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1
喆一周仍没消息,也没电话找赵春玲,音信皆无令她坐卧不安。父子两个人同时失踪,事情更加错综复杂。
张征同小靳在市自来水公司经理室找到女经理。他们说明来意。她没遮遮掩掩,说:“七天前的上午我们还在一起。”
七天前正是喆突然被什么人电话叫走的那个周末。
那天,王平安打电话叫她到他住所去。她正和另一位独身女友在家看电视。十点钟她们要一起上街购物,逛商场超市是两人共同的兴趣,然后到一家餐馆吃一种菜——丝线肉炒蕨菜。王平安的电话,打乱了计划,对方不容迟疑地叫她过去。她编造公司有事必须出去,稍一失神就会弄出错,好在女友凝神专注外国的一部间谍片子,女友只说:“中午不回来打电话。”
她一路思考他为什么冒绯闻危险邀自己出来,有约在先,双休日必须呆在各自的家里,其余时间,哪怕夜不归宿,人们都不会在意他们的往来,自来水公司杂事太多,跑冒滴漏,哪个楼上不去水……她忙工作早出晚归已成习惯。公用事业局还有认识自己的人与王平安同住一楼,有可能碰到,总得掩人耳目一点好。因此,到了王平安的楼下,她以去救火的步伐,快速上楼。
“昨天我们……怎么又……”她理解为找自己,还是平常自己来此做的事,“我应该明天过来。”
“不是,不是那事。”奇怪他今天做事极小心似的,失去了局长的风度,他急忙去撂窗帘。屋子暗了下来,他拉她到沙发上。
她继续误解:“我不习惯沙发上,真的。”
“你就别说那个啦。”他纠正她,说,“找你有件重要的事……”他又不放心地去掖严卷起的窗帘一角,掏出一串钥匙,“一周后交给我前妻,拜托啦。”
“我快让你给弄糊涂啦。”她把解开的裙带重新系好,问:
“为什么?”
“这很重要,你必须答应我。”他双手抱紧她。
情人身体软在他的怀里,她问:“见她我怎么说?”
他没回答,却说了另一句话:“你抖得厉害。”
“打开窗帘吧!”她央求说,“你弄紧张我了。”
他摇摇头,说:“不行!”
她神色有些迷惘,轻声问:“你今天怎么啦?”
他对她的话的反应,就是更紧地拥抱她。他们像黑暗中两个恐惧的孩子,相偎相依。许久,他的嘴唇找到她的嘴唇,轻轻地摩擦……后来,她问:“还回来吗?”
“也许吧!”……
自来水公司女经理朝后移动椅子,身体浸在明亮的阳光之中。这是位让人感觉敢做敢当、敢恨敢爱的女人,她对张征、小靳说:“中午前他赶走我。我要求多陪陪他,他坚决拒绝。”
“他提到他的儿子没?”张征问。
“没有。”
“到哪里去,他透点口风没有?”张征问。
“也没有。”她将钥匙递给张征,“请交给她吧!”
张征、小靳带那串钥匙回到枣树街,向专案组做了汇报。
田丰问赵春玲住宅钥匙交给你,是什么意思呢?她瞧那串钥匙,她很熟悉它,自己亲手磨制的桃核小筐还挂在环圈上,用久了它变成深褐色并油光发亮。他把钥匙留给她,让她迷惑。总不能简单地说他离开了三江,把财产赠与自己。她说:“他想告诉我什么?”
专案组的刑警们围绕赵春玲说的王平安要告诉她什么的思路进行分析,最终没有一个大家公认的正确结论。
钥匙问题暂且放下,张征、小靳找到王平安的司机,被称为领导耳目的司机,提供一个很重要的线索:那个周末傍晚,他陪新婚妻子做头发。他坐在离第一中学很近的黑加仑发廊等妻子,消闲的目光往窗外飘荡,见到局长王平安在天地人小餐馆门前徘徊,他想过去问问,妻子不让他动,他就没动。后来,局长带他儿子喆上一辆出租车。
“看清楚出租车号没?是什么车?”张征把希望放在查出租车上。
司机对车特征的记忆要比常人深刻。他对刑警说:“黄色捷达,车号没看清,顶灯好像是明珠出租车公司。”
这座城市的出租车主色调是红色,黄色捷达很少见。在明珠出租车公司,张征、小靳没太费事便查出八辆黄色捷达中的一辆。司机年龄很大,他说:“是在天地人小餐馆前上的车,然后去了机场。他们坐在后排,那个孩子朝年纪大的男人叫爸爸,并问‘我妈知道吗?’,当爸爸的始终没回答。”
查清王平安带喆乘飞机离开三江,专案组的人心里一块石头终于落了地。赵春玲皱了几天的眉头松开了。她把几天里对钥匙的思索,向专案组讲了,她推断王平安一定留下了什么,让她去取。赵春玲提议道:“搜查他的住宅。”
赵春玲带刑警来到王平安的住宅,意想不到的情况出现,他的防盗门有明显撬开的痕迹,室内零乱,多处被翻动过。
“挪开书柜。”赵春玲吩咐,几个刑警移开书柜,露出地板,她指着其中一块对张征说,“撬开它!”
这是装修房间时,王平安特意留下的。他差不多两年后,才告诉她书柜下面的地板有个秘密藏东西的地方。
“赵队,你看。”张征撬开那块活动的木板,手伸进去,拽出个塑料缠裹的信封,交给赵春玲。
她打开信封,取出里边写满字的多页稿纸,迅速浏览一遍。一脸的惊喜道:“找到了。收队!”
