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狐养殖场的一些情况被赵春玲这一小组搞清楚。按专案组统一的部署,她和老陶监控“猎鸟”行动中A级目标——张经纶。
他们基本弄清三江阳光集团老总张经纶的活动规律,他很少呆在阳光大厦,大部分时间在东郊蓝狐养殖场,晚上基本全在这里。
进入蓝狐养殖场内十分困难。在此之前,专案组派吕淼、佘凡晓以寻找大黄峰蜂巢,对养殖场周边进行侦察,搞清了周边环境。终没法进入防守严密且挂多种保护牌子的蓝狐养殖场院内。
三江市招商引资工作在全省、乃至全国都闻名。最突出的经验,对于外商独资企业,除按国家规定缴纳的税赋外,其他任何部门不准乱收费。市政府挂上重点保护企业的牌子,明确任何部门不得干扰企业生产经营。三江受特殊保护的外商独资、合资企业有几家,蓝狐养殖场便是其中一家。
养狐狸,养蓝狐狸,三江有史以来没人尝试过。一个叫卫衡的缅甸人,投资巨款建立亚洲最大蓝狐养殖场。市招商办存有卫衡的个人档案资料,卫衡现年六十一岁,祖籍云南个旧。其父为当年入缅的中国远征军的团长,在密林里神秘失踪。若干年后,卫衡父亲活下来和部下数十人在掸帮一带闯天下,成为富翁。父亡后卫衡继承遗产。
为调查卫衡,赵春玲、老陶密飞缅甸,得到缅甸警方的配合。当地富翁中没有卫衡这个人,后在与云南省耿马傣族自治县山水相连的果敢,查到个叫卫衡的竹器制造商,他从未到过中国内陆地区,更没投资养狐狸。
卫衡投资养狐狸纯属子虚乌有。赵春玲、老陶深入调查投资人,找到一份卫衡授权阳光集团代为经营的委托书,并有柴副市长的签批:按外资企业登记对待,享受本市出台的招商引资各项优惠政策。
终于弄清真正投资者为三江阳光集团。
“显然委托书也是假造的。”赵春玲向包俊海、田丰汇报时说,“根据阳光集团的经济实力,打着外资的旗号,不是为免掉一些税费,而是营造个安全隐秘的小环境,‘蓝雀’团伙‘中枢神经’在这里。”
“养殖场院内的小红楼,是张经纶的老巢。”老陶说,“小红楼里常传出敲打什么的丁丁笃笃的声音,说明在打很软的金属。我在市里一家银器手工制作坊,听到同样一种声音,小红楼里是打制银器。”
“喔,原来如此!”田丰叹道。他拿出那几枚银徽章,说,“这都是张经纶亲手制作的。”他想起三江解放初那个叫张老亚的银器匠,“由此看来张经纶就是老银器匠之子。”
沿着银徽章的思路深入下去,张经纶的手下豢养以动物命名的八大金刚,动物代表职务或级别、衔儿、名号。
田丰接小靳电话,说于静茹能说话并要求见田丰局长。他站起身,说:“我到医院去,于静茹要求见我。”
田丰动身去了医院,赵春玲和老陶提审小九。
在广州的张征、臧明杰并不顺利,笑眯眯泡脚屋已被警方查封,彭晓潜逃。几经周折,找到泡脚屋当过小姐的骄阳,她对鲁秋去向一点都不知道。张征、臧明杰把希望放在家里人审讯小九上,他知道鲁秋线索。
小九戴着沉重脚镣走进预审室,萎靡不振在椅子上。
“小九,鲁秋在什么地方?”老陶问。
“不知道。”小九认为杀了一个栎,就够枪毙一回,还谈什么鲁秋?什么也不谈。
“你没想到立功?”赵春玲给他指出生路。
小九惨然一笑,说:“立功也保不住命。立功干吗?”
“要看你立功大小。”赵春玲觉得小九眼里充满强烈的求生愿望,有配合警方提供重大线索的可能,“你的命运就握在你自己的手里……”
“我向你们写过举报信。”小九对先后审问他两次的赵春玲印象很好,对她的话句句往心里去,难道立功真的有保住性命的希望?他试探下什么叫立大功,说,“我去广州前,给田丰局长写过举报信。”
“举报什么人?”老陶问。
“杀刑警的凶手。”小九问,“这算不算立大功?我就是姿势。”
田丰局长接到过一封署名姿势的举报信,赵春玲、老陶知道有此事,还亲眼见了那张纸条。老陶问:“你怎么知道此事的?”
