢花?”
“不反感,可以增添些喜庆和生气。”
许绿筱回去后把花插好,当然放在少爷房里。
闻了一路,手有余香就够了,然后就躲回自己房间。
也怪她自己,来了没几天,就跟同层楼的护士们混熟了,或者是因为大家对她的雇主比较好奇,跟她只是套近乎而已。总之,现在大家对她的脸更为好奇……连素来看不上她的阿姨,都一次次瞟来,看得出,正在极力压抑着八卦的心。
许绿筱视而不见,就让你憋着。
然而,丁-始作俑者-宸却不肯放过她。
叫她过去,欣赏着自己的“作品”,似笑非笑道:“还肿着呢?”
他举起左手,“你也烫过我,一还一报。”
修长白皙的手背,似有若无的红印。
许绿筱理亏:“我不是故意的。”
“哦,我是故意的。所以叫‘一还一报’。还以为你能给我拿个烫伤膏。”
“……”
许绿筱的确是忘了这个茬儿,自那天起一直想着心理疏导的事,或者是更关注自家的事。的确失职,没摆正自己的位置,对不起几大千的工资。
“我现在去开药,来得及吗?”
“你说呢?”
“那算了。”
再看丁宸脸色,许绿筱转身:“我现在就去。”
丁宸无语,“床头柜第一个抽屉。”
许绿筱过去拉开抽屉,里面东西码放整齐,比她寝室任何一位的抽屉都要整齐,不由有些意外。
然而更意外的是角落里,有一抹幽幽蓝光。
是一只腕表。圆桌骑士。
她的心跳不由一停。
因为清楚看见,表指针也不动,定格在某个瞬间。
“看见了吗?”丁宸漫不经心地问。
许绿筱回过神,看向抽屉边的药盒,一眼看见“烧伤”字样。
她拿出来。
丁宸的手臂也伸过来,手背朝上。一副“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大爷状。
等了会儿,他不悦:“你就让我这么举着?”
许绿筱莫名其妙,谁让你举着了?
“你可以放床上。”
“不行,会弄脏。”
她还在跟药膏盖子搏斗,拧得死紧,有劲儿没处使吗。
他不满:“快点,累。”
丁宸看一眼她,问:“你站着不累?坐下,把我手放你腿上,就不会弄脏床了。”
许绿筱想把药膏摔他脸上。
丁宸半笑不笑看着她,“你是真没伺候过人?”
这话听得怪怪的。
许绿筱回:“也不是,我奶奶瘫痪卧床那几年,就是我照顾的。”
这回轮到丁宸没话说,气的。
扳回一局,盖子也拧开。
那只手臂还在顽强地举着,另一只手拿着手机在看网页。
许绿筱把药膏往他手背上挤,那只手忽然耷拉下来,药膏差点挤到床单上。
某人眼睛仍然盯着手机,“我说什么了?”
她无语,用一根食指,把他手背往床上压。
压不下去。
指腹感觉到他指骨的力量,以及整个手臂都在发力。
这特么摆明了要调戏她……
某恶人先告状:“你在干嘛?调戏我?”
许绿筱用手捏住他的指尖,固定住,把药膏涂上手背。
“够吗?”
“不知道。你是特护还是我是?”
“……”就当够了吧。
不消说,还得用手指抹开,不得不承认,真是她见过最细腻的男人的手了。
让人嫉妒,不由胡乱抹几下。
丁宸提醒,“仔细一点,才好吸收。”
许绿筱暗自恨恨,还不如把咖啡到自己手上。
终于抹匀了,正要撒手。
某人又提要求:“吹一会儿。”
“……你自己吹不行吗?”
“不行,味道太冲,我是病人。”
许绿筱心里有气,低头,用力吹一口。
“你是鼓风机?”
“……”
“许小绿。”
“嗯?”
听见一声发自鼻腔的笑,许绿筱应完也意识到,就这么认领了一个外号。
叛逆心被激起,她故意靠近一点,吹了一口连绵不绝的仙气。
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谁还不会调戏个人了?
果然,手里的指尖动了动。
刚好戳在她左手掌心,像是不经意,又像是带了故意,挠了挠……许绿筱不由后背一僵,好像脊柱被一股电流击中了一般,为了掩饰住异样,她又连吹了几下。
丁宸扔了手机,看着她嘟嘴吹气的样子,轻声问:“你一直这么皮吗?”
“……”
许绿筱反问:“你一直这么无聊吗?”
“本来不是,自从遇到你。”
“……”
接不下去了。
丁宸抽回手,“行了,还有一盒拿回去自己涂。”
许绿筱愣一下,反应过来,去看抽屉,果然还有一盒“消肿化瘀”。
她拿起来,闷声说:“谢谢。”
丁宸没看她,只说:“顶这么张脸,到处乱跑,别人还以为我虐待你。”
许绿筱莫名歉疚了一下。晚了,已经以为了。
离开病房时,许绿筱明白了。
先是大棒,后是甜枣。少爷玩得6。难怪车牌号都是666.
以前时间矜贵,不愿意走心,偶尔走一下也立马现原形。举手投足,都无声提醒着两人之间的距离。现在被困在这里,百无聊赖,不妨走一走。然后呢?