那封信放在专案组的桌子上。调查多次未果的劣质阀门事件真相大白,王平安写明了;先是邱老六恐吓,后柴副市长打电话指令用那批阀门,还有自来水场建设的内幕,全部真相了然。信中他还专门写给赵春玲一段文字,说明自己出于无奈只好同她离婚,他怕邱老六下毒手……现在他带儿子到很远的地方,隐姓埋名重新开始一种新生活,希望不要找他。
“此事牵涉市级领导人,我去向顾书记汇报。”田丰带上这封信,赶到市委一号楼。
市委顾书记同田丰谈了很久。
是夜,顾书记向省委领导做了汇报……
62
提审眉凝在三江市第一看守所进行。
“眉凝,你总不至于想长期坐牢吧?”
灯光下眉凝面色苍白,她望着提问的赵春玲,淡然一笑,说:“其实说了反倒增加了我的罪行,邱老六对我说过。”
在某个时候,邱老六的确说过,警察说坦白、立功,目的让你说出他们不掌握的犯罪事实;到头来一点儿都减轻不了。他例举了他的一个狱友,只是同人打仗,轻伤害最多也就判二、三年,可他却说出了若干年自己犯的抢劫案,结果被判了十年有期徒刑。
“就是说你很相信邱老六的话,而不肯说出他的案底。”赵春玲单刀直入道。
眉凝点点头。
“我提醒你,我们不是在和亮眼睛婚纱影楼的眉凝经理聊天。”赵春玲表情变得严肃,她说,“我们在提审嫌疑犯,你配合不配合,其结果不一样。你要想清楚。”
眉凝做好了守口如瓶的心理准备,她不是有意对抗,而是不想说出警方不掌握的事,而增加自己的罪状。然而她错了,赵春玲这次提审不是挖她的罪证,是想通过她开口,讲出邱老六对她说的其它线索。
“眉凝,我们安排你见一个人。”赵春玲说。
“什么人?”
“你日夜想见,又怕见到的人。”
“你们诓我。”
“他从山里来……”
“我老爸?”眉凝惊喜交集道。
“你不想见他是吧,那好,明天就让他回去。”赵春玲说,她向身旁的老陶使个眼色。
老陶站起身,将一包东西递到眉凝面前,说:“你父母特为你带来的开口栗子,说你顶爱吃。”
眉凝眼盯着警察打开布包,硕大的开口栗子展现在她的面前,咽下口水,轻声呼唤声:“爸!”
“呆会栗子你可拿回号子里去吃。”赵春玲说,“眉凝,你家在大山深处。”
“嗯,要先步行翻过五座大山,再乘长途汽车到火车站,再坐火车。”眉凝声音发潮,她说,“我老爸腿脚不好,翻山越岭的……他在哪儿?我要见他。警官求你们啦。”
“今晚你就可以见到他。”
“今晚?”
“就今晚。”赵春玲见她十分激动,说,“给你们二十分钟会见时间,然后你还要回到这里来。”
眉凝在会见室见到父亲,他们彼此落泪。
“把你知道的都说出来吧。”父亲劝女儿。他讲了来三江的经过……“猎鸟”专案组在掌握了眉凝是邱老六最宠爱的一个女孩线索后,分析她大概知道一些邱老六及团伙内幕。如何能得到眉凝配合呢?专案组在调查中得知她十分爱自己的父亲,外出挣钱就是想为父亲盖一幢新房子。经赵春玲提议,专案组派人到眉凝老家接来他的父亲,让他来劝说女儿配合警方……
二十分钟谈话,眉凝思想来个大转变,她答应父亲的要求,把自己知道的都说出来。
“妮儿,爸等你早日回家。”父亲临走出会见室,期盼的目光再次被泪水模糊。
重新回到审讯室,眉凝换了一个人似的,她向警方提供了姜雨田被杀的重大线索,她说:“邱老六对我说,是叫天刚的人杀了姜雨田。”
“天刚是什么人?”
“我不认识,邱老六说天刚是我小姑李惠兰的情人。”眉凝说。
天刚杀死红星阀门厂姜雨田厂长,这是一条极其重大的线索。赵春玲立即回专案组,连夜向田丰、包俊海做了汇报。
枣树街派出所二楼的灯光彻夜长明。专案组连夜开会。黑社会团伙老大“蓝雀”尚未完全确定,幕后这条大鱼并非因缺氧而浮出水面,是王平安的信揭秘,黑恶势力操纵三江经济的轮廓基本勾勒出来。
“现在还没有查到小九的下落,沈放也在同我们捉迷藏。”包俊海说,“吕淼正在监视叫二黑子的人,红蜘蛛尚俐莉和他在苦咖啡做笔什么交易?吕淼分析二黑子在向她提供什么重要情报,黑塑料袋中装的是钱。有一点我提醒大家注意,二黑子曾是于静茹的面首,他十分可能把于静茹知道尚俐莉与胡克艰有染的情报出卖给尚俐莉。如果是这样,于静茹便处在相当危险之中。”
会议围绕是不是立即逮捕尚俐莉问题展开讨论,也产生了分歧。一种意见认为应马上逮捕尚俐莉;一种意见认为逮捕尚俐莉为时尚早,还没清楚她的犯罪事实,留在网外,通过她或许能找到“蓝雀”。
最后由包俊海决定,他是专案组组长。他说:“暂不逮捕尚俐莉。密捕二黑子,突审他,弄清他向尚俐莉提供了什么情报;由春玲去提审李惠兰,查清天刚其人。为防止发生意外,米莉和娄扬二十四小时保护于静茹……”
就在枣树街专案组的会议进行中,杜大浩发现尚俐莉夜里独自出去,她没让他开车。他朝在夜总会大堂蹲坑守候的佘凡晓做个特殊手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