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内只点一盏瓦数很小的壁灯,藏在昏暗里的邱老六,让小九脊背发凉。
“六哥,别一脸的冬天好不好。”小九紧张,心挂旗杆上似的悠荡。试探着问,“有活儿?”
“狗×活!”邱老六开口便骂,小九目光懵然。
“抢出租车的活儿是你干的?”
“手头紧,我摽上那个静,她要钱。静你知道的,大腿内侧你给纹……”
“闭上臭嘴!”邱老六怒道,“没钱你冲我说呀。我们做的是什么活儿你他妈的明白不?惹事让警察盯住?你脑子是不是进水了?”
小九灰在那,知道自己闯祸了,打罚随便,有张总面子照着,量你不能把我咋地。邱老六狠着呢,但分跟谁。一次他举着手枪把在歌厅唱歌十七岁的静,变成小妇人……静和小九在一起,她直白地说你多时没钱,我就跟别人。小九没钱,就去抢出租车司机。
“规矩你知道的。”邱老六掏出一把尖刀撂在桌子上,“你来,还是我来?”
小九看到了惩罚其他人的血淋淋场面,挖脚心、挑筋……最轻是断指。干点私活儿(抢劫),不是反水告密,充其量掉一根指头。他想到一个让他免受惩罚躲过断指灾难的人,瞧邱老六的来头、气势,肯定又是那个人的授意。算啦,不就是一根指头吗?!他说:“就不用六哥费力啦。”
邱老六见锋刃霹雳一闪,一截白白的东西躺在桌子上。他掏出两张百元钞给他:“去医院包扎,伤好了立马来找我,有活儿做。”
有活儿做第一重要,小九右手攥着剁伤的左手,血正从指缝间汩汩流出,脸上挤满快乐。
邱老六将那截手指扔进床头柜一只空玻璃杯里,乒!
裹在毛巾被里的眉凝问:“是什么?”
“你也长啦。”邱老六躺在床上一夜没说话,也没去打开毛巾被。
现在杜大浩躲在自己家里,脸的青紫瘀血退色花朵似地颜色淡了,打活动的一颗牙,还不时提醒他别忽视它的痛苦。一位战友打了他,原因是恨他堕落,未争辩、未反抗,他默默地承受委屈。挨痛打的那个晚上,他走进有人期待的房间。
“谁这么缺德!”马爽见脸青肿、嘴角还流着血的杜大浩,她忙扶他坐在沙发上。护士职业发挥作用,擦洗、处置……一滴泪珠清涕似地挂在鼻尖,她问:“疼吧?”
“你太善良了。”他双手托着她的脸,说,“有你在身边,就不疼。真的,爽,我不骗你。”
“我太感动了,浩哥,一个风尘女子……”
“不是,你不是!”他打断她的话,“爽你是一部书,我才读了两页。倘若可能我愿意读完它。”
她将脸贴在他宽阔胸脯上,发自肺腑之言:“我这本书没有你,还能称其书吗?”
那夜,她回答了川椒豆花村最美的是什么,罂粟。用罂粟壳煮汤做菜特殊的香,食之上瘾。
“罂粟花,世界上最美丽的花,不是么?”她说。
13
赵春玲习惯在洗完澡后毛巾包着头思考问题。离异几年,儿子喆住校。她晚饭泡盒方便面,吃完便洗澡,洗完澡斜身沙发上,朝一张白纸上写“朱良”,在朱良后面加了三个大问号。
她看了一下表,离八点还差十分钟,等一个长途电话打来。
几天来红星阀门厂的调查,她觉得忽略条线索:发生事故的浙江用户使用的红星牌阀门从哪里来?货源,顺着货源这根秧,找到冒牌的瓜蛋,然后再查清冒牌者与红星阀门厂的联系,或许姜雨田遗书说的“他们”就是指这些冒牌者。
必须跑一趟浙江。她决定自己亲自去,未等动身,让胡克艰叫去。
“胡局。”赵春玲进胡克艰办公室。
胡克艰抿口茶,待将喝进嘴里的茶根咀嚼碎咽下去。他有条著名理论,茶根助消化。他瞟她一眼,脸秋天早晨似的凉嗖,问:“姜雨田的案子进行得怎样了?”
