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大浩醉熏熏走进红蜘蛛夜总会,保安员小安认识市刑警支队的杜大浩科长。他说:
“杜科,来玩。”
“小兄弟,给哥们找个好包厢,再找一个……懂吗?”杜大浩舌头发硬,搂住小安的肩膀,表示亲近,“给哥安排好。”
小安不敢得罪刑警队的人,扶杜大浩到相思豆包厢,说:“杜科,我去叫小姐陪你!”
“靓点的,啊!”杜大浩坐在沙发上,“小安,可别唬弄我呀!”
“杜科,保你满意。”保安小安出去。他向女领班马爽说明了情况,她向当值的沈放副经理报告。
“刑警?”沈放狐疑,他对马爽说,“你亲自去照料一下,呆会儿我再告诉你如何安排。”
“哎!”
马爽离开后,沈放给总经理尚俐莉打了电话,她立即给公安局那个“内线”打电话询问,得到答复是“公安今晚没行动”。公安“内线”特别提醒:杜大浩是刑警队业务尖子,有许多荣誉称号,对他格外注意,观察他入酒店有无其它目的。沈放吩咐叫静的女孩:“相思豆包厢的客人很特殊,你要本事……”
“本事”二字静女孩理解透彻,她年岁不大,在酒店歌厅混了多年,见过形形色色的嫖客,对她不感兴趣的几乎没有。她临进相思豆包厢前,认真化了妆,扑了玫瑰香型香水,浅粉色的身躯如一朵玫瑰花飘进相思豆,直接坐在杜大浩的身旁:“对不起大哥,让你久等啦。”
杜大浩伸出二拇指,拨开垂在她脸颊间一绺带勾的金发,问:“你叫什么?”
“干我们这一行的,说真名你也不会相信,大哥,愿意的话就叫我猫吧!”静起身坐在他的腿上,玉臂勾住他的脖子撒娇道,“我是一只小乖猫,任大哥耍喽!”
“猫,你为什么不是只小兔子?小白兔,白又白,两只耳朵竖起来,又吃萝卜又吃菜……你该是只小兔子。”
“大哥,小白兔在这……”她用乳房压住他的鼻尖,怂恿道:“小兔子要你亲一下,它很渴望。”
杜大浩鼻尖感到柔软的东西在怦怦跳,一股奶香扑来……她完全将他的头搂进怀里,胸部磨蹭他的脸部,她说她一接触男人就浑身发软,就要躺下。他放下她,她顺势躺在长条沙发上,裙子掀到腰部以上,黑色的小裤头也被她撕扯下来……她近乎哀求:大哥,大哥呀……
杜大浩说:“我喝酒啦,喝酒就不行。”
静半裸的躯体激动在沙发上,不能像她名字那样的安静,她两只手不停地在自己前胸处运动。她焦灼地说:“你不做,我就要死啦!”
杜大浩理由道:“我说我喝酒了……”
静等待一些时候,重新包裹好自己,她遇见过一些喝酒后的男人,他拥你抱你抚摸你,动起真格的,他对他渴望的东西竟软弱无力。有个男人情急之下竟哭了。她将杜大浩列入此种酒后不行男人的行列,她说:“我给你按按摩摩,放松一下,什么时候行了,我们再做。”
杜大浩平躺在沙发上,静骑在他的身上,开始按摩,当她的手滑下他的左腋下处时,惊叫一声:“啊!是啥?”
他掏出那沉甸的铁器,随手丢在茶几上。
“枪,你有枪?”静猛然跳到地上,蜷局在墙角,瑟瑟发抖,细密的汗珠亮在额头上,连声说,“放过我吧,大哥放过我。”
一支枪把她吓成这样,她肯定受过枪的惊吓、威胁、创伤。
杜大浩走过去扶她,她死活不肯起来,胡言乱语道:“别杀我,大哥别杀我!”
“谁要杀你?”杜大浩追问。
静忽地站起身,推开杜大浩,夺门逃走。
杜大浩收起枪,准备去追静,被风韵卓约的马爽拦住:“大浩兄,让她安静一会吧,她受的刺激太多太多,我来陪你。”
“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杜大浩重新坐下来。陌生女孩直呼他的真名,他觉得蹊跷。
“我不先回答这个问题。”马爽点了一支烟。叼烟吸烟的姿势,尤其是她的目光,让杜大浩有一种难以言表的感觉;是高傲、是冷峻,是拷问,是鄙视,好像都有;她的目光又好像在燃烧着的一团火,是情欲之火?不对,不对,显然是怒火烈焰;特别是她的目光扫过他左腋放枪部位的一刹那,恨不得将自己烧成灰。这种蛛丝马迹的信息,只有多年刑警工作的杜大浩能察觉到,他深感到这个风尘女孩极不简单。“必需要征服她。”他在心里说。她说:“你到这里找女孩,想放松放松。”她萧洒地弹下烟灰,“你看我怎么样,能让你放松吗?”
马爽包裹得很严实,像似置身在庄重场合里。可是,酒店小姐靠裸露刺激男人的感官呀!他说:“你如此穿戴会使男人放松吗?”