“算不算立大功吧?”小九问。
“如果得到证实,算。”赵春玲说,“必须得到证实。”
小九在东大桥血案现场,目睹李婷、黄宁被杀的经过,但他没交代自己亲手杀了毒贩王娜。
“鲁秋在逃,你的供词怎样能得到证实呢?”赵春玲说,“只有抓住他。”
“他在云南孟定镇……”小九交待与鲁秋分手时的情况,毫不保留地和盘托出。
拿下小九的口供,专案组干警大为振奋。随即命广州的张征、臧明杰动身去云南耿马傣族自治县的孟定镇,到那里设伏,先不要轻举妄动,等待专案组的指令。这样做是基于鲁秋对小九说到孟定镇去找一个老朋友,朋友的名字没说。根据鲁秋的社会关系分析,他说的老朋友可能是毒贩子。鲁秋还流露出要偷渡到缅甸去,是否过去了还不清楚。
专案组决定再次由赵春玲、老陶提审小九,深挖线索。
未等询问,小九便主动交代个新情况:鲁秋带着个女孩,名叫秀美。
“去广州送人谁安排、指使?”老陶问。
这是此次提审小九的主题,高露雨的案子稍后再审。
小九态度变得积极,他正为立功努力,知道什么就毫不保留地说什么。
据他交待,红蜘蛛夜总会以组织劳务输出的名誉,骗些美貌女孩到广州去卖淫。
“你怎么认识刘芸的?”赵春玲问。
小九神情立刻黯暗下来,说:“四姐,不不,尚俐莉给我和鲁秋特殊任务,去勾引女人……我骗刘芸说到广州先到宾馆做服务员,然后做买卖……我对不起她。”
“你们为什么管尚俐莉叫四姐?”
“排的座次……”小九继续交待,“往广州送小姐这不是第一次,彭晓说沈放送过的,以为这次还是他,就特地为他准备了咸水妹……”
提审结束带走小九,他猛然回过头来说:“带我去云南,我可以帮助你们抓住鲁秋。”
专案组同意小九的请求,派几名刑警带他去云南。由老陶负责此次行动,到孟定镇与张征、臧明杰会合,抓捕小九。
老陶他们出发后,包俊海、田丰、赵春玲三人坐下来,研究对尚俐莉采取哪种措施。
研究决定稍后几天逮捕她。理由是:专案组手里没一丁点儿沈放的线索,不知他蛰伏何处。红蜘蛛是他经常出没的地方,原因肯定在尚俐莉。如果逮了她,沈放更难出现。以后事实证明,不急于逮捕尚俐莉是正确的。
“大象图案银徽章的确是胡克艰的。”田丰说,他分别看了包俊海、赵春玲一眼,讲了他去医院见于静茹得知的情况。
于静茹能发出声音,是她要求见田丰局长的。护士挂上点滴出去,病室内只剩下田丰,她相当吃力地说:“他、他说,保——管好它,十年、后,有人会找、你,凭它,就可得、一百万元。”
一枚银徽章可获一百万元?于静茹在几年前的一个下午表现出吃惊和不解。
“它本身并非值百万。”胡克艰说明道,“这是领取一笔财富的凭证。同时获得财富还有七人,他们每人手里都有一枚徽章,正面图案相同,背面动物有区别。象的金额最高,狮是九十万,虎是八十万……”
“谁来找我?”此刻她飞然到十年后,心急不是要兑现这笔钱,揭开事情神秘面纱那一刻令人激动,想象太累太累。
“我们只能等待。”胡克艰说。
于静茹收藏起银徽章,夜晚房间便多了一种铿然声音:它像一块钟表发出岁月走远的脚步声。她倾听着,一年、二年、三年……现已过去七年,三年后,什么样子的人突然来敲门?
医院里她对田丰说:“还有三年。”
田丰看着病床上的于静茹,说:“七年前他大概就看到,他逍遥不到兑现巨款那一天。”
她神情怆然地望着他,两颗眼泪滴出,一滴追赶另一滴,在洁白的枕头上汇合。
他们的谈话中断些许时候,护士进屋巡视,她眼泪戛然而止。她不想让更多人看到眼泪。护士观察药液滴入速度,把输液管里的气泡朝瓶子里赶了赶,而后出去。
“米警、官她……”于静茹问米莉为什不来看她,枪击她在现场,会不会受伤?田丰觉得还不到告诉她这些事情的时候。编个理由,“她回省城了。”为使谈话不偏离轨道,他问,“胡克艰没再向你提起银徽章的事吗?”