她来到卫生间,洗了脸,对着镜子涂了药膏。
用食指轻轻抹开,凉丝丝,浸润肌肤,草药味道萦绕鼻端。
还没开始显药效,就知道是好东西。
她把“甜枣”牌药膏收进自己的床头抽屉。然后拿起手机,翻看相册。
一张张翻过去,白玫瑰,白芍药,蓝鸢尾,粉百合……没错,那些花儿都拍下来了。
虽然不是第一次收到花,但还真没人这么大方,每次都超大一捧,占据半张书桌。
放花瓶里,能开上好多天,满室盈香。
行吧,就算为了回馈这些花花草草,她也要尽心一点,帮他做回正常人。
毕竟,她也不想跟一个心理变态的人呆上三年。
更不想变成烤串。
****
还没等许绿筱展开具体行动,春风化雨,润物无声。
又发生一个小插曲。
她在医院花园瞎溜达时,迎面过来一高挑美女医生,跟她打招呼。
她愣是差点没认出来。
文医生。
一两日不见,形象大变。原来是乖乖女学霸,如今长发修了型,染了色,戴了隐形,化了淡妆。还好性格没变,带了些小羞涩问:“好看吗?”
许绿筱点头:“好看。”
很符合少爷眼中的“好看”。
待人离去,她忍不住回头,发现还穿了中跟鞋,拉伸了腿长,也显得腿纤细了些……这是几个意思?弄假成真了?
她这算什么,一不小心就拉了个皮条?
同样发生了惊人变化的,还有另一位。
远在大洋彼岸的肖某人。
向来忙到废寝忘食的工作狂,居然发了一张生活照,配文字:“中华小当家。”
虽然画面只是一碗西红柿鸡蛋面,洒了翠绿葱花,细细的云丝面还是她推荐的,方便又好吃,还不贵。但许绿筱能感觉到,当一个人愿意跟你分享生活细节时,这意味着什么。
她刚进F大,就跟这位有着“校园男神”称号的师兄认识了,因为迎新晚会,她报名参选,他是主持人之一,也是主要策划人。从选拔到排练,个把月时间,几乎每天都要碰面。还是他提议让她穿绿裙子,名字里有个“绿”,唱的是“绿光”……这样会让人印象深刻。
他说咱们这种专业,首先就要懂“营销自己”。
果然,晚会过后,她这个文艺而拗口的名字就被很多人记住。
当然,也因此招来羡慕嫉妒恨。
师兄师妹这种名正言顺接触、又带一点暧昧的关系,一直持续到大一即将结束时,即将开始实习的肖师兄提出正式约会邀请,连室友们都觉得是时候表白了。
然而真正的表白,却是几个月后,这期间,鬼知道她经历了什么。
被人同情,被人嘲笑,自我怀疑,自信崩塌,面色如常,于无人处以泪洗面。
而他的“表白”却是让她等自己三年,她果断说“不”。
她能接受异地恋,甚至异国恋,她可以一个人吃饭打水,生病了一个人去挂点滴,但她绝对不要再把自己的喜怒哀乐,交到别人手里。
她记得当时的回复是:如果三年后我们还都是单身……
如今算一算,还差一年。
一年后,她应该还是单身,但却不是自由身。
许绿筱忽然意识到,其实变化最大的,不是文医生,不是肖师兄。
而是她自己。
文医生无论是乖乖女学霸,还是时尚美魔女,都有着博士学位和一份体面而有意义的工作,肖师兄无论是忙到没人性,还是偶尔感性一下,都是稳扎稳打步步上升的业界精英,甚至明日之星。
她呢,人生最重要的转折点,急转直下,前路晦暗不明。
自我牺牲的骄傲,“骄傲”是短暂的,“牺牲”却是时不时让人刺痛一下的真实存在。
室友们建的群叫“古墓丽影”,已经积攒了几百条聊天记录。
两个考研,一个实习。按惯例,话最多的是冰冰,其次佳妮,小易则是神出鬼没,遇到感兴趣话题冷不丁来一句。
不过也有单独发给她的信息,来自佳妮。
言简意赅:冯贱人喜提十佳,艹。
等着,这个仇姐妹儿一定帮你报了。
许绿筱失笑。
现在的情况是,家里以为她在大企业实习,室友以为她在家安慰父母或为官司奔走。
然而现实是,她误入了一个三流又魔幻的剧组,天天玩少爷和小丫鬟的无耻游戏。
唉,心情一点都不美丽,不想看书了。
只想早早洗了睡,做个美梦。
然而,这也做不到。
玛丽隔壁的大少爷,又开始作妖了。
这一次访客数量颇多,有男有女,还有音乐,在病房开趴体。
阿姨让去瞧瞧,许绿筱不理会,管他呢,又不是她儿子。
阿姨唉声叹气:“好不容易消停几天,恢复得也不错。这又是烟酒又是女人,熬夜伤肾,肾主骨,要是有个闪失,咱几个都得倒霉。”
话音未落,人已奔出门去。
许绿筱知道,万一有闪失,最倒霉的那个非她莫属。
还有女人?
她得赶紧拍下来,回头发给文医生。有图有真相,比说什么都管用。
病房门没锁,一推即开,许绿筱呆住,这群人是把夜店搬来了?
房间里大灯没开,但不知从哪发出几束妖冶的光,制造出迷离梦幻的效果。
光线交汇处,房间正中,两把椅子,两个长了水蛇腰、穿的不是一般少的女郎,正扶着椅子做出各种挑逗动作。
许绿筱举起手机,对准目标。
光线太昏暗,闪光灯亮起。
很好,成功吸引了所有的视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