“我觉得男人想看他不容易看到的东西,也想得到他不能轻易得到的东西。”马爽讲起她的理论,“假若女孩的乳房像鼻子一样在外裸露,就不会有那么多男人疯狂去想见到它,假若……”她又假若了女孩一个隐秘处,说什么与肚脐眼儿、耳朵眼儿没有区别。总之,遮掩使不该神秘的东西变得神秘。她说,“骂坐台小姐最狠,恰恰是与她睡过觉的男人。究其原因,还不是轻易让那些男人得手。”
“因此,你就……”
“不,我干这行能不与人上床吗?我希望同我上床的男人,记住的不是我的肉体形状、方法技巧、呻呤、喊叫。而且切记,获得女孩身,应先获得她的心。”
“照你的方式,你在酒店肯定挣不到钱,挣不到大钱。”
“错啦,我毫不夸海口,在红蜘蛛夜总会小姐中,我应算是挣钱最多的。”马爽从坤包里取出一盒女士香烟打开,抖出一支,用嘴叼住抽出,点燃后,说,“我的穿着只是不随众罢了,大家都裸,我就不想裸。这也是我的一种品格、品味吧!”
“充其量是风格,够不上品味、品格!”
“风格。随你怎么说好啦。”她说,“你到这里,总不是来专门听坐台小姐讲出卖青春色相理论的吧。我们做点什么?”
“做点什么?我面对一个包装得如坐公共汽车乘客的人,能想做点什么。”
“在一个渴望女人的男人面前,任何包裹都是起不到遮蔽作用的,其实他把女人什么都看到了。”马爽忽生感慨,她提议:我们喝点什么。
“酒。”
“酒!”
相思豆包厢里,没有一点南国的味道,大幅壁画是西方一对肌肤相亲而卧的男女。如果说有浪漫处,女人深深的肚脐眼里,插一朵黄玫瑰。一句古诗“愿君多采撷”写在壁画的一角,显得不伦不类。满包厢寻找,与想思有关或者象征相思的东西,还可以找到一样:两盏壁灯,豆形红色灯罩,倒像两颗饱满而鲜活的红豆。
红豆将柔和的光线洒下,两只高脚杯中白酒漾溢红光。他们全进入微醉状态。他问:“你还没告诉我,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在我没完全打开的时候,我是不能告诉你的。喝,我们喝酒。”马爽说。
他从女孩的表情里,明白打开的全部含意。如果可能就永远别打开,哪怕那里是一个美丽的世界。
“我是一个百叶窗,拉绳就在你的手里,什么时候打开,你随便。”女孩涵蓄地接近那个不可回避的包厢主题。
“拉绳断了,断了。”杜大浩尽量表现出酒醉。
“绳子断了,我们就等待风吧!”女孩诗意地说,“我们等风!”
等风的日子里,马爽约杜大浩几次。只一次在一家叫雨浓的咖啡屋,多次都在红蜘蛛夜总会的相思豆包厢。他们出双入对来往红蜘蛛夜总会,正被一双眼睛盯着,在即将发生的一幕前,马爽做好了充分的精神准备,她决定今天完全打开自己,征服这个男人,成为一颗男人相思的红豆!
程影数着包厢的名子:情人岛、紫云阁、金海岸……相思豆包厢前,她敲门没人应,直接推门不开,叫喊:
“杜大浩!”
许久,杜大浩打开门,程影闯进来。
沙发上的马爽双手捋下头发,平静地对杜大浩说:“你的朋友吧,大家一起玩。”
愣在一旁的杜大浩刚要开口,咽回要说的话。程影一步步朝他走去,伸手将他慌乱系错位的纽扣重新系好,说:
“大浩,不打扰你们啦,我走!”
05
红星阀门厂姜雨田厂长一家被杀案,这是三江继缉毒警察李婷、黄宁被杀后,与“8·11劫案”几乎同时发生的又一恶性案件。三江警方成立了由市刑警支队和江东区分局刑警参加的专案组,赵春玲任组长,由她指挥破案。
凶手为何杀害姜雨田一家呢?是仇是怨,还是图财害命?
姜雨田搬进新楼,那幢楼尚未有一个进户。他家的油漆也没干透,睡觉前仍需通风。晚饭时,他打开门,和窗户形成穿堂风。
小保姆盛汤时发现一个粗壮大汉出现在门口,她吓呆了,来人抖开风衣的姿势很潇洒,一支黑洞洞枪管对准饭桌,枪响时姜雨田还朝嘴里边填块馒头……四个人毫不知情,便成为冤死鬼。
开枪人将发烫的枪管裹进风衣里,走到餐桌前,舀了一勺鸡汤滋味地喝下,而后瞧一眼四位死者,关上门下楼。
在二楼缓台遇到一楼装潢的住户,他手还拎着刮大白用的胶皮抹子,肥胖的身躯塞满楼口,问:“楼上好像谁家放爆竹。”
杀手朝楼上望望,竟然说:“我听是枪响。”说罢下楼去,从肥肉旁边挤过去。
胖男人转身下楼,望着穿风衣的人走出小区后,立即回屋给110打电话,说:“四楼有枪声,我见到了杀手。”
“你肯定?”110警察问。
“是的,我闻到了穿风衣人身上有枪药味。”胖男人说,“他戴着口罩墨镜。”
胖男人一点都没想像,实实在在嗅到从风衣里散出的枪药味,杀手在新楼前打了辆出租车,女司机的鼻子很灵敏,她说:“你身上有股怪味。带什么啦?”