她皱下眉,等伤口痛觉过去,说:“大约在他调省公安厅去破案前,给我打电话,让我扔掉那枚徽章。我说一百万元呐,他说让它见鬼去吧。”
“你没扔掉。”
“他哀求、的声音了,我、答应扔、掉。”她说得愈来愈吃力,一只手擦脸上流淌的东西。她说,“至今我也没弄清楚,他为什么让我扔掉它。”
田丰让她叙述到此,停住。
“或许,胡克艰看到了末日,才让她扔掉银徽章,消灭罪证。”包俊海分析道。
胡克艰要扔掉银徽章的真正动机,恐怕要成为不解之谜,怎样说,都是猜测。综合几个月对胡克艰的秘密调查,得出了他是“蓝雀”团伙成员,而且是仅次于“蓝雀”大老板的二号人物。包俊海向倪厅长作了汇报……
69
蓝狐养殖场小红楼最先涌进早晨阳光是张经纶的房间。此时他闭目坐在宽大红木板台后面,高背椅子上他从昨晚一直坐到天明。
天刚没杀掉于静茹,反倒被击毙。此事就等于自己剥光衣服让田丰看,一切都暴露无遗。公开的场合天刚是自己的司机,警方调查他,来询问自己乃属正常,可是刑警没一个人来调查,这反倒让他坐卧不宁。
警方掌握了天刚什么?是杀姜雨田?还是……对于死去的人,任何东西都没意义,问题在于顺着天刚的线索深入到某个事件中去……于静茹落在警方手中,胡克艰这个情妇到底知道些什么,知道多少对我们不利的东西?本来他想与胡克艰联系,弄清一些事情,去省城后他们只通了一次话,是胡克艰打给他的,极简短的一句暗语:象齿焚身。
“象齿焚身,象有了珍贵的牙齿而招致捕杀。”张经纶理解此暗语是胡克艰已受到警察的监视,故此不便与他联系。
夜间起风了。咔嚓!山间某棵老树枝桠断折,像人骨头的碎断声,扎戳他的心。搬进小红楼多年,多少夜晚他就这样坐着,静坐。从来没听到这种可怕的声音。蓝狐狸常在黄昏时刻凄凄尖叫,都没夜晚风中山林的声响瘆人。
咔嚓!物体的断碎声音,在他的血管中流淌多年,至今只要平心静气谛听,还能听得到——那是隆冬村边小河冰的冻炸声,他在粗腰女人身上,首次听见“咔嚓”,心惊肉跳,慌乱要逃走。女人箍紧他说:“别动!”他声音发颤:“我听见有人撅木棍,是不是他?”女人把握地说:“他在生产队打更……”第二声“咔嚓”响在场院谷草垛旁,月光中一个男人打断他的腿,后来那个男人背他到公社医院打石膏接骨。那个男人说:“你不能说出和我媳妇的事,我不戴绿帽子!”又一次“咔嚓”是穿开冰窟窿,将解肢的尸块投进去……咔嚓,咔嚓几十年里不断地响,每次他坦然倾听,像欣赏优美的音乐。
今夜的咔嚓声让他毛骨悚然。十几年间都没这种感觉。刚刚初冬,让他感到寒冷刺骨。不是嘛,张克非、朱良、邱老六、天刚……四梁八柱訇然墙似地坍塌。驼子昨天带来更坏的消息:有人在他离开福民小区第二天找他,估计是警察。于静茹不知向警方说了什么,尚俐莉肯定也被盯上……所有这一切明白无误地提醒他:到了最危险的时候。
如何摆脱眼前的厄运?他想了整整一夜。已经叫驼子、沈放上午到小红楼来,商讨对策。
驼子进来,见张经纶闭目养神,悄悄坐下来等待。紧接着沈放进来,他和驼子相互对望,也坐下来。
“你们都来了。”张经纶这才睁开眼睛。他离开板台,坐到一只单人沙发上。对沈放说,“说说吧!”
“逃走的叫鲁秋,他是和小九一起去广州送人的帮手。鲁秋从广州直接走的,可能出去(出国)了。”沈放说他几天里了解到的全部情况,“小九回三江,杀死……”
“红蜘蛛的事小九知道多少?”张经纶问。
“多次都是由专案组的人提审,内情不详。”沈放凭揣测说,“专案组还没有查老四的迹象。”
“查就晚了,”张经纶说,“亡羊补牢,必须提前动作。”他讲出了一夜思深熟虑的事情,“她得马上离开三江。”
驼子担心说:“怕很难走脱。”
“嗯?”张经纶疑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