“胡局,我正要找时间向你汇报……”赵春玲是胡克艰一手培养起来的刑警,至今她的工作作风明显他的影子。她了解他的脾气秉性。从他冷脸揣想到办红星阀门厂姜雨田的案子没勤向他请示汇报。她说,“我本来想详细……听听你的意见……”
“算啦,还是说说案子进展情况。”胡克艰分寸到让赵春玲明白,专案组的工作得常向分管局长请示汇报,既然她意识到自己缺少程序,就不再深计较。
“姜雨田这桩命案,仍然是冷馒头,不好啃……”
胡克艰听人讲案情从不插嘴,他认为那样会打断人家思路。他认真地听着,最后说:“姜雨田命案虽然算不上是惊天大案,但就性质来说,影响很坏。因此,有必要加强一下你这个办案组,我的意见是,让副支队长张克非参加……瞧我,越权了不是,他参不参加由你支队长决定,我不干预。总之,要增加警力,尽快拿下窃案。”
张克非和胡局长的关系,十分微妙谁也说不清楚。胡克艰提拔副局长时,他极力推荐赵春玲任支队长,本来她排在张克非后边,况且他侦察兵出身,他曾有个特殊身分——冉江的司机,挂着市局办公室副主任的衔儿。赵春玲任支队长任职决定宣布的当天,张克非摔碎了胡克艰的磁疗杯……张克非同胡克艰的关系总是让人觉得神秘。
“好啊。克非刚和你破获‘8·11劫案’很累,我想让他多休息几天。”赵春玲说。
“明天,噢,不行,明天市政法委有个会,你们两人后天一起到我办公室,我们仨人一起研究姜雨田命案。”胡克艰说。
胡克艰突然安排张克非进姜雨田命案专案组,这是田丰没有想到的。对胡克艰的一些行为,省厅倪厅长、市委顾书记已有察觉,让田丰事事高度警惕。他沉思片刻,分析道:“他有两个目的,一是监视你们行动;二是怕你们查出红星阀门厂的什么内幕。也好,我们见到了狐狸的踪影。”
“我的意见派老陶去浙江灵溪,查红星牌阀门来龙去脉,今晚就走。”赵春玲说出自己的打算:在张克非进专案组之前,把真实情况告诉老陶……
“放心吧,赵队。”老陶得知赵春玲真实目的,连夜动身到浙江,约定每晚八点与她通话。
老陶同张征当夜到达浙江灵溪镇,找到因劣质阀门造成爆炸的寿家,老伴丧生,炸掉一只胳膊的寿国威幸存,他很配合,提供了购买红星牌阀门的发票,是镇上一家五金行出售的。店主在老陶的耐心说服下,道出是三江市红星阀门厂销售副厂长朱良,他们是多年的老主顾。
“朱良!”赵春玲听后为之一振,这是重大发现。她随即嘱咐老陶告诉店主,今后不管什么人问都不要说三江警方来过。并令他们立刻动身返回,万一张克非问起,就编造一个到什么地方搜集线索的理由。
赵春玲拨通了田丰的手机,将老陶的情况向他汇报。她说:“朱良是关键人物,必须找到他。难度很大,他已销声匿迹多年……寻找朱良。”
“但不能张扬,秘密地进行。你安排好。要缜密,不得有丝毫差错。”田丰局长说。
“是!遵命。”赵春玲道。
14
下午三点,正是红蜘蛛人少客稀的时辰,也有三三两两的客人痴迷在包厢里,不唱歌,不跳舞,天知道男女在封闭间里干什么。与夜间灯红酒绿、人声鼎沸比较整个大楼显得清静和空荡。
杜大浩带小安从一楼巡视到四楼。在一楼,以花命名的一溜包厢,有一间叫鹤望兰的包厢门关着。
“方才静小姐带客人……”小安说得吞吐。一、二楼是他的责任区,科长巡视,他表现出尽职尽责。
“噢!”杜大浩看眼鹤望兰包厢,同小安检查完一楼上二楼。二楼是餐饮层,楼层服务员介绍,还有桌客人,他们从中午一直用餐到现在,仍没离开的意思。
杜大浩从敞开的门缝朝里一瞥,门缝太窄,角度有限,只见到一个女人侧身的背影,裸出面积很大,藕荷色的乳罩带懒散肩头。
“小安,上三楼。”杜大浩叫小安,他正和女服务员粘乎。
小安答应着,向服务媚一眼,快步跟了上来。
三楼是客房,走廊因装修的原故,幽幽暗暗,尽管开着壁灯,仍让人感到压抑,总像被什么包裹着,胸里发闷。走完三楼,杜大浩说:“你下去吧,我到四楼再看看。”
四楼仍是客房,走廊的地毯显示该楼层的高档。服务员的选择,明显比三楼靓丽。
“杜科长。”当值的女服务员打招呼。
“值班啊!我随便走走。”杜大浩在楼层服务台前停留一会儿,与服务员随便聊几句。
服务台紧挨上顶楼的楼梯,那立一个提示牌子:客人止步。杜大浩的工作范围,以此为分界线,五楼有另几个保镖负责。
“小杜,我正找你。”沈放轻盈下楼,像只蝴蝶飘飞,他走路有股轻风。他说,“四点钟市消防支队消防科来检查防火,你陪同吧。能留下他们玩玩更好,联络联络感情。”
“我去准备。”杜大浩说。
“开车没问题吧?”沈放问。
“没问题。沈总的意思……”
“考虑你来回挤车不方便,两个选择,住过来,给你一个房间,要么,还有台宝莱车闲着,可归你使用。”沈总一副关心备至下属的样子。
“我还是住过来。夜里客多,更需照眼。”杜大浩说,“房子挺紧的,在我办公室安张简易床就成。”
“就这样。”沈放返身上顶楼,缓台有人晃一下,显然是个保镖。
消防科只是例行的月检,红蜘蛛夜总会经消防部门验收合格开业,不存在消防隐患问题。杜大浩再三挽留并说是老总的意思,他们还是走了。
杜大浩在一楼大厅见到静女孩的,她刚送走位与她年龄相仿的男人,男人腮上有粒黑痣。走近他说:“我欠你点事儿。”
杜大浩有点莫名其妙。
“上回我误解了你。”静女孩说。送走男人后她脸一直很灰,眼睛像被浇灭的蜡烛一样灰暗无光。他想到一朵被风雨蹂躏的花。她问,“今晚有空吗?”她神色不安,同杜大浩说话几次瞧电子感应门。
见到她孤独、求助的目光,他打消了最初出台小姐勾引的疑虑。他说:“你定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