杀手朝后边挪了挪身子,离司机远一点后,他说:“我的胃肠不好,吃了不少怪味豆,产气。”……
“请详细说说那人的长相……”赵春玲对女司机说。
“他戴着口罩、墨镜。”女司机回忆最后的细节,穿风衣的男人在三角广场下了车。
两位目击者都没看清杀手的长相,只弄清杀手身高1.80米以上,操三江口音。在五百多万人口的城市寻找一个身高1.80米,操三江口音的男人,不啻大海捞针。专案组决定暂放下查找凶手,围绕姜雨田的社会关系,继续展开调查。
城北间草地已不是野百合花盛开的季节,程影休班来到这里。过去杜大浩带她来过,她愿听讲他和李婷的故事。
山间当年那墩矮柳还在,只是粗壮了,苍老了。两只沙鸡藏在里面,突然飞起,吓白李婷的脸,柳树很矮很嫩。岁月啊,使多少生命的躯干斑驳弯枯,新绿从朽败年轮中透出,更显得悲怆而沧桑。一棵树同一个人一样,能有多少个最美好的早晨,一个一生所爱的女孩珍藏心中,也就珍藏了生命中最美好的早晨。那时候湿漉漉的露水打湿裤角,李婷的裤角沾满夏季里成熟的草籽。这是一次难得的表白、示爱机会,倘若在这个早晨一双眼睛向另一双眼睛凝望,将会在爱的进行时中出现另一种结局,因那双眼睛需要更直接的表白。
黄花甸子长满野韭菜,城里有人怀念它,塑料大棚的韭菜越吃越没韭菜味。李婷说:“我妈想吃野韭菜,明天早晨你帮我到黄花甸子采韭菜。”采韭菜是她对他的一次美妙安排,她给他这个更直接表白机会。她希望自己仍然是他情书中的形象,用文字叙述的火辣辣语言渴望他当面表白出来,别像浮云一样飘忽,要雨似地淋漓落下。
高三这一年,他们两人仍然同在市第一中学,分别编在两个班里,造纸厂的家属房拆迁了,拔地而起一家超市,原居民分别安置其它住处。李婷家搬到城东南方向,杜大浩的家搬到城北。有一桩不幸往事,发生在动迁的前一年:大浩父亲、母亲死于一场车祸。
“我心里有一棵爱的小树在成长!”杜大浩在给李婷的情书上写到。这是他的第一封情书,交给她后他在动荡不安的两天中,盼望李婷出现,又怕她出现。她电话中说,“我妈想吃野韭菜……”
黄花甸子的晨光飘洒中,他用挚爱的目光抚摸了沾着湿漉漉夏天成熟草籽的裤脚,他说:
“你腿肚子好像刮破了。”
“锉刀草割了一下。”她朝上抻下裤角,说。
“割了一下”已是很好开端,谈锉刀草划伤,不需绕道便可进入实质性的谈话,把情书中的话重复一下,这并不难。何况她两根手指在轻抚一处割伤的血口,这本来就是最好的谈话切入点。
许久,湿湿的晨风中发出很低的声音:“我们采韭菜吧!”
这个季节韭菜大部分已经老了,拔出莛儿,不久的日子里,就要开出白色小花。鲜嫩的韭菜很难找到,他们整整找了一个早晨,直到露珠从草叶上消失,她说:
“我们回去吧!”
杜大浩常带着茫然去回忆湿漉漉的早晨,一个十年前的期待,一直在期待——她始终没提那封情书,可是一种期待仍然沿着十年前采韭菜的路延伸,有时那个早晨回想起来十分虚幻,睫毛沾着露珠的目光注视自己,她希望他对她说什么?
杜大浩和李婷考上同一所警校。暑假里,他们相约来到城北山间,野韭菜已沉甸了种子。山间草地此季节已没有野百合花,她仍然在荒芜与空旷中寻找。一次在警校的操场上,他对她道:“你是一片云!”她极目天空,果真有一片白云在飘,几双翅膀盘旋云端,她说:“我见到两只燕子,它们在追一片云。”
“我相信只有一只燕子能追到。”他说。
“云不一定这么想。”……
“百合花!”李婷的喊声从荒草中飘出。杜大浩嘴停住剥蒿子皮,脸上出现了迷惑神色,“这个季节?”
李婷弄到一朵很稀有的野百合花,捧来放他的鼻子前。大学暑期的夏日山间草地……程影替一个人回忆,她想见一见李婷,向她倾诉,说杜大浩和出台小姐混在一起的事吗?